栀栀已经二十多天没下过楼了。

    自然是有些腿软的。

    她慢吞吞刚挪到楼下——

    李秋月就迫不及待地冲了过来,“大妹子,钱呢?”

    栀栀笑了,“赵阿姨,你把门打开。”

    赵阿姨跑去打开了门。

    栀栀盯着李秋月,冷冷地说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刚才跟我说的那些话……到底是真是假?”

    李秋月心里咯噔了一下。

    她有些猜到,别栀栀应该是拆穿了她的谎言。

    但她并不觉得羞愧,只是觉得既懊恼又气愤,还带着深深的惋惜——五百块钱差一点儿就到手了呢!

    李秋月索性破罐子破摔,“当然是真的了!哎呀你快点儿拿钱来吧!要是耽误了事儿,害得你家黎恕吃枪子儿就不好了……”

    栀栀见她执迷不悟,也失去了耐心,“你,现在马上给我走!离开我家!要不然,我可就送你去派出所了啊!你这是诈骗你知道吗?”

    李秋月脸色一变,“你——”

    栀栀,“我是看在陈普的份上!他好不容易才有了返城的机会,你也才有了跟着他一块儿进城的机会,如果你鬼迷心窍,非要坐实了这桩诈骗案……你想过会有什么后果吗?”

    李秋月张大了嘴。

    “你会去坐牢,你的孩子没人管,陈普有可能会再婚。”栀栀毫不客气的一一点明。

    李秋月顿时脸色惨白。

    然而她死鸭子嘴硬,兀自说道:“你、你不要胡说八道了……要是这五百块钱你不拿给我,你、你男人才要倒大霉……”

    栀栀瞬间沉下了脸色,“赵阿姨,你扭住她的胳膊,咱们这就带着她上派出所去!”

    李秋月慌了,“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我又没有骗人!”栀栀冷笑。

    李秋月见赵阿姨过来了,愈发心慌,慌不择言尖叫道:“别栀栀你臭不要脸——”

    栀栀低骂,“你跑到我家来骗钱,还有脸骂我?”

    李秋月又慌又怕,“你、你以为你是啥好货?你、你就是个……资本家!对!你是资本家余孽!你看看,大家都是无产阶级、贫下中农,凭啥你就能住上这么好的房子?”

    这时,隔壁的邱婶听到动静不太对,连忙站在栀栀院子门口问道:“栀栀啊,发生啥事儿了?”

    李秋月见有人来了,反而心定了不少,继续大声说道:“怎么?被我踩中了痛脚,说不出话来了?哼,像你这种专门吸老百姓血的恶臭资本家,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我住的是个普普通通的院子,怎么就成了资本家?”栀栀问道。

    李秋月,“你这房子这么好看……”

    她刚这么一开口——

    站在栀栀家门口的邱婶不乐意了。

    “哎同志,我说……你到底谁啊?有房子住就是资本家吗?那我们这一条巷子里的八十七家人,就是八十七个资本家喽?”邱婶怒视着李秋月。

    李秋月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好吧,她好像说不下去了。

    于是李秋月又指着别栀栀的房子窗户上的玫瑰花团……

    她本来想拿着这些花啊草啊的来说事儿。

    毕竟别栀栀的房子,是整条巷子里最美、最有意境的一家了。

    可转念一想,好像别栀栀家确实没啥特别贵重的东西?

    ——家具的样式、质地和普通老百姓家里的差不多,一楼放着个旧风扇,楼上的房间很宽敞可也没有看起来特别值钱的东西。

    说白了,别栀栀的家特别特别美,还是因为这些花花草草的养得特别好看的缘故。

    花草能值几个钱?

    那是最不值钱的玩意儿了!

    再想想,别栀栀刚才吃早饭的时候,她可都看清楚了哇——别栀栀还在坐月子呢,但早饭素得狠,就一碗洒了葱花的白粥、一个煎蛋和一盘子炒白菜!

    所以?

    好像说别栀栀是资本家……也不怎么讲得通。

    李秋月有些懊恼。

    但很快,她又有了主意。

    “你有五百块钱呀!”李秋月得意洋洋地说道,“哪个老百姓手里随随便便就有五百块钱?你有,所以你根本是资本家!”

    栀栀侧过头,看向了邱婶,“婶子,刚才她说的这话……你都听到了吧?”

    “我都听到了!”邱婶答道。

    栀栀指着李秋月,“我今天非送你去派出所不可!你除了诈骗,现在还多了一个罪名叫毁谤!”

    一道彬彬有礼的声音突然响起——

    “老乡你好,请问,别栀栀同志……是住在这儿吗?”

    众人愣住。

    站在栀栀院子门口的邱婶儿也愣住。

    她回过头,看到了两个穿着白衬衣、黑色裤子、黑色皮鞋还拎着黑色皮革公文包的男人。他俩一个五十多岁、两鬓斑白;一个三十多岁、戴了副黑框眼镜,两人一看就是干部打扮、干部说话的口吻。

    已经叉好腰、准备拿出泼妇气质和李秋月好好聊一聊啥叫资本家的邱婶儿立刻像只乖巧的小鹌鹑,垂下头怯生生地说道:“是啊,这里就是别栀栀同志的家……我、我是她的邻居,你们……”

    年轻一点儿的男人很客气地对邱婶儿说道:“老乡,我们是外交部的,找别栀栀同志有事儿,您看……”

    邱婶愣住,“啥?外交部?”

    男人点点头。

    “……外交部?那个,新闻联播里的外交部?”邱婶不敢置信地问道。

    老天爷!

    外交部的人怎么会来她们这个小巷子啊啊啊啊?

    而且还是来找栀栀的?

    邱婶按压住满腹的激动,大声叫嚷道:“栀栀!外交部的人来找你!”

    尽管栀栀距离她只有五米不到的距离,可是邱婶还是嘹亮地大吼了起来。毕竟外交部的人来到这儿,这可是她们这一整条巷子的荣誉啊!

    邱婶真恨不得叫嚷得让所有人都听到。

    栀栀连忙迎到了门口,“同志你们好!我就是别栀栀……快请进来!”

    而李秋月也愣住。

    她站在院子里,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啥是“外交部”?她不懂,但她能从邱婶的表现看出,这“外交部”应该是很厉害的部门?

    在这一瞬间,李秋月脑子里灵光一闪!

    ——她虽然不知道这外交部是干啥的,但一定是个上级,否则邱婶不会这么激动,别栀栀也不会这么……突然笑脸迎人了。

    呵,既然是上级,那就好办了。

    反正她的成分……往上数十八代都是贫下中农,所以她一个光脚的、为什么还要怕别栀栀这个穿鞋的?

    于是,李秋月往地上一坐,嚎啕大哭了起来,“哎哟我的命呀,怎么这么苦哟!我在老家被地主迫害……来了城里又被资本家迫害!哎哟我们老百姓可是真的没法过日子啦……”

    栀栀皱眉,心想陈普也是个知识分子,下乡插队时结了婚也不出奇,但为什么会跟李秋月这样的人处对象?

    不光会诈骗、毁谤,现在还上升到诬陷和其味勒索了!

    而这时那两位外交部的同志也已经走进了栀栀家的小院。

    看到李秋月坐地大哭,这俩男同志也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俩在找栀栀之前,就已经掌握了栀栀的基本情况——刚刚才生完孩子,丈夫要上班儿,家里只有长辈陪护。

    再说了,别栀栀是已经通过政审的人……

    所以?

    年长些的男同志指着李秋月问栀栀,“小别啊,这个人是来找你麻烦的吗?”

    要不然,这人怎么会在别栀栀刚生完孩子还在坐月子的时候来闹事呢?

    栀栀点头,有些不好意思,满含歉意地说道:“真对不起,麻烦您二位稍等我片刻,我先让家里人送她上派出所去。”

    年长的男同志对年轻的男同志说道:“小汪,你帮一下小别吧!先把这个闹事儿的送到派出所,我在这儿等你……啊,对了,你让刚才那个站在门口的婶子帮你一把。”

    正好这时,李秋月还在嚎啕大哭,“我也就是想帮国家办点好事哇……”

    然后猛然听到外交部的这俩说话的内容——他俩这是打算把她送进派出所去???

    真特么见了鬼了!

    这些人为什么要向着别栀栀啊?

    李秋月慌了。

    她跟着丈夫来城里是享福的,可不是来坐大牢的!

    于是她立刻站起身,一把抓过傻乎乎的儿子,慌慌张张扔下一句“哎我还有事儿我先走了”就飞快地往外跑……

    年长的男同志朝着别栀栀投来询问的眼神,意思是:要坚持把那女的送进派出所吗?

    栀栀笑道:“同志,我们不用管她了,来……快请屋里坐。”

    ==

    却说邱婶吼了一声“栀栀外交部的人找你”以后,确实有一部分邻居听到了。

    大家都觉得稀奇,就纷纷跑过来看热闹。

    不过,大家都没敢进栀栀的院子,就站在院子门口聊天。

    邱婶站在门口,特别激动地向大家解释实际情况……当然了,这会儿外交部的同志已经跟着栀栀进了客厅里去,邱婶一不知道外交部找栀栀干啥,二不知道外交部的人跟栀栀说了些啥……

    所以大家也只好全都杵在栀栀家门口。

    而李秋月拉着儿子从栀栀家里慌不择路地跑出来以后……

    因为不熟悉地形,她给跑反了方向。

    晕头转向的找了一会儿,李秋月才搞清楚方向,往回走。

    正好这时,莫巧在家做家务呢,也是听到了动静以后跑出来看热闹……结果发现这事儿跟别栀栀有关?莫巧心里的醋意就更甚了,哼了一声就往回走。

    结果,莫巧和李秋月冤家路窄地遇上了。

    李秋月眼珠子一转,特别热情地上前拉住了莫巧的手,又扮出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出来,“大妹子,我能求你帮我一个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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