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大营,从京城前来宣旨的内侍果然如宁衡书所言,早已在门口恭候着。

    褚绥宁有些意外,“李公公,怎么还劳你亲自跑这一趟。”

    李福不苟言笑的脸上尽力露出一个还算和善的笑容,行了一礼,“公主哪里话,只要陛下一句话,哪怕是刀山火海老奴也得往下跳呀。”

    褚绥宁被逗得一笑。

    李福是先帝身侧伺候过的老人,说是看着当今陛下长大的也不为过。这人精明得跟狐狸似的,平日里对待齐王与太子均是一副不过分热络却未失了礼数的态度,摆明了谁也不想得罪。

    他在宫中不声不响,却老而成精手段多着,又是伺候过皇祖母的人,褚绥宁也愿意卖他个面子客气以待。

    李福又朝秦恪之见了礼,才拿出明黄卷轴,示意众人下跪接旨。

    待他最后一字话音落下,秦恪之十分镇定躬身接过卷轴,褚绥宁仍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道从京城远道而来的旨意,竟然是为了召秦恪之回京换防,并随行一路护送褚绥宁。

    可褚祁云在之前的信中对此事分明之字未提。

    原以为如何在不被齐王察觉秦恪之为太子暗线的前提下让父皇下了这道旨意是件十分令人头疼的难题,却不想会顺利得这般出人意料。

    褚绥宁心中惊疑不定,面上未显,由着闻溪将自己扶起。

    李福宣读完了旨意,转头冲褚绥宁笑道:“公主此行,可还顺利?”

    褚绥宁道:“一路皆仰仗诸位大人,幸而不曾出什么岔子。”

    “如此便好,陛下与太子都挂念着您呢。”

    “叫父皇挂心,是襄阳之过。”

    “哪里哪里,公主能力过人,陛下心中甚是安慰,不过是忧心公主安危而已。”

    褚绥宁不置可否,又与他寒暄几句,有些不耐地摆了下手,“本宫累了,都先退下罢。”

    李福点头称是。

    转身瞬间背过众人,褚绥宁立马褪了脸上皮笑肉不笑的神情,重新变得面无表情。

    褚祁云挂念自己那是必然,可若说是父皇也忧心自己,那这二字未免显得太过讽刺。

    褚绥宁对待君父没有什么怨怼之意,却也早已没有了年少时的孺慕之情。她曾经满腔期待过,可惜都被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彻底抹平。

    闻溪有些担忧地看着她,褚绥宁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情绪,微阖着眼道:“让秦恪之用过午膳之后过来,见了人只说是本宫找他商议回京路上的事宜。”

    闻溪道:“是。”

    既然李福来了,褚绥宁自然不可能再当着他的面同秦恪之过从亲密。但遮遮掩掩同样惹人怀疑,索性大方将目的说了召他过来,反而不会令人多想。

    她一路奔波的确很是疲惫,方才一番话不算全是托词。

    用完午膳时间还早,褚绥宁便进了内帐上榻小憩,吩咐闻溪一个时辰后叫醒自己。哪知这人嘴上答应得好好的,等褚绥宁自己睡饱一觉醒来时,已经快要到了日暮时分。

    目之所及的摆设十分陌生,脑中昏沉,褚绥宁愣怔了一会,才想起已从北代回来,到了大营之中。

    旁边响起秦恪之含笑的声音,“公主醒了?”

    褚绥宁这才注意到旁侧坐了个人,不知他在哪已经看了多久。

    秦恪之放下手中的书卷看过来,窗外透进的暮色霞光在他身上蒙了层朦胧的光影。

    他手边茶盏已无热气冒起,想来坐在那里的时间已经不短。

    褚绥宁面上一热,“你来了,为何不叫醒我。”

    “没有什么要紧的事。”秦恪之合上了书,起身为褚绥宁倒了一杯温茶,“公主睡得安稳,臣不忍叫醒。”

    褚绥宁被刚刚入喉的茶水呛到,咳嗽起来。

    秦恪之替她轻拍后背顺气,目光之中的笑意相较之前似乎悄然发生了些改变。

    好像更直白,也更游刃有余了些。

    掌下发丝乌碧柔顺,是柔软如丝绸般的触感。

    清醒时候的公主明媚张扬,入睡之时却显出与平日不同的乖巧来。

    褚绥宁喜爱熏香,房中总是燃着不同的香料。秦恪之不懂调香,只觉得这些香味都各异,却一样清淡好闻,总是能叫心里安宁下来。

    他方才就坐在这里,静静看了一会她沉静的睡颜。

    就这样什么也不做,只看着手中的书卷,闻着清淡似有若无的香味,耳边是她平稳的呼吸声,他心中无端感到满足。

    褚绥宁十分顺手地将茶杯塞给他,没好气道:“上将军这样不声不响,可非君子所为。”

    秦恪之微微一笑:“臣非君子。”

    褚绥宁:“……”

    眼见她要恼,秦恪之及时道:“臣吩咐了下人今日不用准备晚膳,想带公主去个地方。”

    两人都换了一身轻便的衣衫,没惊动人,就由程歙驾车,另带了几名秦恪之的近卫,悄无声息离了大营朝城中驶去。

    褚绥宁靠在车壁上,抱臂看着秦恪之道:“方才那道旨意,你以为如何?”

    秦恪之难得也有了点迟疑,摇头道:“不知。”

    褚绥宁屈指轻敲了下自己的眉心,头疼道:“既然哥哥没来消息,说明这可能不是他的手笔。父皇无缘无故召你回京,不知闹的又是哪一出。”

    她好像已经有许久未在秦恪之面前称呼褚祁云为皇兄。

    褚绥宁并不是很喜欢这个冷冰冰又带着距离的称呼,她一直喜欢抱着褚祁云手臂亲亲热热地叫哥哥。

    儿时如此,现在亦如是。

    秦恪之注意到她的称呼,却没发问,只是道:“无妨,是何情况,回京一探就知,陛下这道旨意反而省了不少力气。”

    褚绥宁一想也是,“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可是旨意来得突然,你想好做何打算了没有?”

    秦恪之勾了勾唇,“臣在北山猎场护驾收了重伤,回京只怕要好生养上一段时日才行。”

    他是想借机称病。

    这个做法倒是可行,依着之前太傅所说,嘉宁帝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已经到了无力支撑早朝的地步。太子监国,齐王只怕早晚会按捺不住要孤注一掷,朝中人心浮动。

    秦恪之在此时回京,无疑是将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自己身上,一举一动都被人盯在眼中。

    称病避开,暂敛锋芒才是他最好的选择。

    褚绥宁点头,“我会安排太医替你遮掩,到时只说伤势恶化,旧疾难愈即可。那住所呢?若太匆忙,我那里还有几间空置的宅子。”

    秦恪之道:“已有安排,暂且随意找一处落脚就是。”

    他回京官职未定,届时陛下还会赐下府邸,安排人先行进京寻一处勉强看得过眼的地方应付过去就是。

    秦恪之自己这样过惯了,破庙草堆睡得,荒郊野外睡得,不挑地方。

    “好罢,随你。”褚绥宁动了动鼻翼,“到时候实在找不着,到公主府找管事来传话就是。外边是什么味道?”

    马车已经进城,喧闹声与酥香味一道顺着风飘进车厢里。

    秦恪之叫停了马车,弯腰出去对程歙低声吩咐了几句。程歙跳下车去,不多时便捧了个纸包快步回来。

    秦恪之把还在冒着热气的胡饼递给褚绥宁笑道:“是朔城的胡饼,味道应当与京城的不太一样,公主尝尝?”

    这饼才出锅不久,一掰就酥得掉渣。

    褚绥宁看着份量不小,想了想道:“那你分一分,我尝一点儿。”

    她用膳习惯了细嚼慢咽,一小块胡饼直到马车停下才将将吃完,秦恪之的那块早就几口下了肚。

    外头传来程歙的声音,“公主,将军,到了。”

    秦恪之先弯腰出去,朝车上伸手,“公主,下车吧。”

    褚绥宁搭着他的手下来,这才看到马车停在了一处十分普通的宅子前。

    这里有一条不宽却十分清澈的溪水流过,溪边的青石板路上有几个正在浣衣的妇人与玩闹的小孩。

    门前栽着垂柳,一名妇人开门,有些高兴地迎了过来,“将军,您怎么有空过来了?”

    秦恪之含笑微微摇头,妇人便立马会意,改口道:“公子。”

    褚绥宁道:“这里是?”

    “是我的私宅。”秦恪之引着褚绥宁往里走,在她耳边低声解释了几句。

    妇人年约四十,名唤丽娘。丈夫与独子均死在了战场上,丽娘原先帮着军中做些浆洗的活计,她的儿子又是秦恪之手底下带过的人,秦恪之见她可怜,便让她来了这里,平日里做个管家,打理宅子中的事。

    秦恪之不常过来,大部分时日都是她一人守着宅子。

    丽娘年纪不大,却因为丈夫及独子接连丧命,脸上已经有了十分沧桑的模样。

    秦恪之也从未往自己的私宅里领过人,她见了褚绥宁便有些拘谨,“这位姑娘是……”

    褚绥宁道:“唤我阿宁就好。”

    丽娘的丈夫与儿子皆为国而亡,褚绥宁不想对她摆什么公主架子,况且不好随意透露身份,便捡了平日里太子夫妻对她的称呼告诉丽娘。

    丽娘欣喜地连声道:“哎,哎,阿宁姑娘。”

    方才秦恪之亲自接了褚绥宁下车,两人对视便抿唇一笑,虽未有什么言语,却也叫丽娘察觉到了不同寻常之处。

    褚绥宁跟在秦恪之身后进来,打量了下这处虽然算不得宽敞却十分干净的小院,“你带我来这里,是做什么?”

    秦恪之道:“还记得之前说过的吗,到我的私库里来,想要什么毛皮料子随便挑。嗯……还有适合女子使用的轻便飞针。”

    褚绥宁当时不过随口一句玩笑罢了,宫中又怎么缺了公主的衣料,没想到秦恪之却将这事牢牢记在了心上。

    不过她却有些惊讶,“你的私库,就在这里?”

    谁能想得到,在这条普通的街市,这座普通的宅子里,会藏着装了上将军所有财物的私库。

    秦恪之立起手指做了个嘘声的动作,弯起的狭长凤眼似狡猾的狐狸,“当然。不为人所知晓,才能闷声发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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