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轻筠?”

    电话那头的呼吸悄然一滞,  几秒后,带着笑意的男声便顺着电流泄了出来,沿着耳膜泛起酥麻的痒意,却杂夹着显而易见的淡淡嘲讽:

    “祁轻筠,  哪个祁轻筠?”

    “哦我想起来了,  是哪个被我爸拿着拐杖打出门的那个冒牌货,  还是被在我弟墓碑前假哭的犯罪分子?”

    钟玉容靠在老板椅上,  漫不经心地松了松脖子上的领带,  不得不承认,电话里这个所谓“祁轻筠”是他见过的声线最像的那一个,  然而再怎么像,  他也不会相信一个死了二十多年的人会突然在自己面前诈尸,  不自觉冷下脸,浑身散发着不怒自威的气息,  厌烦道:

    “怎么,假冒我弟弟的爱人已经成为你们的拿手好戏了?熟练工上岗?”

    祁轻筠还没从终于和大哥相认的喜悦中回过头来,  就被钟玉容这劈头盖脸的斥责说的有点懵,握着手机的指尖不自觉的僵硬了片刻,  许久才找回神志,忐忑不安地迟疑道:

    “大哥,  你什么意思?”

    “别叫我大哥,  我不是你大哥。”钟玉容余光落在办公桌前两个靠在一起笑靥如花的两个年轻人身上,心中如针扎般泛起疼痛,昨晚发烧感冒带起的疲惫还未褪去,  惹得他无力地将胳膊撑在桌子上,  烦躁地揉了揉太阳穴,  语气也逐渐染上了些许不耐烦:

    “我弟弟有病,  脑子不清楚乱认人,不代表我们全家都有病,收收你们这些人的心思,一年打个七八回电话冒充死人烦不烦?”

    “我弟弟和他爱人已经死了十几二十年了,你们这些人心底打什么算盘我都清楚,我们钟家被坑过一次绝对不会再被坑第二次,没什么可以给你的,你要是实在想要,他还有个儿子在读高中,你把他带走吧。”

    说完,钟玉容没给祁轻筠半分辩白的机会,啪的一声挂掉电话,等祁轻筠迅速反应过来再拨过去时,发现自己已经被拉黑了。

    祁轻筠:“”

    他一脸茫然地站在人来人外的路口,五彩缤纷的折射光线和车灯流光从他身上划过又像流星般消失,却无法点亮他的瞳仁,此时黑沉寂然的像是被打翻的砚台,透不进一丝光线,片刻后被车辆的喇叭声惊的小幅度转了转,泄出些许僵硬。

    祁轻筠踉跄后退几步避开从他面前擦过的车辆,站了一会儿,只觉得浑身每一根骨头都在泛着疼,只能慢慢地靠着墙艰难地蹲下身,在寒凉的夜风中竟然出了声冷汗,手腕以肉眼可见的频率颤抖着。

    他用力掐了自己一下,指甲陷进肉里,借着疼痛让自己冷静下来,大脑这才生锈的机器,慢慢转动起来,分析着刚才钟玉容透露出的信息。

    钟玉容那番话让祁轻筠很快意识到自己死后一定有人冒充自己去找过钟玉容,甚至是钟雪尽,可是死而复生这么荒唐的事情,钟雪尽怎么会信?

    何况,见到假冒的人以后,钟雪尽真的认不出来那不是自己吗?

    还有,假设对方真的借着各种理由瞒天过海,以自己的身份,对钟雪尽做过什么?

    钟玉容说的那个被坑了是什么意思?

    祁轻筠觉得头痛欲裂,脑子都快想炸了:

    他岳父钟知春本来就一直不喜欢他,在结婚之前就觉得自己一个穷小子是想利用钟雪尽攀高枝,强行命令自己和钟雪尽分手,甚至在之后对钟雪尽背着他未婚先孕这件事大为光火,对始作俑者的自己冷眼相待,所以一直到自己死,他都未曾和自己的岳父和解过。

    在自己死后,如果有心之人想利用自己的身份对钟家做什么,钟知春岂不是更讨厌他?

    听钟玉容说他还有个儿子,那他儿子在钟家过得怎么样?

    对了,自己和钟雪尽还有个孩子!

    一想到这个,祁轻筠精神一震,心中的乱麻瞬间理清,被脑海中弹出的几个字重重地击穿心中的茫然和焦躁,心中燃烧的无措和迷茫像是被水扑灭,只剩下冷静。

    这是他和钟雪尽的孩子,不论如何,他都一定会找到他,将他抚养长大。

    思及此,祁轻筠身上的疼痛才逐渐缓解下来。

    他扶着墙站起身,迎着风拍了拍自己僵硬的脸,想要努力缓和下面部的肌肉,指尖却触到一片冰凉,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掉了眼泪。

    果然还没有那么容易钟雪尽死了接受这个事实。

    即使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祁轻筠在亲耳从自家大舅子钟玉容口中听到钟雪尽死了这个事实后,心中还是疼痛不已,像是被放在烈火中灼烧了无数遍,再拿出来时只剩下了一片死灰。

    祁轻筠苦笑一声,低头锤了锤酸疼的一腿,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步重新往医院走。

    医院灯火通明,医患往来,每个人脸上都挂着茫然和疲惫的神情,隔着大老远,祁轻筠还能听见一个老头跪在地上,痛哭失声地伸出皱巴巴如同树皮般黄的手指,拉着一个护士小姐衣角,手中抱着一个相框,口齿不清却带着让人忍不住动容的哭腔道:

    “我老伴呢?谁看见我老伴了?”

    而他的家人正围在他身边,忍着眼泪在和护士姐姐道歉,一边鞠躬小声说着不好意思,一边小心翼翼地将老头从地上拉起来。

    祁轻筠和周围的人一样,看的心有戚戚,总觉得自己现在和这个没了老婆的鳏夫也差不了多少,心中泛酸,不太敢靠近那老头怕又引起伤心事,脚步一转,硬生生多绕过一个走廊,才回到楚却泽的病房前。

    楚却泽已经醒了,半躺在床上温柔地看着趴在他面前睡着的祁有岁,身边的床头柜上摊着一幅画,是一副及其漂亮的素描红玫瑰,隔着一张纸都能感受到其中逼真的馥郁和炽热。

    祁轻筠走到靠在门边在椅子上睡着的钟雪尽身边,顺手脱下衣服,蹲下身来给抱臂微微蜷缩着肩膀的钟雪尽披上,盯着他看了片刻,看着对方因为寒冷蹙紧的眉毛舒展开,才直起身,转身对楚却泽道:

    “好点没?”

    “好点了。”楚却泽有些不好意思,耳根都红了,指尖抠了抠手指:“对不起,麻烦大家了。”

    “我倒是还好。”祁轻筠摸了摸祁有岁的头,意外地发现手感竟然还不错,像个大狗狗似的软软的:“他倒是被骂的不行了。”

    楚却泽的脸一白,惭愧地地低下了头,像个不知所措的兔子,恨不得拉下耳朵挡住自己的眼睛逃避现实,嗫喏道:“对不起。”

    “你很喜欢他?”祁轻筠坐在楚却泽身边,余光落在那张红玫瑰素描上,拿起来看了一眼,指尖顺手弹了一下,赞赏道:

    “他画的?画的挺好看的。”

    楚却泽紧张地看着祁轻筠的动作,生怕对方给自己弄坏了,在祁轻筠看过后就赶紧拿到怀里抱着,像个恶龙护住了想要的珍宝,警惕地看着祁轻筠:

    “他画给我的。”

    “哦”祁轻筠挑了挑眉,好笑地勾了勾唇,意味不明道:

    “他倒是不笨,知道你不能碰花,所以给你画一个。”

    楚却泽不说话,只是紧紧地抱着画,余光看向睡着的祁有岁时,眼底满满当当全是痴迷和盖也盖不住的喜欢。

    “他这种性格,你能喜欢,也是奇迹。”

    祁轻筠低头看了一下手机,知道再过几个小时就得天亮了,索性也不回宿舍了,走到钟雪尽身边和他并肩坐下,随意找话题聊。

    “他很好。”楚却泽闻言下意识反驳,指尖终于忍不住在祁有岁清俊的侧脸上划过,垂下眼,嘴角微微向下似乎有些难过:

    “是我配不上他。”

    “”要是再年轻几年,祁轻筠一定会反驳,但遥想二十多年前,他和钟雪尽也是在众人“他们不相配”的眼神中结的婚,闻言便沉默了,并没有搭腔。

    一直到他年纪轻轻以一己之力创建了钟意集团,还是有很多人是他是受了老丈人钟知春的帮助才成功的,看向他的眼神总是带着轻蔑和微妙的嫉妒。

    熟睡中的钟雪尽似乎闻到了一阵熟悉的气息,身躯自然而然地向祁轻筠身上倒去,将头搁在了祁轻筠的肩膀上,像个找到窝的小动物,呼吸安详清浅,像是杨柳畔的涟漪般轻柔。

    祁轻筠微微侧过身,调整了一下坐姿,让钟雪尽睡得更加舒服,闭上眼不再想这些。

    他本以为得至钟雪尽的死讯后,他并不会睡得太安稳,没想到这一睡就是睡到早上十点多,梦里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儿子变成了祁有岁,冷淡的脸映衬着楚却泽疯狂扭曲的神情,在灰色调的光阴下显得格外阴森恐怖。

    两人在梦境中均已经成年了,衣冠楚楚,却不知为何爆发了强烈的争吵,受不了祁有岁屡次和别人出轨的楚却泽猛地将祁有岁扑倒在地,两人经过一番疯狂的不可描述后,最终以楚却泽抱着睡着的祁有岁跳海而亡作为结尾,吓得祁轻筠醒来时出了满头的冷汗。

    他的后背像是一个僵硬的木板,猛地弹直,睁开被汗水沾湿的眼眸,入目便是钟雪尽担忧的神情,只觉心跳声如擂鼓,耳膜轰鸣,大脑像是失去信号的电报般发出嗡鸣声,让他一时间分不清今夕何夕,无力地将后脑勺抵在墙上,用力喘了一口气,恍然闭上了眼。

    钟雪尽面上尽是担忧,像是想伸出手去抱他,但又不知顾忌着什么不敢,许久才踌躇犹豫地伸出指尖,将祁轻筠虚虚揽在怀里,像是哄小孩子似的拍着对方的后背,温声道:

    “做噩梦了?”

    少年温软滑腻的锁骨肌肤就近在眼前,一股冷香直往祁轻筠鼻尖蹿。

    祁轻筠有些不受控地往后仰,伸出手想要推开他,钟雪尽却不知为被什么人从后面撞了一下,整个身体向前倒去。

    钟雪尽身躯一歪,恰好被反射性张开双臂的祁轻筠接住。

    “”

    钟雪尽不知感受到了什么,表情忽然变的微妙起来,了然地看了一眼浑身是汗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祁轻筠,眼尾上挑意味不明,似带妖气。

    他凑过去,唇并未贴在对方耳边,呼气声却又低又甜腻,吐出的热意直往祁轻筠脸上窜:

    “你做梦了?”

    中间那个字压的很低,声音几不可闻,暧昧的似有若无。

    “正常的生理反应。”祁轻筠再怎么忍不住也不至于对着同学,真的是纯纯的生理反应,冷声掐着坐在还不老实的的钟雪尽,狠狠闭上了眼,满脑子都是祁有岁冷淡的脸和楚却泽疯狂扭曲的神情,不知该是心有余悸还是心有戚戚,反正整个就是心乱如麻的大动作:

    “别乱动。”

    钟雪尽嘴角轻声泄出一丝笑意,眼尾微微上扬时面若雪映桃花,又似绵绵细雨中被雨打湿的海棠,将额头抵在祁轻筠的脖颈上,语气带着些许蛊惑,嗓音腻的像糖仿若情人床笫私语:

    “是不是梦到我了,所以才会?”

    其实钟雪尽是开玩笑的,祁轻筠平日里有多冷静克制他是知道的,性格使然,只有正常的生理反应,从来没有j虫上脑的时候,反倒是他对着祁轻筠控制不住自己,看到祁轻筠就忍不住撩一下。

    上辈子,他的爸爸钟知春一直不了解祁轻筠的性格,以为是祁轻筠心术不正刻意勾引自己的幺子钟雪尽,将祁轻筠约到钟氏名下的饭店吃饭,在饭桌上强硬地让两人分手。两人闹的很不愉快,但祁轻筠再怎么生气,走之前保有最后一丝理智,顺手把账给结了,后来钟雪尽才得知,那段饭几乎花没了祁轻筠大半年的工资,心疼之下和钟知春大吵了一架。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刚刚跟着同学起步创业的祁轻筠终于清醒地认识到两人的差距实在太大,综合考虑之下,最终和钟雪尽提了分手,随即在钟知春的安排下,彻底消失在了钟雪尽的视线中。

    钟雪尽那段时间整个人精神都是崩溃的,吃什么都吐,一个月内暴瘦十几斤,眼睛因为哭太多次发炎了,走路看不清在自家花园里恍惚着摔倒,脑袋磕在石头上血流不止,惹得爱子如命的钟夫人和钟知春大吵了一架,向来宠妻的钟知春实在没办法,才逐渐允许两人再次见面。

    得知祁轻筠现在身在外地进修创业的钟雪尽被允许出门之后,才逐渐有了精神气,这次说什么也不放对方再离开,竟然想出了包养这种戏码,甚至自作主张地使手段未婚先孕和祁轻筠有了孩子,钟知春大怒之下竟也无可奈何,只能恨恨同意两个人在一起,在婚礼上面如冰霜,惹得钟雪尽又和他大吵一架,父子两人不欢而散,关系一度陷入僵局。

    在祁轻筠和钟雪尽在一起那些年,钟知春和钟雪尽的父子关系一直势如水火,一年到头除了逢年过节发祝福就说不上几句话,比陌生人还陌生人。

    所以,对于祁轻筠留下来的孩子,虽然留着钟氏的血脉,但到底姓祁,尤其是这孩子越长大眉眼越像祁轻筠,钟知春一看到心里就来气,自然也说不上喜欢。

    回想起往事,祁轻筠倏然睁开眼,眼底一片清明,特别不解风情地将坐在他身上乱蹭的钟雪尽推开,冷声道:

    “没有。”

    说完,他下意识看了床上像个大爷似的坐着等着楚却泽给自己削苹果的祁有岁,犹豫半天,才含糊不清道:

    “梦到楚却泽了。”

    钟雪尽刚刚勾起的唇角倏然往下压,垮起个小狗批脸,不可置信地瞪大眼重复道:

    “梦见他,你梦到他做什么?”

    出轨了,变心了,这么快就喜欢上别的狗了?

    “别想歪了。”祁轻筠和钟雪尽两个人不愧是纠缠分合了那么多年的夫妻,光一个眼神就能迅速解码对方内心所想,无语道:

    “不是你想的那方面。”

    “我又没说是哪方面。”钟雪尽哪里不知道祁轻筠人品如何,但就想继续胡搅蛮缠,好让祁轻筠哄哄他。

    “再和我玩心眼子你就完了知不知道。”

    祁轻筠冷静完了,站起身推开他,掌心作势在钟雪尽腰上轻轻拍了一下,敷衍地哄道:“再闹就揍你了。”

    “回校。”

    钟雪尽达到目的,满意了,高兴了,闻言捂着被祁轻筠的掌心拂过的后腰,无意识摩挲几下,笑的见牙不见眼。

    他才不信祁轻筠会对他动手,两个人高中相识到结婚,祁轻筠从来没对他说过一句重话,大部分都是钟雪尽先没有安全感地乱吃飞醋或者因为祁轻筠晚上出去应酬不陪他,所以主动挑事吵架。祁轻筠指天发誓了依旧有理说不清,只能自己抽烟生闷气,但是却从来不搞冷战,更遑论动手打人。

    楚却泽的过敏已经好了大半了,能自由行走后钟雪尽就带着他往楼梯口走去。

    奇怪的是,一晚上过去了,楚却泽的爸妈接到通知后,竟也没有来。

    “你先带他们下去,我去前台结账。”

    快下楼时,祁有岁难得还有了点良心,主动接起了付账的活,祁轻筠见此知道是培养对方责任心的好时机,也没有阻拦,拉着钟雪尽往楼下走:“我们在楼下等你。”

    楚却泽似乎有些不放心祁有岁一个人在楼上,欲言又止了好一阵子,最后是被钟雪尽强行拉走的。

    祁有岁身上没有手机,但是有钟玉容给他的卡,刷过之后就想离开,不料面前忽然闪过一个人影,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倏然垂头摔倒在了他的面前,干枯黏连的双唇发出喑哑的□□:

    “疼”

    祁有岁被突然出现的老爷爷吓了一跳,第一反应是不是有人要讹他钱,但想了想好像自己反正什么也没有只剩下钱,也讹的起,瞬间沾沾自喜了一会儿。

    眼看着周围的人对着老爷爷一副不想多问津的样子,举目往来皆漠然,祁有岁看着蜷缩在地上痛苦□□的老爷爷,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上前几步将老头子扶到椅子上坐下,去一旁的饮料机边取了一瓶可乐,塞到老爷爷手里,不太熟练地关心:

    “老东西,喝吧,我最喜欢喝这个了,你也肯定喜欢。”

    老爷爷:“”

    他眯了眯耷拉下来的眼尾,面上皱纹横生,像干枯的树枝层叠蠕动,好半晌才扯了扯青紫的唇,声音粗粝的像是砂纸擦过路面:

    “小,小祁?”

    祁有岁霍了一声,吓得一个倒仰,心道这老东西有点东西,这都能看出我叫什么名字,想了想,赶紧凑到老爷爷身边,低声道:

    “锦旗就不用太多,一副就行,我这个人比较低调,你懂吧?”

    说完,祁有岁得意洋洋地站起身,对上老人迷茫的眼神,拍拍屁股扬长而去。

    一路上,祁轻筠坐在出租车上,看着祁有岁得意的像是要翘起身后不知名的尾巴,无语道:

    “你干嘛?捡到钱了?”

    “哼哼,你不懂。”祁有岁撇过脸,冲着楚却泽扬了扬眉,凑到楚却泽耳边小声道:

    “小爷很快也要名满天下了,副会长算什么,我会比他更厉害!”

    因为坐着出租车,三个人坐在后排比较挤,祁有岁说话时正对着楚却泽,湿热的气息直往楚却泽耳朵里扑,楚却泽的脸颊不受控地红了起来,连对方说啥了都没听清,鼓起勇气,磕磕巴巴道:

    “你,你在我心里一直是最厉害的!”

    “在你心里最厉害有什么用啊。”祁有岁压根没意识到对方话里的情意,纳闷地砸了咂嘴,蹙眉不满地撞了撞他的肩膀:

    “要好多人都觉得我厉害才行。”

    话音刚落,楚却泽面上的笑意一僵,指尖无意识地揪住了衣摆,力道大的几乎要将他扯破,刘海狼狈地垂落下来遮住了眼底的阴郁,小声道:

    “我一个人觉得厉害,不行吗?”

    “太少了吧。”祁有岁想了想,觉得应该让所有人见识自己高尚的人品,看了一眼副驾驶上坐着的祁轻筠,畅想未来道:

    “总有一天,我会让所有人都崇拜我,让他们承认我比祁轻筠还厉害,嘿嘿。”

    坐在前排将两个人的对话听了个一字不落的祁轻筠:“”

    他看了难过的瘪嘴的楚却泽一眼,对祁有岁的幼稚有有了新的认识,实在不想承认自己和他们是同学,在经过一个熟悉的路口时,开口要司机停车:

    “师傅,这边停一下。”

    司机师傅看了他一眼,缓缓开到一个街角:

    “这里吗?”

    “对。”

    祁轻筠解开安全带,利落地下了车关好门,手臂撑在钟雪尽头顶的车窗上,弯下腰对他说:

    “我先到那边修个相框,你带着两个人先回去上课。”

    “我和你一起去。”钟雪尽重活一世,非得黏祁轻筠黏到死不可,立刻作势也要下车。祁有岁一听祁轻筠是要修自己的相框,也闹着要下车。

    祁有岁要下车,楚却泽也不肯和他分开,于是,司机师傅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祁轻筠下车之后,车上的其他三个人也立即跟在他身后下了车。

    司机师傅成功地泡汤了一单大生意,无语地看了祁轻筠一眼,半晌无奈打趣道:

    “小伙子,怎么感觉你年纪轻轻,就跟一家之主似的?”

    “您别拿我开玩笑了。”祁轻筠拗不过这三人,无奈地笑了笑,昨晚修手机正好还剩下二十,顺手塞给了司机,礼貌地和对方告别:

    “辛苦了。”

    告别司机师傅后,祁轻筠就开始在这条街上寻找记忆里的那家照相馆。

    他记得那家照相馆是由一对特别恩爱的夫妻一起经营的,老板祖上是个木匠,技艺纯熟,很会刻一些小玩意。

    他老来得子,有一个女儿,比祁轻筠大一岁,但因为很早就不读书开始自己做生意,性格成熟,所以祁轻筠和对方熟起来之后就经常叫对方粹姐。

    女儿曾经在走夜路被小混混侮辱时,被祁轻筠顺手救下,老板死活要给钱感谢祁轻筠,被祁轻筠拒绝之后,就借抽奖的名义,送了祁轻筠一个自己做的相框,然后就被祁轻筠转手送给了钟雪尽。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在这里。”靠着记忆里的方位和一些尚存的建筑标识,祁轻筠来到一个婚纱摄影楼前,抬起头张望了一下。

    面前整洁精致的影楼早已经没有当初那个照相馆的影子,说不定这里的主人早就走了。

    祁轻筠看着包里那个修了也无济于事的相框,叹了一口气,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跨进了店门。

    门前有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儿在趴着摇篮旁边看着里面对着空气吐泡泡的婴儿,听到有人来,抬起扎着羊角辫的头,大声喊了一句:

    “妈妈,有人来了!”

    说完,羊角辫小女孩哒哒哒地跑到一边给四个人分别倒了一杯水,礼貌地点了点头:

    “哥哥们喝水。”

    “谢谢。”祁轻筠摸了摸小姑娘的头:“辛苦啦。”

    祁有岁见此,有些不满地哼了一声,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在不满什么,握紧了瓷杯柄,黑着脸老大不高兴。

    “来了来了!”

    一个穿着连体修身蕾丝连衣裙、卷着大波浪卷的女人人未至先闻其声,从内间走了出来。

    她手上拿着一件婚纱,身材有些微胖,但形体大方不做作,单眼皮薄嘴唇,唇边有痣,是商人惯有的精明面相,盯着人看时,虽有疲态,但仍旧挂着一丝很不好惹的冷意。

    她一边整理婚纱,一边和身边抱着孩子的客户说着什么,间或还抬起眼看向祁轻筠,迟疑道:

    “你好,你要来拍婚纱?”

    “不是。”祁轻筠赶紧否认,上前一步,礼貌问道:

    “你好,请问你认识之前在这里开过照相馆的林遇山吗?”

    “他是我爸,你认识他?找他干嘛?”

    波浪卷女人狐疑地看了祁轻筠一眼,在心中搜肠刮肚地想着对方的名字,但四十多年的记忆浩如烟海,女人一时间也没能想起祁轻筠是谁,因此面上是显而易见的犹疑。

    “粹姐?”祁轻筠从高中毕业之后就没有见过林粹,没有想到对方二十多年来变化竟然这么大,原本柔弱苗条的身材已经变的丰满起来,当下也愣住了,不可思议地将林粹打量了一遍,眼底满是不可置信。

    听到这个熟悉的称呼,林粹才恍然回过神来,终于从二十多年前的记忆海中模模糊糊地找到了一个笑意盎然的俊秀青年,猛地一拍大腿,惊愕道:

    “祁轻筠,小云儿,是你?”

    祁轻筠正想叫林粹别再叫自己这个羞耻的外号,林粹却忽然皱眉,出声否定了自己的猜测,“不对,小云儿今年起码四十多岁了,你长的这么年轻,不可能是他。”

    说完,她无意间抬眼看了一眼祁轻筠身后似笑非笑反正看上去并不是很高兴的钟雪尽,又是一愣,一句脏话差点脱口而出:

    “我操,钟雪尽小钟,你怎么也变年轻了”

    她本来精明的脸庞此时因为迷惑皱成一团,像个苦瓜似的迷茫不已,落在祁轻筠和钟雪尽身上的眼神似见了鬼,看样子像是在搜肠刮肚试图找寻能解释这个返老还童奇特现象的理由。

    祁轻筠正在想着要编什么理由蒙混过去,就听林粹忽然开口自言自语了一句:

    “不对,小云儿和小钟感情这么好,我有在新闻上看到两个人结婚的消息。”

    说完,她恍然大悟,试探性地开了口,小心翼翼地抬眼问祁轻筠,自认为自己的答案八九不离十:

    “你们俩,长的那么像他们夫妻所以是不是钟雪尽和祁轻筠的儿子?”

    祁轻筠:“”

    钟雪尽:“”

    他们正想同时开口否认,就听身后猝不及防传来一阵瓷杯破裂的声音,砰的一声,刺耳如同玻璃被枪子瞬间打穿,惊得人耳膜一颤,只听碎片刮擦着光可鉴人的地板,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一旁的婴儿受不了如此大声的动静,当场哭了起来,凄厉的哭声似弦断,混合着瓷杯破碎的声音,听起来吵得人头疼。

    祁轻筠心底咯噔一声,回身一看,见祁有岁手中空空,猛地摔了手中的杯子,一双眼赤红如同野兽发怒,当场失去理智,又一脚踢翻了身边的桌子,带翻一大堆杂志和剪刀,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昭示着他这些天来的惶恐和不安终于成真,如同洪水冲出闸口崩腾爆发,像是受不了般大声吼道:

    “他们才不是我爸和我妈的儿子!”

    他的声音很哑,带着些许哭腔,像是泄愤般用力推了身边的钟雪尽一把,差点让钟雪尽一个没站稳栽进瓷杯碎片里:

    “我才是!我才是他们的亲生儿子!”

    祁轻筠惊愕地看着祁有岁的动作,逐渐瞪大了眼:“”

    看着祁有岁和自己有着七分相的脸,记忆碎片纷纷扬扬如同暴风般席卷了祁轻筠的脑海,瞬间引起来自灵魂深处的强烈震颤。

    他只感觉自己心中似乎有一根弦忽然断了,忽然想起自己许多被他不小心忽略的点,比如重生过来的那天刚好是祁有岁的生日,而十六年前的那天刚好又是钟雪尽难产生下孩子那天!

    这个孩子,又和他一样,姓祁

    不会吧

    一个不好的预感顿时成真,祁轻筠只觉天旋地转,整个人踉跄几步差点摔倒在地。

    他只觉面前一片恍惚,面色惨白,动了动唇,好半晌站稳,才艰难地扶住前台,指尖发紧泛出白色,狼狈地抬头盯着祁有岁,张嘴的第二遍才勉强发出一声气音:

    “你刚刚说,你是谁的儿子?”

    “我是祁轻筠和钟雪尽的亲生儿子!亲生的!”

    祁轻筠暴躁地箭步上前,抓住了祁有岁的肩膀,力道大的几乎让祁有岁吃痛叫出声,却恍然不知道自己此刻面上的表情有多狰狞可怖,眼底血丝遍布,声音发哑:

    “说清楚,你妈是谁,是哪个钟雪尽?”

    祁有岁狠狠压下口中的痛呼,咬牙怒而和他对视,呲起牙像是猛兽亮出凶器,一字一句如同示威道:

    “我妈是南港百年世家钟氏钟家,首富钟知春的幺子!”

    “我爸是钟意集团的前总裁,祁轻筠!”

    “不管你们两个长的有多像他们,但我才是!我才是他们俩的亲生儿子!”

    “轰——”

    话音刚落,祁轻筠只觉得自己的浑身的理智和冷静克制全部被这一句话炸成了飞灰,整个人脑海如同被原子弹席卷过的土地一般一片空白,身躯似泥浆浇筑般呆愣在地,傻傻地盯着祁有岁张张合合的嘴唇,像是被这句话永远夺去声带,再没能开口说出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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