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秋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片刻又恢复正常。他马上明白了,月江在单独行动的时候说了些话是自己事先不知道的,有些话不事先商量好就很容易露馅。但是反过来一想,自己刚才胡乱说的那一大堆话也没和月江商量。两人都是不按常理出牌的人,这风险落到谁头上算谁倒霉。

    “什么上等丫鬟,别听她吹。她娘是在礼部那什么大人家里给小姐们洗衣服的。后来嫁人出府,到了我们村,她爹是我们村的。她可是一天都没在那种高门大院待过,就一乡下野丫头。无非就是听她娘说过一些那些大户人家的规矩。”说着说着林秋觉得有些热,拿着扇子对自己使劲扇了两下。

    “你有空去找一下一个叫老耗子的人,就在市场门外就能找到他,不是在茶摊上就是附近的赌坊里。你去给他打个招呼,就说你是在我手下干活的人,这样他就不会动你女人。”

    林秋想起来那天在市场门口主动跟他搭话的人。

    “是不是那个瘦瘦的,瘦得脸颊都凹下去了,一双三角眼,眼角还耷拉着。”

    “对,就是他,你见过了?”

    “前几天在门口吃东西时遇见的。他问我要不要做生意,说是把小月给他,他给我换两个回来。”

    “别听他的,他现在做生意越来越不地道了,估计看你是外乡人想趁机骗你。一换二也不是没有,他到时候给你换俩奇丑无比的回来,你可亏大了。”说着他又笑了起来。

    林秋跟着笑,心里却觉得很恶心。他看着吕大肚那笑得一抖一抖的双下巴,突然起了歹意。真想一扇子敲在这胖子的后颈上,敲他个半身不遂。

    又用扇子对着自己猛扇两下,终于冷静一点,林秋又继续陪着吕大肚聊天。

    “我那个妹妹昨天派人过来,说要那天给她选布料那个姑娘过去帮忙。我想这毕竟是你的人,还是给你说一下。你放心就是过去让她帮个忙,我妹妹那边有个丫鬟病了,其余几个不是笨手笨脚就是年龄太小。她看小月做事利索,说话也好听,打算让她去府里做事。她其实就想要个我这边的人,她觉得冯家给她安排的下人规矩太多,不可靠,她就信得过我这边的人。我也是真心为你这个兄弟着想,你们俩外地人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她去府里做事肯定比这厨房轻松得多。”

    “求之不得,求之不得。”林秋千恩万谢,“就怕我家那位脾气不好得罪三夫人。小月这人干活还是麻利的,人也不笨。她不赌气的时候其实很听话,她一般只对我发火。吕爷放心,她一定能伺候好你妹妹的。”

    林秋算是深得吕大肚喜欢,这个胖子现在去哪都会带着他。白天带他去盘货,晚上去酒楼喝酒都要带着他。一群大人物在楼上喝酒,林秋在楼下马车里打盹。林秋起初没想明白为什么吕大肚对他这么气,后来见到吕大肚和别人说话的样子他就都明白了。这人看着挺仗义的,见了谁都一口一个兄弟,无论身份贵贱他都笑脸相迎,无论帮不帮忙他总是能把话说得很好听。在所有人口中这人仗义能做兄弟。

    月江这边还没到天黑就被人接走了。来的是一辆马车,车夫自称是冯府下人,说是三夫人想见她。这正是她等了很久的机会,自然是马上答应下来。她终于顺利地进了冯府,她要做的事情现在才刚刚开始。

    冯忠廉的三夫人叫吕玉珍,月江见到她的时候她正在吃晚饭。四荤三素一汤,这是吕玉珍的晚餐。月江默默吞了口水,她已经好几天没吃顿饱饭了。

    “都给我拿出去倒了,我都说了不吃不吃,等我瘦十斤再吃晚饭。”吕玉珍拍着桌子怒吼道,“那个贱人居然敢说我胖!”

    一屋子的人都不说话,也没人去撤走这些饭菜。月江初来乍到不清楚这里的规矩也不敢多话,只得在门边低头站着。

    “小月你过来,你是不是叫小月,我听我哥说你叫小月。”

    月江点点头,乖巧地跟吕玉珍行礼。

    “三夫人万福。”

    “听说你家以前在京城里的大官家里干活,那你一定见过那些豪门贵族家里的夫人小姐是怎么打扮的。今年京城流行什么样式啊?”

    “是礼部膳司郎中家里。”月江对于现在京城城里四品以上的官员还是有记忆的。礼部膳司郎中叫于枋,是个很普通的人,生于书香世家,家教极好。可是按照她之前的说法,在礼部郎中家做事的是她娘。那时候应该是十多年前,十多年前的膳司郎中不是于枋,具体是谁她也记不清楚了,所以她决定少说关于礼部相关的话题。

    “我娘在那里做过事,我没有。我只跟着学了一点手艺,很多东西只是听我娘说。”她决定把这个在大官家里当奴婢的身份让给虚构的母亲,她只是听过一些规矩,这样一来就算做错了也显得合理一些。

    “你娘是干什么的?”

    “伺候夫人梳洗打扮,端茶倒水什么的。”

    “你娘会的手艺你会吗?”

    “都会都会。”月江赶紧点头,她潜伏乐坊两年学的手艺终于能排上用场了。乐坊那些姑娘天天都在研究怎么打扮,月江学了很多不同的发髻梳法。“夫人先吃点东西吧,好好睡一觉,有什么是明天咱们再好好计划。”

    吕玉珍还是不想吃。

    “那就少吃一点,只吃自己喜欢吃的。”

    于是吕玉珍吃了六大块糯米红糖糕。

    月江尽力忍着不让自己笑出来,因为她觉得吕玉珍脑子不太灵光。这可是一个极佳的傀儡,有这人打掩护她行事会方便很多。她有些兴奋,又是一夜无眠。脑子里准备了一大堆计划,全是关于怎么帮吕玉珍争宠的,她想让冯忠廉的小老婆们斗起来。冯忠廉的后宅越乱,她越有机会浑水摸鱼。

    由于想得太多,第二天她一脸疲惫地出现在吕玉珍的面前。

    吕玉珍也没睡好,糯米红糖糕不好消化,她又一口气吃了六块,睡到半夜腹中发胀醒来。这一醒就再也没睡着,辗转反侧一宿,她也眼眶青黑脸色发黄。这样一来再怎么打扮也美不起来,纵使月江有一双妙手也无济于事。

    “就这样挺好的。”月江给吕玉珍整理了一下衣裙,“我们先出去散步,就这个样子出现在别人面前,让她们轻敌让她们嚣张。这样你才有机会到时候一鸣惊人。今天先让我去看看四夫人长什么样子,我们对症下药。”

    月江的这一番说辞听上去挺有心机,对于吕玉珍这种没什么主见来说的人很是有用。两人去冯府东南侧的小花园走了一圈,赏花看水也算悠闲自在。吕玉珍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月江也听到了不少关于冯府后宅的消息。

    冯忠廉的正室是他的表妹,自幼定亲,平日里吃斋念佛也很少露面。在吕玉珍的口中这个大夫人是个很好相处的人,信佛的人总是脾气很好,待人接物也是端庄大方进退有度,把冯府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唯一可惜的是嫁到冯府十多年未曾有过一儿半女。

    这二夫人原本是个农家女,因为大夫人十余年无所出便主动给自家老爷找了个妾室,选来选去选了个乖巧老实的。这二夫人到府上第二年就生了个儿子,这个孩子抱给大夫人抚养。二夫人见不着孩子便日日往大夫人那里跑,一来二去也开始跟着大夫人一心向佛。这样一来机会就给到了吕玉珍。

    吕玉珍的哥哥其实叫吕一州,原本在是龙虎帮的一个小头目。道上混了好些年,在道上口碑很好,谁提起吕爷都得夸一句仗义。在他的带领下龙虎帮的生意越做越好,因为生意往来有机会认识了知府大人,几次聚会下来便萌生了攀附这门亲事的想法。吕玉珍没什么主见,听她哥哥说嫁给知府大人就可享受荣华富贵,有穿不完的绫罗绸缎,戴不完的金银珠宝,她便点头答应了。她长得漂亮又年轻自然讨人喜欢。冯忠廉家里的两个夫人都过得朴素,那一副清心寡欲的朴素模样让他也没了兴趣,他喜欢娇艳的花朵,尤其是刚刚盛开的那种。

    吕玉珍正好符合他的喜好。吕玉珍生的一张圆润的鹅蛋脸,皮肤白皙光滑。两弯细细的柳叶眉下一双杏仁眼总是含情带笑。她也算是从小就见识了不少道上的人物,胆子大又热情,不是一般小门小户女子那般娇羞拘谨,所以一见面就抓住了冯忠廉的心。

    她被带回冯府受尽了宠爱风光无限,吕一州也跟着水涨船高,顺势拿下了仓监的位置,把控了整个延州的货运。从此以后他就成了黑白两道都敬重的吕爷,延州地段大大小小的生意都要经他的手过一遍。

    现在坏就坏在吕玉珍恃宠而骄,被人宠得久了便得意忘形,渐渐地露出了自己嚣张跋扈的本性。时间一久冯忠廉又开始怀念那种温柔如水的柔弱女子,紧接着就在一次喝花酒的时候认识了青楼里刚买进来的一个年轻女子。十四五岁的年纪含苞待放,这让冯忠廉这颗如老树般的心又发了新芽,才认识三天就直接把人领回府。

    两人走到假山附近的时候便遇上了这位传说中的小狐狸精。

    原本吕玉珍想去凉亭坐坐,可是远远地瞧见有人在那里弹琴。吕玉珍气得扭头就走,被月江一把拉住。

    “这就是四夫人啊。”月江对着吕玉珍眨眨眼,“别怕,我去会会她。这时候周围也没别人,你想说什么都无所谓,只要不动手都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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