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有又如何?那当年小姐也说,若我生了个丫头,将来要跟我讨了做媳妇的!”长妈妈心一横,将头一抬,“何况,我那丫头又不差,这些年读书写字,我也是尽心供着的!”

    “没说丫头差,咱们自家丫头哪能比人家差了?不过这事,到底是要少爷心里愿意!”

    “你怎么知道少爷不愿意?许是年轻人脸皮薄,又是相处多年的,不好开口,我,我明儿个我就亲自问他去!”

    “少爷脾气秉性如何,咱们是从小看到大,从来他想要的东西,那都是主动索取!便如当年范家小姐,你看少爷是何态度,还不一目了然吗?”

    提到范家小姐,长妈妈的气势突然矮了下来,“欸,可惜了,那范家小姐确实是个大家闺秀,进退有礼!叫少爷记了好些年!”

    “我瞧着这宋小姐也不错,人温和,也有文化,若真能跟少爷走到一起,倒也是一桩喜事!”

    “脾气是不错,模样也好,就是出身差了,你知道吧,听说是在烟柳之地长大的!多少配不上咱们家少爷!”

    随即又想起什么,“况且,这接触的时日还比较少,谁知道人后是何模样?”

    “你就甭操心了,少爷自有决断!你快点着吧,锅里水都要烧干了!”

    两人又在厨房嘀咕了一阵,到最后也没叨出个啥。

    夏季的白天特别长,便是此刻,西天还留着红晕,没有黑透。

    宋慈音被拦在了离家门口几米远的地方,是退也不得,进也不得。

    她将糖豆抱在怀里,冷眼瞧着眼前这个跛着一条腿的男人,看穿着,应该是被降级到了最底层的警察所,“丁先生,这里是杏花胡同,不是北平警察局,而且您也没有理由再逮捕我!请您让让,我要回家!”

    “我丁某人就想看看,您宋小姐到底能装到什么时候?颜团长长年在军队里摸爬打滚,女人见得少,这看走了眼也是情有可原的,可老子接触过无数女人,她们什么身份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丁先生这是,跟我宣战?”

    “哦,不不不,我就是想看看,您到底是个什么身份!这沪上的盛家覆灭少说也有十年了,即便盛家当初真的于革命有功,那也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自称为盛家小姐,谁能证明呢?您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她是盛家小姐这件事也不知道当时是谁说出去的。她能安然无恙从那囚笼出来,除了顾老师拼死相保,恐怕她盛家的身份多少也帮了点忙。

    “我什么身份,您查我的时候不都查清了吗?”

    “是查的差不多,可没查到您身边之前有一位这样的小孩!”

    “那您不知道的还多着呢!如今我只是一介平民,没做任何违法乱纪的事,也就用不着跟您交代这孩子从何而来!不好意思,您挡着我了!”

    “小家伙,你认识张和平吗?”

    丁逢春一早就知道从宋慈音嘴里问不出什么,毕竟在那小黑屋关了那么长时间,她依旧嘴硬的跟石头一样。

    所以他乍看到她带着孩子出来,便知道机会来了。

    孩子小,还不会撒谎,是顶好的突破口。

    宋慈音手一紧,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糖豆,这个动作落到丁逢春眼里让他更加坚信这女人心里有鬼。

    “你说巧不巧,这张和平有个孩子,他死了后,这孩子也不见了,而您这里凭空多出来一个孩子,多巧呀!小家伙,快回答叔叔的话,回答正确了,叔叔给你买糖吃!”

    糖豆转过脸来,看了看宋慈音,又看了看丁逢春,歪着头想了半天没有言语。

    宋慈音后背起了密密层层的汗珠。

    “你为难一个孩子做什么?”

    “呵,我可没为难小家伙,没打没骂,我这是给他吃糖的机会呢!”

    “张和平是谁啊?”

    正两相对峙的时候,糖豆突然冒出来一句,“我不认识他。”

    宋慈音的心一下子就定了,随即冷笑一声,“敢情丁先生是认为这孩子是那个什么张和平的儿子。您也说了,张和平死了,死无对证!”

    “那就更简单了,这孩子要不就是你买来的,要不就是你拐来的,拐卖同罪,一个都跑不了!”

    “嘀嘀~”胡同口来了车,应该是卢南琛他们回来了。

    丁逢春赶着宋慈音往墙根让。

    车在隔壁停了,卢南琛从车上下来,糖豆突然兴奋起来,扭着身子从宋慈音怀里下来。

    “那是我爸爸!”

    卢南琛也瞧见了这边情况,下了车径直朝他们走来,半道一把抱起跑向他的糖豆。

    宋慈音立马接上,“他是卢先生的,私生子!”

    最后三个字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但是卢南琛还是听见了,嘴角直抽抽。

    突变陡生,丁逢春那两条眉都能纠结成一个大疙瘩。

    这满北平认识卢五爷的人都知道,这位爷单身多年,属于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就算是有个私生子,也不稀奇,但是在这个时候由宋慈音嘴里出来,这可信度就要大打折扣。

    “她是我妈妈!”糖豆又极其闹腾地在卢南琛怀里扭来扭去,伸手想去够宋慈音。

    “噗”丁逢春没忍住,只尴尬地笑了笑。

    “那宋小姐,十五六就生了孩子。可我打听过了,小家伙,你这个妈十五六岁的时候还在读教会女中呢,年年功课第一,偶有请假,却从未旷课!她怎么生的你啊?”

    糖豆听懂了丁逢春的话,不待两个大人出言反驳,他便张牙舞爪朝他抓过去,“她就是我妈妈!她就是我妈妈!”

    卢南琛任凭孩子动作,自己则趁着暮色觑着一旁的宋慈音,饶有兴趣地不肯错过任何一丝她脸上的神色。

    “您甭管我怎么生的孩子,但是孩子喊我妈妈这是个事实,丁先生您得认!我们要回家吃饭了,真是浪费时间!”

    天越来越黑了,她心里惦记着院子里的妞妞和虎子,越发急躁了。

    “孩子的爹是谁?”

    丁逢春不肯死心,近乎是粗暴地拦住了宋慈音。

    糖豆却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我的爹是”

    “是我,这个孩子确实是我的,私生子!”卢南琛近乎是一瞬间便知道糖豆想说些什么,忙将手心里的糖一股脑全给了孩子,“孩子喜欢宋小姐,认了她作干娘!这是我的家事,这里人多口杂不便多说,小何,你来,丁先生办差辛苦了,请他们到什刹海的会贤庄坐坐,你顺便跟他说说我这有孩子的情况!”

    丁逢春知道这位卢五爷的手段,惯常端着的就是一副温和的模样,什么事都不会做绝,适合典型商人的做派。

    眼下他知道这位爷护着这个女人,但是也给了台阶给他,他也乐得接受,毕竟耗在这里一晚上都不会知道的更多。原本他今日来,也只是吓唬吓唬这女人,没指望能套出些什么。

    小何引着丁逢春一干两三人往车里走去,卢南琛抱着糖豆,站到宋慈音身边,看着那跛着走路的丁逢春,不知怎地笑出了声,“音音觉得,是跛着一条腿好看,还是两条腿都跛着走路好看?”

    “是,你?”

    “什么是我?”卢南琛换了个胳膊抱住糖豆,“这孩子是我的?私生子,你倒是敢说,这话要是传出去,明天就是我腿断了,而你,就等着媒婆上门吧!”

    “你断腿?媒婆?什么乱七八糟的!”

    宋慈音扯了扯他的胳膊,将糖豆接过来,放在地上,牵住小手。

    “私生子有了,这亲妈又找不到,我家老爷子可不得打断我的腿吗?那找不到亲妈,可不就得劳驾您这干娘给他做后妈了吗?就我家老爷子那性格,这件事他绝对能做得出!”

    “丁逢春会不会说出去?”

    她急急抓住他的手。

    “现在急了?晚了!”

    察觉到她手一松,他立马反手抓紧,“骗你的,这点事都办不好,小何也就不用跟我后面了!”

    “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她往外抽了抽自己的手,没抽动,她立马一脚跺上他的脚,后者虽吃痛,却依然没松手。

    “放手,我们要回家吃饭了!”

    “到我那里吃,今日的报纸你还没来得及看吧!”

    “我跟妞妞说好了,要带糖豆跟他们一起吃饭,不可以骗小孩子!至于报纸,等会我去钟姐那里拿就好了!可以放手了吗?”

    卢南琛手松了,她赶紧将手抽回来,牵着糖豆往回走。

    “颜牧泽今天找你做什么?”

    “你去问他啊!”

    推开门,宋慈音要关门,糖豆冲到门外。

    很大声地喊了一句,“爸爸再见!”

    这一次轮到宋慈音眼角直抽抽了。

    回到院子里时,于妈正好在正屋的桌子摆了饭,见她回来,招呼她赶紧吃饭。

    “什么是私生子啊?”

    临上台阶前,糖豆拽着她的手摇了摇,犹豫着问了这句话。

    “这”她一时舌头打了结,这要怎么解释。

    “私生子啊,就是,偷偷跑来人间玩的小神仙,这是个秘密,不能让别人知道,否则你就不是小神仙了!”

    钟菁端着菜从厨房过来,听到这句话,忍不住停下来解释。

    “你怎么能让孩子听到这个词?”

    “在外面遇到点麻烦,不得已为之!好了,小神仙,我们进去吃饭吧!”

    吃完饭,她和钟菁给几个小家伙洗完澡,哄睡后,她才来得及看钟菁给她拿来的报纸。

    相比新闻内容带给她的震撼,写这篇文章的人才叫她心内疑云不断。

    盛世,盛世

    这不是顾教授的笔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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