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夜晚,  忽然下了一阵大雨,肃肃潇潇的雨丝混着风,疯狂拍打着路边的树枝,  在逐渐亮起的灯光下如同鬼影般横生枝节,张牙舞爪,泛着浅灰色,鬼魅飘荡如幽灵。

    冰凉的水液顺着祁轻筠的发丝、眼睫滑下,慢慢地打湿脖颈、锁骨,似玉般泛着釉色,又被祁轻筠抬手,慢慢抹去。

    他动作间,怀里趴着的人依旧一动不动,  安安静静地窝在他怀里,  蜷缩成一团,  看上去小小的一只,好像不管祁轻筠对他说什么,  都不会开口。

    但是,钟雪尽也没有跑,  就这样安安静静地贴着祁轻筠,像是某种寄生生物,  只能靠在祁轻筠的身上,不断汲取对方身上的血肉才能活下去。

    祁轻筠抬眼看了阴沉的天幕,忍了忍,到底还是忍下了心底的情绪,  沉默着将一只掌心盖在钟雪尽的头顶,  单手将对方抱了起来。

    他长的并不壮,  身量还是少年刚抽条长高时的模样,  但钟雪尽实在太轻了,以至于他攒够了十分的力气,到真正将钟雪尽抱起来时,也不过只用了八分。

    脖子上传来一阵暖意,祁轻筠看了看慢慢将额头抵在自己脖子上的钟雪尽一眼,提醒对方双腿夹紧自己的腰,随后也不管对方应没应声,托起他的臀部,脚步一转,将他抱进了一旁最近的酒店内。

    因为要带着祁有岁来医院,怕进出门不方便,祁轻筠便随身在包里带了身份证。

    等到真的要出示身份证订房时,钟雪尽好像有点儿破罐子破摔,不肯从祁轻筠身上下来,祁轻筠没办法伸手去掏身份证和手机,手足无措地抱着他,略有些尴尬地对酒店前台笑了笑。

    前台倒表示理解,主动走上前,体贴地拿走了祁轻筠包里的身份证和手机,付完款后便将房卡交给了祁轻筠。

    祁轻筠说了声谢谢,伸出指尖将房卡夹在指缝里,抱着钟雪尽走进了电梯,用淡然的视线注视着众人,举止落落大方,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两个人现在身上穿着校服,动作举止却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们现在这个年纪应该有的表现。

    鸳鸯交颈,如相爱多年的夫妻般亲密。

    祁轻筠来到预订的酒店门前,将房卡插进墙上的卡槽,滴的一声,酒店的灯光就亮了起来,他正想将钟雪尽放到床上后先去洗个澡,谁料刚刚将钟雪尽放到床上,钟雪尽两只大长腿便如同游蛇般缠上了他的腰,凑过来想要吻他的唇。

    祁轻筠略微一怔,随后沉着脸将钟雪尽推开,语气有些淡漠,只冷声让当坐着不要动,随即一句话也没说,一言不发地径直进了浴室。

    他转过身,完全不想去看钟雪尽脸上如今不知所措的表情。

    咔哒——

    在浴室门的一瞬间,祁轻筠紧绷的身躯才陡然一松,精神陡然放松的瞬间,身形不由得摇摇欲坠,差点踉跄着摔倒在地。

    他捂着额头稳了稳许久的心神,才艰难地靠着门板微微往下滑,慢慢地坐在了冰凉的地板上,发了许久的呆后,伸出十指插入额发中往上捋,露出光洁白皙的额头,揪着头发,借着轻微的刺痛,缓缓理着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

    其实,对于在医院碰到钟雪尽这件事情,祁轻筠并不觉得这是巧合。

    因为德仁本来就是钟氏的私人医院,如果钟雪尽要看病,首当其冲的选择当然会是自家的医院。

    但问题的重点不在,而是在直到今天亲眼看到钟雪尽去医院、吃药发病,祁轻筠才真正确定以往的在钟雪尽身上看到的不对劲的事情,根本在于钟雪尽精神或者心理状态出了问题,并不来自于他的敏感。

    其实,能佐证钟雪尽生病的事情有很多,比如为什么对方会在第一眼看到他时就发了疯神经质般想脱他的衣服,为什么会在吃饭的时候总是强迫症般去擦桌子,为什么会莫名其妙说自己脸上有好多血,为什么身上总是会有那么多的伤口,为什么会主动去撞大卡车。

    只是之前这些事情,都被祁轻筠有意无意地无视了,其实现在只要稍微想想,就知道假如那些伤口不是祁有岁干的,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钟雪尽在发病的时候,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乱跑出去,在外面把自己撞伤了。

    一想到这里,祁轻筠心中顿时一痛,像是被数百根刀片瞬间扎穿心脏,滋味难以言表。

    他很难形容现在心理的感受,一方面,他有些不解于钟雪尽瞒着他不肯和他相认的事情,一方面又心疼于对方的遭遇,脑子很乱,乱的快炸了,但他同时也知道,他现在是比以往,更需要清醒、更需要理智的时候。

    因为至少现在,钟雪尽还需要他。

    水龙头被打开,哗啦啦的冷水被一双手掬起,泼湿了有些惨白的脸色。

    祁轻筠看着镜子里被雨淋得狼狈的自己,苦笑着摇了摇头,走到浴缸前放好水,调试好温度,却并没有洗,而是深呼吸,等准备好后,方打开了房门。

    他一开门,坐在床上抱着膝盖安静地等他的钟雪尽立刻抬起了头,像一只一直等待主人发号施令的小奶狗,眼睛黑润,一眨不眨地看着祁轻筠,像是只要祁轻筠一松口,就能飞扑进怀里。

    祁轻筠面无表情地走过去,将钟雪尽身上的湿衣服脱下来,用毯子捂住他的身体防止着凉,随后用晾衣架晾好他的湿衣服后放到衣架旁自然晾干,随后打开房间内的空调调高温度,拿起吹风机开始吹钟雪尽被雨淋湿的头发。

    在这个过程中,钟雪尽乖觉的很,祁轻筠让他脱衣服脱就衣服,让坐好坐好,小心翼翼觑着祁轻筠的脸色,闭上嘴一句话也不敢说。

    直到呜呜的吹风机声停了,祁轻筠才将光\\裸的钟雪尽抱起来,放到早就备好水的浴缸里,坐在边上,眸子里清凌凌的,无半点杂念,淡声道:

    “先洗澡吧,别着凉了。”

    说完,他站起身,丢下这句话就想离开。

    钟雪尽立刻游过去,伸出湿漉漉的指尖揪住了祁轻筠的指尖,有些不知所措道:

    “对不起”

    “”

    祁轻筠反手揪住他的手腕不让他碰,力气加大,指骨甚至有些泛白,在钟雪尽的皮肤上掐出了五个指印,冷淡地反问道:

    “现在知错了?早干嘛去了?”

    钟雪尽嘴唇动了动,不敢反驳,也不敢喊疼,只能垂头丧气地低下了头。

    毕竟以前,钟雪尽作为钟氏的幺儿,虽然性子温柔,但被一家子宠久了,难免也会任性也会作,偶尔处理事情也会失误、欠考虑。

    但无论怎么样,他心里却知道不敢惹祁轻筠生气,毕竟对方一旦生气,后果要比想象中严重许多。

    祁轻筠虽然不打人,也不搞冷战,他只会想方设法先替钟雪尽处理没处理好的残局,随即好心平气和地把这件事的利弊及处理的最佳方式一一和钟雪尽说清楚,随后再离开让对方自己想,有时候钟雪尽没能及时意识到自己的错误,祁轻筠也不会多说什么,该关心的还是会关心,但钟雪尽就是受不了祁轻筠无形中流露出的对自己失望的眼神,乖乖地把能改的尽都改了。

    祁轻筠的话,一直比家里那个经常对儿子吹胡子瞪眼的父亲钟知春说的要容易被人接受的多,可以说,钟雪尽真正的性格和为人处世方式风格的形成,很大一方面有祁轻筠耳濡目染影响的因素在,所以钟雪尽会比任何人都要更离不开祁轻筠,敬他为丈夫,也畏他似心中的神明。

    但尽管钟雪尽知道自己惹祁轻筠生气了,但仍旧揪着祁轻筠不放手,大有一种有本事你就把我手砍了的破罐子破摔感,像个发霉的小蘑菇似的,焉了吧唧地窝在浴缸里,小声试探道:

    “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祁轻筠嗤笑一声,倒还真是坐了回去,单手掐住钟雪尽柔软的脸蛋,用力掐了掐,凝视着对方黑润的眼睛,表情看不出喜怒,只是淡声反问道:

    “换你你不生气?”

    钟雪尽脸上的丧气意味更加浓重,抿唇有些不知所措,指尖用力抠了抠掌心,看样子有些局促不安。

    “不过既然你不想走,我就不走。”祁轻筠知道生气不是解决问题的方式,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始终保持绝对的理智和清醒,不要因为失控做出伤人伤己的事:

    “但是,你要我回答我几个问题。”

    像是生怕祁轻筠会因为生气丢下自己走掉,钟雪尽赶紧点了点头,讨好地用下巴再祁轻筠的掌心蹭了蹭。

    “别撒娇。”祁轻筠随意拍了拍他的脸,语气却无比认真道:

    “待会我问你的问题,你想回答,就回答;不想回答,就保持沉默。不管怎样,我都不会逼你。”

    “但你不许撒谎,也不准真假掺半模棱两可地说,能做到吗?”

    钟雪尽想了想,像小学生似的用力点了点头:“能。”

    祁轻筠这才笑了一下,沾湿双手,挤了一点沐浴露帮钟雪尽打身上的泡沫,一边斟酌一边问:

    “你什么时候重生的?”

    “比你早一年。”

    “什么时候生的病?”

    “你死后第二年。”

    “什么病?”

    “精神分裂。”钟雪尽犹豫了好久,小心翼翼地觑了祁轻筠一眼,纠结了好久,才鼓起勇气小声坦白。

    但出乎钟雪尽意料的是,祁轻筠面上没有任何嫌弃的表情,反而有一种果然如此的神色,随即用花洒冲干净他身上的泡沫,又慢慢问道:

    “严重吗?看过医生吗?”

    “看过。”钟雪尽见祁轻筠面色平淡,这才慢慢放下心,随即眸光逐渐变的暗淡,似乎是想起了过去某些不好的回忆,缓缓低下头,只露出一个漆黑的发旋,气息看上去有些低落:

    “上辈子看了好久,一直在看。”

    “效果怎么样?”

    祁轻筠知道这种病不好治,尤其是重度的精神分裂,不是几句安慰和鼓励就能痊愈的,但仍然抱着一丝希冀,低声问道:

    “最后治好了吗?”

    “没有。”钟雪尽果不其然摇了摇头,“治疗效果时好时坏,但死之前还是没有治好。”

    “”祁轻筠闻言默了片刻,心中像是被一只大手攥紧,以至于令他有些窒息,缓了好半晌,才勉强开口继续问道:

    “那重生之后,看过医生吗?”

    “没有。”钟雪尽诚实道:“没有时间。”

    祁轻筠弹了一下他的眉心,叹了一口气,将洗干净的钟雪尽拉起来,用浴巾擦干净他身上的水珠,将其抱到床上,顿了顿,才说出了心中的疑惑:

    “怎么会没有时间?”

    “要找你。”钟雪尽抠了抠被单,很快回答道:

    “要找你。”

    他一连重复了两遍,语气里带着些许固执。

    “我都死了,你找我干什么?”祁轻筠无法理解钟雪尽怎么会两辈子都纠结于同一个人的死活,下意识道:

    “干嘛一直纠结于一个死人?”

    “你没死!”祁轻筠话音刚落,钟雪尽的情绪忽然变的激动起来,蹙起眉头音量拔高,瞳仁一瞬间变的黑沉,暗潮翻涌,表情微微狰狞,不停地强调道:“你没死!你不会死的!”

    “我会找到你,我会找到你”

    不知为什么,钟雪尽忽然又陷入了某种梦魇之中,捂着头表情有些痛苦,一直开始碎碎念,似乎想要说服别人,但更说服自己。

    “”

    要不是自己现在真的没死,祁轻筠多少会觉得钟雪尽有些毛病,转念一想,对方好像确实是有病。

    他叹了一口气,并没有害怕,上前将钟雪尽揽进怀里,像哄小孩似的拍了拍,温声道:

    “好好好,我没死,我就在这里,哪里也不去”

    舒缓温柔的嗓音如优美的钢琴般在安静的房间里漾开,声线似山间潺潺的溪流般清朗,好像有什么神奇魔力般,在祁轻筠的安慰下,钟雪尽的情绪竟然逐渐平静下来,瞳仁也恢复了清明,用力抽了抽鼻子,伸手抱住祁轻筠的腰,埋在他脖颈处闷声道:

    “嗯,我知道你不会死的。”

    “”钟雪尽趴在祁轻筠怀里,看不清祁轻筠骤然暗沉下来的眼眸,只听见对方语气顿了顿,才低声哄道:

    “听我的话,去看医生,让他给你做心理治疗,好吗?”

    “不想看。”不知道为什么,一说到做心理治疗,钟雪尽就皱起了眉,像是有些抗拒,含糊道:

    “看不好。”

    “给我一个为什么说这句话的理由,可以吗?”祁轻筠盯着钟雪尽,并没有立刻责骂他,而是慢慢地引导钟雪尽开口,语气依旧很温柔。

    钟雪尽抱着膝盖坐在床上,被问到这个问题时,脚趾抠了抠床单,莫名感觉身上有些冷,抱住了头。

    不知想到什么,他嗓子一时间有些发疼发紧,一直保持沉默,似乎是不想回答。

    祁轻筠也不逼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许久后,钟雪尽实在受不住这样的眼神,才慢慢动了动唇,一边觑着祁轻筠的神色,一边试探性地嗫喏开了口:

    “儿子长到四岁零三十天的时候,在幼儿园的画画比赛里拿了第一名。”

    “嗯,然后呢。”祁轻筠语气不急不缓,完全没有问钟雪尽为什么要突然把话题扯到祁有岁身上来。

    也许是受到祁轻筠无声的鼓励,钟雪尽犹豫了一下后,之后的话便顺了起来,虽然仍旧小心翼翼,但起码比上一句流利了不少:

    “那时医生刚好和我说,说我的精神状态已经稳定好转,可以尝试着再和儿子接触。”

    “我立刻去找儿子,儿子见到我特别高兴,说想让我陪他去游乐场玩旋转木马。”

    “这是我第一次带他去游乐园。他玩的很高兴,玩累之后,说渴了,想喝可乐,但又不肯从旋转木马上下来。”

    “我看他玩的高兴,不想逼他下来,没办法,只能让路过的保安帮我看着他,并且叮嘱他千万不要从旋转木马下来,如果遇到事情就大声喊我,但一定要乖乖待在原地等我回来。”

    “结果我刚转身没有两分钟,儿子就不见了。”

    说道这里,钟雪尽语气一顿,又看了祁轻筠一眼,在对方始终温和的眼神里用力咬了咬牙槽,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狠狠闭眼,继续道:

    “后来我才知道,儿子在我走之后又一个人跑下来找我,结果在路上被爸的仇家盯上,准备要把儿子带走。”

    “儿子在抱上车前不断挣扎,额头不小心撞到车的尖角,出了好多血,他怕疼,哭的很厉害,我追上来看到这一幕当场病发了。”

    钟雪尽将脸埋进膝盖,声音也低了下去,蜷缩成一团,黑发湿哒哒地垂在耳侧:

    “等我反应过来,想绑架儿子的人早就躺在了地上,满脸是血不知是死是活,我手上拿着沾血的木棍,儿子就在旁边一脸惊恐地看着我,还哭着问我是不是因为他不听话,没有信守承诺,所以要打他。”

    “之后我就恍惚间再次发生了解离,一个人不知走到了哪里,儿子一路哭着在后面追我让我不要丢下他,我没听见,直到我哥赶到将儿子带走。”

    “之后我就再也没脸见儿子了。”钟雪尽用力忍下眼底的眼泪,但晶亮的眼泪还是从他脸上掉了下来,喃喃地将脸埋的更深,似乎是在逃避什么不堪的回忆:

    “我没脸见他。”

    祁轻筠安静地听他说完,脸上晦暗不明,不知在想些什么,许久方道:

    “也是因为这个,才不肯和我相认的吗?”

    “怕我知道你有病,嫌弃你,觉得你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所以一直没脸面对我?”

    “”钟雪尽垂下头没开口,既没承认,也没否认。

    祁轻筠眸色中闪过一丝了然,他从钟雪尽沉默中知道他猜中了,虽然不止这个原因,但也八九不离十。

    他叹了一口气,一时间不知道该说钟雪尽傻还是别的什么,不容置疑道:

    “既然如此,就更要治。”

    “一个医生说的不对,治不好,我们就换一个,直到治好为止。”

    钟雪尽闻言摇了摇头,在这件事上竟显露出往日一样的固执:

    “他们都治不好我。”

    说完,顿了顿,似乎有些委屈,又有些难堪,小声道:“只会骗我,让我吓到儿子。”

    祁轻筠没说话了。

    他知道没办法和精神病人讲道理,再说也不急于一时,见钟雪尽吃了药精神有些不济,小声说头痛,只能暂时搁置更多的疑问,先哄他睡下,打算日后再从长计议。

    夜晚的天幕逐渐暗了下来,天幕黑沉沉地压在山头,似乎一砚黑墨打翻,风吹的更加厉害,噼里啪啦的雨声拍打着窗外的窗户,雨丝趁着缝隙飘洒进来,晕染了一地的清冷。

    祁轻筠怀里抱着钟雪尽,眼睛睁着望着天花板,满脑子都是钟雪尽的事,一会儿在想钟雪尽和那个长得和他像的男人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一会儿在想钟雪尽上辈子到底是怎么死的,脑子乱糟糟的,完全捋不出一点思绪,反而越想越清醒,没有半分睡意。

    而且,从进酒店开始,祁轻筠的心就沉甸甸的,就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一件事,但又记不清到底忘了什么。

    眼看着外面的风刮的愈急,雨下的愈大,清凉的雨已经顺着窗户飘进来,无端带来一丝冷意,钟雪尽埋在祁轻筠怀里含糊地轻哼了一声,微微缩了缩肩膀。

    祁轻筠低头见此,暂时撇开心头的愁绪,知道钟雪尽有些冷了,给他盖好被子,起身想要关上窗。

    现在已经是半夜两三点,除了不远处德仁医院的灯牌和24小时便利店,很多店铺都关门了,街上行人稀少,雨从四面八方蔓延开来,充斥着听觉和视觉。

    祁轻筠往外看了一眼,正想关上窗,拉上窗帘,视线在不经意触及德仁医院的瞬间,奔腾的雷声忽然如同天崩地裂般在夜幕中轰然炸响,刺眼的电光闪过窗帘,撕破天幕摩擦空气几乎要滋出星火,将祁轻筠的脸色照的如同鬼般惨白一片。

    祁轻筠被雷声吓得手一抖,瞳孔收缩,与此同时,艰涩的思路像是石头般瞬间被电光崩开劈成粉末,心中压着的念头少了阻滞,顿时如潮水浮上心头,刹那就让祁轻筠变了脸色——

    他终于想起来他忘了什么——

    他把祁有岁忘在医院了!!!

    这个念头甫一出现,祁轻筠只觉大脑顿时如同被一砰冷水浇下,五脏六腑仿佛都被冰块凝结,浑身冰凉一片,似乎连血液都要倒流,直冲上脑门。

    他浑身一颤,踉跄着扶住窗台,随即迅速反应过来,颤着手在黑暗中摸索着,穿好晾干的衣服,穿好鞋拔腿就想往门口跑去。

    即使知道祁有岁不太可能还待在医院傻傻地等自己,但祁轻筠就是莫名有些心慌,心脏砰砰直跳,手脚发冷,恨不得立马飞奔到医院。

    因为心中焦急,他动作不免大了一些,把向来睡不好的钟雪尽惊醒了,揉了揉眼睛爬起来,问祁轻筠,疑惑道:

    “怎么了?你要去哪?”

    “儿子还在医院!”祁轻筠穿好外套,没室内找了一圈没找到伞,用力掐着指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迅速想着办法:

    “我待会去酒店前台借伞,外面雨大,你不要出来,我去找儿子。”

    “我跟你一起去。”

    一听到祁有岁可能还在医院,钟雪尽的神色也顿时紧张起来,一骨碌披衣坐起,爬下床迅速穿好鞋,就要跟着祁轻筠往外走。

    两人一出门,还没来得及打开伞,就被雨打在地面上溅起的湿痕扑了一脸,空气中尽是湿哒哒的痕迹,无数雨丝落在地上打出一个个水泡,后又聚成小水塘,汇成一条条晶亮的溪流,哗啦啦顺着地势低的地方流。

    天地之间,洒满了银丝,闪电一次接着一次,如同游走的白蛇般将天空撕裂地支离破碎,钟雪尽抬头看着几乎要被电光照如白昼的天,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神情大变,面色惨白,颤声对祁轻筠道:

    “儿子他怕打雷!”

    “别慌,这时候不能慌,说不定儿子早走了。”祁轻筠撑开伞,先给蹲下身给他卷裤脚的钟雪尽吃一颗定心丸,随即和钟雪尽一起,不要命般并肩冲进雨幕中。

    “你刚刚让儿子在哪里等你?!”

    钟雪尽挽着祁轻筠的手臂,只感觉手中的伞像是无骨的杨柳,被风吹的七扭八歪的,额发也被狂风吹乱,挡在眼前看不清前方的路,脚一踩下去就是一脚的水,冷意透过袜子往上蔓延。

    远方乌云滚滚仿佛黑烟从无形的烟囱中冒出来,暴雨几乎像是瀑布般飞流直下三千尺,连带着钟雪尽的声音都被噼里啪啦的雨声打散,听不清楚,只能扯开嗓子喊:

    “他会在原来那个科室吗?!”

    “我刚刚叫他弄完后在医院门口的标牌等我,不要乱跑。”

    祁轻筠被钟雪尽这么一问,面上顿时浮现出不好的预感,他心道祁有岁不会这么傻真的一直在医院门口等自己不要乱跑吧,但心中又放心不下,拉着钟雪尽趟着一地哗啦啦的湿水往医院门口跑。

    夫夫两个人撑着一把随时可能被风吹飞的伞,焦急地在医院门口转了一圈,找了半天,找的汗都出来了,才终于在门前刻着医院名称的大石头下面,找到了一团小小的影子。

    祁轻筠定睛一看,是祁有岁。

    他一直信守承诺,乖乖地蹲在和祁轻筠约定的地方,像根木头桩子般戳在地上,哪里也没去,傻傻地不知道避雨,浑身都被淋得湿透。

    湿哒哒的水痕顺着衣角往下淌,身体几乎和地上的雨融成一体。

    此时的他,脸色苍白,嘴唇冻的发紫,抱着膝盖像个被主人抛弃的小动物,牙齿因为寒冷轻轻地打着颤,睫毛全湿了,粘连在一起,一头耀眼金色的黄毛此时已经被雨淋成了一缕一缕,像个落汤鸡般好不可怜,在雨中如同一艘破烂的小船,被风雨打的东倒西歪。

    祁轻筠见此心中一痛,赶紧跑过去,用力抓住祁有岁的肩膀,大声道:

    “你是傻子吗,雨下了三个小时,你就一点不知道躲雨的吗?!”

    祁有岁没说话。

    祁轻筠这才发现,他盯着自己的瞳仁有些涣散,像是在借着微弱的灯,想要辨明眼前出现重影的两个人是谁,但眼皮却像是不听使唤似的往下沉,神志逐渐不清晰,脸上逐渐泛起诡异的红色。

    祁轻筠面色一沉,用力抓紧他的身体,这才发现祁有岁的身体烫的有些吓人,像是刚从烤箱里捞出来似的,连带着呼吸都冒着热气。

    祁有岁发烧了。

    陡然意识到这一点后,祁轻筠的脸色顿时铁青,但他单手打着伞不方便,眼神示意一旁的钟雪尽赶紧将祁有岁拉起来。

    其实,不用等祁轻筠说话,钟雪尽也主动伸出了手,没成想高烧烧到糊涂的祁有岁却支撑不住,被拉起来后双腿一软,踉跄几步,径直栽倒进了钟雪尽的怀里。

    他发了烧,神志不清,此刻像是个软乎乎的动物幼崽,将烧的发红的柔软脸侧贴在钟雪尽的肩膀处,似乎是感受到了年幼时曾经渴望而数度不可得的安心气息,轻轻蹭了蹭,口中吐出灼热的气息,神志不清地喃喃道:

    “妈,你来了”

    钟雪尽眸中一热,眼泪差点夺眶而出,摸着祁有岁的头发嗓音发颤:“嗯,妈来了,别害怕。”

    祁有岁将脸埋进钟雪尽的怀里,尾音逐渐像是山间的岚雾,被风一吹,便弱了下去,小声道:“有岁这次有很乖,一直在等你没有乱跑”

    “你别生我气”

    说话间,祁有岁再也支撑不住,被淋得湿透的身体无力顺着钟雪尽的身体慢慢滑下去,声音像细弱的小猫,无力地央求着:

    “你和爸爸,别丢下我”

    “带有岁回家好不好?”,像是在借着微弱的灯,想要辨明眼前出现重影的两个人是谁,但眼皮却像是不听使唤似的往下沉,神志逐渐不清晰,脸上逐渐泛起诡异的红色。

    祁轻筠面色一沉,用力抓紧他的身体,这才发现祁有岁的身体烫的有些吓人,像是刚从烤箱里捞出来似的,连带着呼吸都冒着热气。

    祁有岁发烧了。

    陡然意识到这一点后,祁轻筠的脸色顿时铁青,但他单手打着伞不方便,眼神示意一旁的钟雪尽赶紧将祁有岁拉起来。

    其实,不用等祁轻筠说话,钟雪尽也主动伸出了手,没成想高烧烧到糊涂的祁有岁却支撑不住,被拉起来后双腿一软,踉跄几步,径直栽倒进了钟雪尽的怀里。

    他发了烧,神志不清,此刻像是个软乎乎的动物幼崽,将烧的发红的柔软脸侧贴在钟雪尽的肩膀处,似乎是感受到了年幼时曾经渴望而数度不可得的安心气息,轻轻蹭了蹭,口中吐出灼热的气息,神志不清地喃喃道:

    “妈,你来了”

    钟雪尽眸中一热,眼泪差点夺眶而出,摸着祁有岁的头发嗓音发颤:“嗯,妈来了,别害怕。”

    祁有岁将脸埋进钟雪尽的怀里,尾音逐渐像是山间的岚雾,被风一吹,便弱了下去,小声道:“有岁这次有很乖,一直在等你没有乱跑”

    “你别生我气”

    说话间,祁有岁再也支撑不住,被淋得湿透的身体无力顺着钟雪尽的身体慢慢滑下去,声音像细弱的小猫,无力地央求着:

    “你和爸爸,别丢下我”

    “带有岁回家好不好?”,像是在借着微弱的灯,想要辨明眼前出现重影的两个人是谁,但眼皮却像是不听使唤似的往下沉,神志逐渐不清晰,脸上逐渐泛起诡异的红色。

    祁轻筠面色一沉,用力抓紧他的身体,这才发现祁有岁的身体烫的有些吓人,像是刚从烤箱里捞出来似的,连带着呼吸都冒着热气。

    祁有岁发烧了。

    陡然意识到这一点后,祁轻筠的脸色顿时铁青,但他单手打着伞不方便,眼神示意一旁的钟雪尽赶紧将祁有岁拉起来。

    其实,不用等祁轻筠说话,钟雪尽也主动伸出了手,没成想高烧烧到糊涂的祁有岁却支撑不住,被拉起来后双腿一软,踉跄几步,径直栽倒进了钟雪尽的怀里。

    他发了烧,神志不清,此刻像是个软乎乎的动物幼崽,将烧的发红的柔软脸侧贴在钟雪尽的肩膀处,似乎是感受到了年幼时曾经渴望而数度不可得的安心气息,轻轻蹭了蹭,口中吐出灼热的气息,神志不清地喃喃道:

    “妈,你来了”

    钟雪尽眸中一热,眼泪差点夺眶而出,摸着祁有岁的头发嗓音发颤:“嗯,妈来了,别害怕。”

    祁有岁将脸埋进钟雪尽的怀里,尾音逐渐像是山间的岚雾,被风一吹,便弱了下去,小声道:“有岁这次有很乖,一直在等你没有乱跑”

    “你别生我气”

    说话间,祁有岁再也支撑不住,被淋得湿透的身体无力顺着钟雪尽的身体慢慢滑下去,声音像细弱的小猫,无力地央求着:

    “你和爸爸,别丢下我”

    “带有岁回家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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