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施惠回到包厢,连连道歉,说家里急事,他恐怕得先提前走了。

    席上的人都知道孙开祥病中将养,孙施惠又不是那一类会跳票人的主,反正桌上都到尾声,主客也就放行了。

    孙施惠双手合十朝诸位,说这回不算,下回他再请。

    吟吟笑意地出了包厢,跟服务生签账的空隙,手里还端着从席上拿下来的一杯茶。

    太烫,他吹着喝,也一口喝不下去。干脆端着走了。

    孙先生临走前,交代:杯子,下回来还。

    汪盐早上起来,来例假了,痛经实在难熬,下午从公司提前回家了。

    吃了颗布洛芬,在床上躺了老半天。

    汪敏行歇假在家,问姑娘怎么了,也只说肚子疼。老父亲领会,给她泡了点红糖水还冲了个水捂子。

    又问她晚上想吃什么的时候,汪盐剑走偏锋的古怪胃口,“咸菜鸡蛋汤。”

    话没问说完,孙施惠要司机送过来的东西就上门了。

    司机没多言,只说孙先生让送过来的。

    汪敏行把那些肉、瓜果全搁到厨房流理台上,再告诉房间里的盐盐,是谁送来的。

    床上的人充耳不闻地在玩手机,汪敏行试探地来了一句,“你们这些年都没传过绯闻呀?”

    汪盐对着手机,头更疼了,有气无力地回复:“汪老师,您的词还真古早。”

    “那肉怎么办啊?”

    汪盐没好气,“或者你可以给他送回去。”

    “我高兴的,他反正毕业了,我还怕吃他几斤肉不成。”

    汪盐替爸爸记着呢,“您那时候也没少吃他的。”

    爷俩斗嘴,唯物且辩证,“那是那小子成天犯事,他爷爷请我吃饭。”

    “反正吃了就是吃了。”

    汪敏行不大明白,“你今天怎么了,倒帮他说起话来。”

    汪盐:“全天下只剩最后一个他,我也不会帮他说话。”

    说烧晚饭的汪老师,天都黑了,心血来潮翻到一部老电影,两个多小时才看完了。

    后头就是陈茵回来了。

    叽里呱啦一通,汪盐只听到外面老两口忙乎起来,她也饿了,爬起来要饭吃。

    陈茵瞪她一眼,“你望望你那个样子哦,脸白得跟纸一样。老跟你讲,这些寒凉不能受,女人最不能受冷。我养你那会儿……”

    “饿了,晚上吃什么?”

    “你爸爸在切羊肉呢,正好家里还有些黄芽菜、粉丝。你再外卖叫点什么呢,我喊施惠来吃夜饭。”

    汪盐本来就晕乎乎的,身上穿得一套摇粒绒的居家服,还嫌冷,份外披了毛毯子。

    “你喊他过来干嘛?”

    “人家送了那么多吃的,不值当喊一顿?他那么晚还在开会,辛苦嘛辛苦死了。”陈茵怪盐盐,不要学得跟你爸一样,能耐没几分,眼睛倒是往头顶上长。

    汪家爷俩日常躺枪。厨房里头,汪敏行即便挨批了,也还是向着老婆,朝陈茵,“你女儿八成又跟那个臭小子吵架了。就不懂,这么合不来的两个人,反反复复的来往图什么?”

    陈茵在拿阳台上灌好留着过年吃的香肠和腌了风干的刀鱼,准备蒸的蒸、炸的炸,弄点下酒菜,一股脑全丢给丈夫弄了,“哼,图什么?有些人就是拎不清,识人不够,到底哪个适合她哪个不适合她,她一点没晓得呢。”

    汪盐要笑破大天了,“妈,孙施惠才是你亲生的吧!到底谁眼睛长在头顶上,是你不清楚还是我们不清楚?”

    “他眼睛长在头顶上,还能看到你就够了。”陈茵不想提别人,也不想这个节骨眼上和女儿吵架。她知道当初是她武断地不接受盛吉安,伤了母女情分,可是陈茵就是当这个恶人了,盛家那样的境况,泥菩萨难保,凭什么要她把独生的女儿送过去赌,赌他盛吉安能凭自己再出人头地。

    果不其然,没多久,盐盐和盛吉安争吵不断。真真应了那句话,贫贱夫妻百事哀,况且还没成夫妻。

    盛家那小子是自己要和盐盐断的,怪得了谁,怪就怪他自己,也知道朝不保夕的日子,养活不了爱情。

    而孙家,知根知底,陈茵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虚荣。因为她知道这份虚荣不是无本之木:孙开祥一向公然地夸盐盐识大体,他们家情况也特殊,上头没公婆。有个琅华,算是姑奶奶,但到底不是关起门来一个锅里吃饭的。况且,施惠不是个软面的人,家里那些事,男人识得清比什么都重要。

    这些日子,一来二回的,陈茵看得出来,孙家有这个意思,施惠更没反对,甚至倒有点积极。

    且不管少年时候小打小闹合不合得来,这结婚过日子,往长久论,拼得还是家庭和人品。

    陈茵私下和丈夫争较的,孙家论家庭和人品,哪点委屈你姑娘了。

    眼巴前,陈茵自然不能说什么婚嫁的事,只说一点,“有的人看着好性情,可他的好因时因地,保不齐一个晴天霹雳,穷相就下来了;有的人看着孤僻不合群,可他的话只朝想说的人说。脾气不大好是吧,但你一年四季,喊个疼喊个饿的,他总能招呼你。盐盐,过日子归根究底,是你要能找到配合你疼你配合你饿的人。”

    汪盐权当耳旁风,说有人是孙施惠的毒唯。

    陈茵当然不晓得毒唯什么意思,只反将一军,“我和你说谈婚论嫁的人呢,你扯施惠干嘛?”

    “……”汪盐痛经加气不顺,其实很想毁了一个毒唯人的全部。她恨不得告诉妈妈昨晚发生什么了,就你的爱豆,他和我谈交易啊,他还……

    算了,汪盐一天的心理建设,就当被狗啃了。

    汪盐趿着毛拖鞋去客厅看电视了,陈茵让她点外卖她也不听。

    陈茵:“你点不点,你别忘了,你现在也该交生活费的啊,有本事你别吃,把手扎起来。”

    沙发上的汪盐这才拿出手机,一面操作,一面,“毒唯。”

    孙施惠到的时候,屋子里满是肉香气。

    他前脚进门,后脚外卖到了。

    孙施惠看着师母买了一大袋东西,只怪师母,“原来不是顺便饭啊,您这弄得两手空空来的人,好过意不去。”

    陈茵给他找干净拖鞋,催他换,“都是盐盐买的。”

    孙施惠长哦了声。

    躺在里间沙发上的汪盐,忍不住白眼,哦你个头。

    又听到他和汪敏行打招呼,老汪戏谑学生,“我谢谢你的肉啊,被你师母训了一通不说,还忙活我了一个晚上。”

    孙施惠从来跟老汪说话都恭恭敬敬的,今天难得揶揄一句,“老师,您这就不讲理了,我惦记给您送点吃的,您后勤内务不到位,被司令整顿,可赖不到社会支援上头啊。”

    “就你小子会说。待会喝乌毡帽,你行不行,我看身上可沾着酒气的啊。”

    “中午喝的。您喝什么我喝什么。”

    错杂一阵脚步声,某人口里的“司令大人”请他进里坐。

    孙施惠一身黑色大衣,进了里,屋里开着空调,他就把外套脱了,陈茵要替他挂起来,他说不用。

    随手挂在一张单人沙发的靠背上。

    他上回来汪家还是春节头上,也是送东西来,说家里堆了一堆节礼,才来转赠给老师。

    眼下,汪家鱼缸换动了,他也看出来了。

    陈茵朝他抱怨,“你老师养这些鱼,比他多个老来子还上心呢,天天喂鱼还对话。”

    孙施惠假模假样嗐一声,宽慰师母,打不过就加入吧,“只要您也把它们当自己的老来子,就不着急上火了。”

    陈茵被某人哄得眉开眼笑,又是要他坐,又是要去给他倒茶。

    忙得脚下生风。

    汪盐在边上实在忍不住地切出声。陈茵看盐盐一眼,怪她,“你看看你那个样子,快起来,头发也不知道梳梳好。”

    孙施惠看她很久了,也顺着师母的话,问汪盐,“你这是怎么了?”

    陈茵那头去给施惠倒茶。

    而汪盐迟迟没回应问话人,她在看电视,03年版本的《倚天屠龙记》,剧情正巧是绿柳山庄赵敏施计想陷张无忌掉入纯钢打造的地牢里,岂料张无忌反把她也拖了下来。

    张急于脱身,无奈之下,脱了赵敏的鞋袜,点了她足底的涌泉穴,逼她放他出去。

    这个版本的其实最还原原著,且ost也很经典。这段二人互相沉默时的插曲很契合,曲名:《似水柔情》。

    电视背景音吵吵嚷嚷的,孙施惠就站在一张单人沙发边,不挡汪盐视线,却也难忽略。

    汪家这房子还是90年代的老格局,两间房间朝南,客厅在北头,一张主沙发,一张独边沙发,另一边是汪敏行这些年攒下来的书,摞在书架上正好形成一面隔断,里间是个半开放式的书房。

    “我问你话呢,怎么了?你气色看起来很不好。被你们姚女士骂了?”孙施惠二遭问,顺手把他刚才挂在单人沙发靠背上的外套,提起来,却是扔到座空上。

    而他人来坐汪盐身边。

    汪盐原本横躺在沙发上,身边来人,她立时仰坐起来,曲着膝。不作声地瞥一眼过来的人。

    孙施惠第三次发问,“是因为我?昨晚……吓到你了?”

    “你住嘴吧。”

    这么说歧义更容易误会。

    孙施惠沉默了会儿,再扭头过来,“你真的喜欢那老房子?”

    汪盐面上顿了顿,目光始终盯着电视画面,终究出声,“孙施惠,看得出来,你很急。”

    他轻松领会她,“是,我很急。急到恨不得分分钟我和你的名字出现在同一页纸上。”他讲话永远傲慢上前,甚至急功近利。

    哪怕你听出点弦外之音,也会即刻清醒地打消自己。

    汪盐气得拆穿他,“你这一身酒气,也就我妈相信你在开会。”

    “是了,也就师母不稀罕拆穿我。你,汪盐,永远是朝我捅刀子的。”

    孙施惠再气她,“我来的路上,还在用茶一口口地压。”

    汪盐这才不说话了。她一直躺着,裹着毛毯,刚坐直身,一直捂在小腹处的热水袋,从毛毯下头滑出来。

    孙施惠看到那个退红色的热水袋,才明白过来她怎么了。

    “来例假了?”

    汪盐不理他,也不想往他身边去一点,只拿脚去够热水袋。

    岂料孙施惠伸手按住了它,也顺势捉住了汪盐没有穿袜子的脚踝,他刚想说她,你裹得严严实实的就不知道穿双袜子吗?

    那头,陈茵泡好了热茶,“施惠啊,你这年头年尾地才来一次,多少意思下,喝杯茶啊。”

    声音如是过来。沙发上的这里,汪盐有力道想挣开,某人不让。她气不过,用另一只脚狠踹开孙施惠虎口间的桎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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