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好地上的碎片,小玉儿走到妆台前。

    看着纸包里的草药,她刚要开口,李婉嫣一下抓住了她的手。

    “姐姐,你……你怎么了?”“案上这几样草药,你可认得?”

    “这些……姐姐从前教我认过,这是紫菀,这是桃仁儿,这个……这个是……”

    “升麻。”“对对对,这味是升麻,发表透疹、清热解毒、升举阳气。姐姐,我记得准不准?”

    没有回应,接下去,李婉嫣用纤细的手指轻轻沾了沾其中的一张药纸。

    翻过手,随即,其染红的指尖映入小玉儿眼中:“这药包里怎的散着红粉啊?”

    “红花成粉,轻散如烟。”一字字,李婉嫣低沉着声音。

    “染了这些红粉,那味紫菀还用得嘛。”小玉儿跟了一句。

    “几味草药,既不成对、又不成方,再添上风吹如烟的红花粉,你不觉得蹊跷吗?”

    听得李婉嫣这一问,不由地,小玉儿的心暗暗一沉:“杨掌柜所赠之药,姐姐是不是看出了什么?”

    “你把这几样东西连起来念一念。”“紫菀,红粉如烟,桃仁儿,升麻。”

    “紫菀取‘婉’字,红粉如烟便是‘嫣’,桃仁儿取‘逃’字,升麻留‘生’。”“连起来就是:婉——嫣——逃——生!”

    念出口,猛然间,小玉儿只觉得脊背阵阵寒麻,仿佛整个人快要被僵住。

    “姐姐,那位杨掌柜……他……他……”“他知道我是李婉嫣,他知道我在盘城‘死过’,更知道我在这盐城又活了过来。”

    这一刻,李婉嫣无可形容内心之感,那是一种交错,缠织着依靠与恐惧。

    所以依靠,是因为父亲的叮嘱得到了印证,广济堂知道她,更知道他们一家遭遇的灭顶之祸;所以恐惧,是因为她在死里逃生后不得不怕,她害怕那个洞悉一切的杨掌柜,旦有差池,便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望向神情凝重的李婉嫣,小玉儿的一双手已然冰冷:“姐姐,如此,我们……我们还能留在盐城吗?”

    “我们要留下来,我们不走。”

    “都是我不好,我该牢牢记着凤姐姐的叮嘱,我该尽力劝着姐姐,不让姐姐亲自到那广济堂。”“玉儿,这并非你之错,我定是要去的,早早晚晚。”……

    入夜,在脚踝间涂上药油之后,李婉嫣靠在了榻边。

    静静的,她闻着药油散出的清轻香气,任由思绪回到盘城之边,回到逃出教香楼的那一夜;一座小院中,一间再寻常不过的屋子里,她褪去金银装扮、绫罗绸缎,第一次清水芙蓉般地出现在万静山的面前:

    “婉嫣,这就是你原先的样子吧。”“不施粉黛、不配锦衣,将军眼前的女子再无华美艳丽可言。”

    “淑女如斯,君子所求。”“将军是君子,而我……”

    “婉嫣,我已……”“父亲是罪人,我是罪人之女,或许,将军不该怜我,更不该救我。”

    “你于我有医命之恩,难道,我不该图报吗?若不是你,我早已死在歹人的毒手之下,更何谈逃脱险境、再去做关天的大事。”“我知道,再有两个时辰,借着暗夜,将军就要出城了。”

    “今夜是最好的时机,失不再来。”“离别之际,将军重生之恩,实当跪谢。”

    “离别,天定之缘,我又如何舍得下?”“将军……”

    “婉嫣,我早有谋划,今晚,你与小玉儿一同前往盐城。”“盐城?”

    “再有一会儿,送你们出城的人就到了,入得盐城,亦会有人前来安顿。”“原来,将军已为我处处周全。”

    “记着,一入盐城,隐姓埋名,有小玉儿陪着你,好好地等着我。”“我……我还能再见到将军?”

    “我有一问,你定要如实而答。”“将军请讲。”

    “若天命眷顾、再得相见,你可愿追随相伴、配我为妻?”“将军,我是罪人之女,纵使保得清白之身,又怎敢妄求登堂入室。”

    “婉嫣,在我心里,你从不是罪女,有朝一日,我定要为你父亲洗脱冤屈、还得清正。”……

    头上的银针被一根根取下,慢慢的,云遮月睁开了眼。

    此时,其大热已退,但面色依旧留有潮红,口唇干裂。

    探过身,郎叶鸣开口道:“现下,有没有觉得口渴,要不要饮些水?”

    “将……将军。”

    见云遮月意欲起身,郎叶鸣再说到:“你安安稳稳地躺着,想要什么,吩咐一声便是。”

    站在一旁,这时,郎叶鸣的副将说了一句:“云将啊,你可是不知道,将军一直在这里守着你,多少人来劝,硬是不肯挪动半步。”

    “部将何德何能,竟劳得将军……”

    忽而一阵咳嗽,云遮月不得不停下言语。

    赶忙端过备好的温水,一小口、一小口,郎叶鸣亲手喂其喝了下去。

    “你的伤并不轻,若是再耽搁,怕是会送了性命。”“正因为这伤,不得已,部将慢了行程,误了入城之期,着实让将军……”

    示意云遮月不要再说下去,“咚”的一声,郎叶鸣放下了手中的杯子。

    见状,轻着步子,副将退了下去。

    屋内只留下郎叶鸣和云遮月两人,神情微妙、相近相视。

    沉顿片刻,郎叶鸣端过一盏汤药:“趁着温热,把药喝了,这样,伤就好得快了。”

    “将军垂爱,自是盼着我早日痊愈,可有的人……他想要的不是从前的云遮月,而是一个忘恩负义的叛将。”

    将药盏送到云遮月手中,郎叶鸣深深地沉了口气:“眼下,你不必思虑太多,养好伤最为紧要。”

    “或善或恶、或忠或奸,将军自有谋断,部将耐住心性便是。”

    说完,举起药盏,云遮月一饮而尽。

    微微一笑,郎叶鸣拍了拍他的手:“这药苦吗?”

    “还好。”

    “苦在口中,咽下去,不日便可见其效、奏其功了。”

    说罢,郎叶鸣站起身。

    “部将清楚,此伤为何人所赐。”“既然他已现身,何愁日后不能雪恨?”

    “他是将军的仇敌,更是我的仇敌。”云遮月字字重着。

    又是一笑,郎叶鸣一下变了神色:“万静山没有死,他也不能死,我要亲手抓住他,唯其身首异处,方可除心头之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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