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那夜寒潭之事后,华亦戈恢复了身体,但厉宁白却不见了,时光苒苒,又过了些许时日。

    这日拂晓时分,黑夜残留青灰色渐渐褪去,却换上淡淡一层朦胧的雾气,空气中略带湿漉漉的气息。小径上,曲折回绕,两旁新出青草,青葱可人,与墨绿的长草交错杂生。

    这曲折小路上,只见厉宁白踩着缓慢的步履,缓慢向前走。厉宁白一袭白衣,衣袖翩然,气质雅致,面容淡然,只是此时面色苍白,轻微喘息,这林中扑面的湿气交缠着他吐出的气息。

    他停住脚步望向不远处雾气笼罩竹林,翠色掩盖之下,一处房屋依稀可见。厉宁白心想,快到了,拐角之处,便是所要到达之地。只是没等他重新迈出脚步,就晕倒在这小路上。

    许久之后,一人的身影出现,是华亦戈,她正走到这小道上,远远就看见晕倒在路上的厉宁白。华亦戈眼色微动,轻叹了口气,便向厉宁白方向走过去,带回了木屋自己的房间。

    厉宁白已经被安置好,华亦戈就坐在书房桌前,她轻轻拿起桌子上被砚台压住的字条,置于眼前,无奈摇了摇头叹气。

    这是厉宁白在几日前留给她的,自那日寒潭之夜后,第二日他便独自离开了,留下这张字条,说是五日后归。

    她不承认自己就真的等了他五日,只是五日过后,她坐在院子前,却一直未见到那人的身影。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每日都会起身走到通往自己木屋必经的小道上。今日一去,居然看到了厉宁白倒在那里的身影

    华亦戈待在书房里独自一人发呆了许久,想到厉宁白,觉得他应该是要醒来了,就起身离开了书房,绕过回廊,一路上寂静无音,就连平日里经常听到的树叶的摩擦声也听不到了。

    华亦戈来到自己的房间,轻推房门,只见一些衣物凌乱散落床边之下。床上之人就着薄被卷做一团,侧卧面向墙的那一边。

    华亦戈皱眉,这人原来早已醒了,她扶他到床上之时衣冠完整,现在却成了这副样子。

    华亦戈移步走近,对着床上的人说道:“既然醒了,那便起来吧。”

    床上的厉宁白转过身来,侧卧对着华亦戈亲昵道:“困。”

    “那我是否还要说声抱歉,吵醒你了?”

    厉宁白像是还带着倦意,一副迷离的样子,“没,醒了,就只是想赖在床上,见你回来,进到屋里,便想着还是动一动比较好。”

    “自你晕倒在路上后,你什么时候醒的?还是说一直在装睡?

    “华亦戈你这就冤枉我了,我才刚醒不久,只是想赖床,不是装睡。”

    此时正是阴天,屋内窗子半掩,只透入一些光线,华亦戈直直地看着他。

    厉宁白侧身了懒腰,起身,下床,拿起一件掉落在床边的衣服,似乎仍染困意,将醒未醒。几番折腾,衣物不过勘堪胡乱披于身上,长发散落,而后又慵懒地倚靠床沿,半侧着头,轻轻笑道:“亦戈是在生气我鸠占鹊巢?”

    “你为何会倒在路上?”

    “我以为你不会过问我的事,你开始在意我了。”厉宁白调笑道。

    “那日你把我送到寒潭,今日我在路上救你,我只是一恩报一恩罢了。”

    厉宁白又对上华亦戈双眼,温柔说道:“是么,一报还一报,亦戈就怎么想与我撇清关系?这次我出去,做了些事。”

    “何事?”

    “不说。”

    “……”

    “哈哈,记得最初遇见你几日时,每次你外出归来,我总会问你,你次次不说,总让我自讨没趣。”

    “……”

    “我有东西要给你,厉宁白不知从何处取出那块半透明带着浅白的玉,突然对华亦戈说道:“纵然十分不舍,但现下是该物归原主了。”

    华亦戈看着他,不为所动,没有接过他递过来的白玉。“这块白玉……”

    厉宁白见到她这般,只是轻轻一笑,牵起她的手,把那白玉放进华亦戈的左掌心。华亦戈一时忘记了动作,任由他把那白玉放在自己的手心。

    “为何要送我这东西?”

    “这本就是你的东西。”

    华亦戈手中握着这那白玉,不知做如何处置。

    自这人出现以来,自己的平静心境几番被打破,她不想过问太多关于一时的访造者的事情,原只是想等这这人烦倦这里日复一日平淡的日子后便会自行离开,而自己的生活就会一如往初。他表面有时显得轻浮,与自身形象格格不入,但在做有关自己的事又格外的认真,华亦戈的心绪如有些杂乱起来。

    “既然你现在已无大碍,那便起身离开吧。”既然自己看不清楚,那远离就好,牵扯太多,只会更加的看不清。

    “亦戈这是要赶我走?”厉宁白有些惊讶华亦戈突然冷漠的态度,他以为自寒潭之后,她对他态度是软了下来的。但也罢,他这次回来时已经做了决定了的,华亦戈这样的态度也好。

    “你并不属于这里,这些时日想必你也对这已十分熟悉,这里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要说的话也只是风景秀美,看过了,赏过了,也就够了。”

    “可是,这里有你,我说过,我是为你而来。”厉宁白苦涩的笑了笑。

    “哦?你从一开始就说是因我而来,那你的缘由究竟是什么?”华亦戈正色道。

    “我……”厉宁白欲言又止。

    华亦戈走了几步,离他更近,等着他把话接下去。

    “我只是想和你,就我们两人单独多待一会,我怕之后这简单的要求只是奢望。亦戈,你只要记住,我是不会伤害你的。”厉宁白注视着她的眼睛,满是柔情但又逐渐痛苦起来。

    他这段时间,他根本就没有离开,而是做了些事,只不过他失败了,但也不是完全的失败……

    “也罢,今日过后,我便会离开。”

    仗着自己明日就要离开,厉宁白在夜晚的时候,又来到那夜跨进的小屋,缠着华亦戈与自己下起棋来。

    棋盘上两人完全互不相让,一白一黑的棋子断断续续地落在这棋盘上,又陆陆续续地离开这棋盘,几番下来,厉宁白败下阵来,自己输了。

    见此,厉宁白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华亦戈的棋艺还是自己教的,如今自己却败下阵来,当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我输了,你赢了。”

    华亦戈只是收回放在棋盘上的手,不语。

    厉宁白看着眼前的棋盘,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话语一转,用故作轻松的语气道:“想你在这林中想必日子也是百般聊赖,借着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我们聊点有趣的如何?”

    华亦戈抬眼看他,“有趣的事?”

    厉宁白笑道:“我看了个十分有趣的话本,今夜是想来说给你听。与你现在棋盘上的结局倒是有些相似,你可要听听看?”

    “话本与这棋局相似?那是怎样的话本?”

    “关于情爱,这世上有各种奇异怪志,但那有情情爱爱更缠绵悱恻,刻骨铭心与动人。”

    “情爱,不过是繁华俗世中沧海一粟罢了,这世间有太多的事比这重要得多了,看不出去你这样的人竟会喜欢这种东西?”

    “如若那故事动人,管他是什么类型呢,纷纷扰扰尘世中,天地苍茫,如若万物都渺小如砂砾,转瞬沧海桑田,那谋臣勇士的大忠大义,奸诈小人的诡计多端,才子佳人的儿女情长又有何不同呢?最终都是会卷入时间的洪流之中,化为尘土。”

    华亦戈没有再回应,在跳动的烛火之下,目光如炬。厉宁白见此也不再多生题外话,便开始讲述起来。

    “在益城之中,有个名唤做宋景的男子,是个翩翩公子,声名远扬在外。在某次明祭之日,站在临河亭廊,遇见一位叫做祁萝的少女,她正好在水中船坞之上,那少女清秀可人,天真明媚,两人初遇,便一见钟情,而后朝朝暮暮共度此生……”

    “描述得再美好,这故事也是平平无奇,没听出来有何特别之处,这世间上的话本上有数不清这样的故事,虽说话本上的情爱故事如要吸引人,写书人总是要让深陷情爱中的两人经历些艰难险阻才会让其有情人终成眷属,不过是才子遇佳人,喜闻乐见的故事罢了。”听罢,华亦戈淡淡道。

    “如果只是这样,自然不会有何稀奇,但这故事上的主人公宋景与祁萝实际上是有其人的,那就不一样了。”

    “你这话倒是不假,真人事迹改编总会添加些传奇色彩,让人津津乐道,但就算是这样也没有任何的稀奇之处。”华亦戈依旧淡淡道。

    “话本上唤作宋景的男子与祁萝的女子,我见到了他们,他们的故事与那话本上所描述的情节天差地别。”

    “你……见到了他们?”

    “是啊,至于稀奇之处,如果想知道,你为何不亲眼看看?”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厉宁白身子向前探,一只手抓住了华亦戈的左手,华亦戈不知他的意图,欲要挣脱,厉宁白却握得更加的紧。他另一只手却突然捂住了她的双眼。华亦戈心中一滞,欲要发作,却在耳边听见“你看,这便是那天关于宋景在明祭之日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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