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娘挑眉浅笑:“哪有那么多原因呢?这世间苦命女子尤多,既遇着了,自当互相帮扶,像我们这样命如草芥的人,今日有明日无的,并非所做的每件事都要有所图。王爷这样高高在上的人,是不会明白的。”

    朱翊珩侧目看着梦娘,目光阴骘,唇畔却浮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道:“陈姑娘,今日所说无凭无据,本王今日若放了沈云舒,你转头带着教坊司的势力投靠他人,又当如何?倒不如,让沈云舒就住在本王府上,你为本王办事,本王一定不会亏待她。你意如何?又或者,把你二人结果了,我直接安派人暗中接管教坊司岂不更干脆稳妥?”

    梦娘闻言只是轻轻一笑,脸上依旧没什么波澜道:“殿下,靠威胁结成的合作向来是既不稳固,也不长久。杀了我与云舒对殿下来说不费吹灰之力,殿下当然也可以派人接管教坊司,只是教坊司的秘密姑姑只告诉了我,暗中办事的那些人也只听命于我,我若死了,教坊司就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风月场所了!或者殿下也可以从现在开始再花费十三年重新培植新的势力,只是不知其他的皇子等不等的起这么多年!”

    “你在威胁本王?”

    梦娘看着朱翊珩眼神中的寒意继续说道:“我今日来,便是带着十足的诚意来的。我不妨与殿下打开天窗说亮话,太子与钱家父子为伍,我与他们势不两立,不死不休。二皇子自诩清流,其实不过是道貌岸然,暗中勾结权贵结党营私,野心算计浮于表面,这样的人如何成大器?三皇子有勇无谋,志大才疏,浮躁愚蠢,跟这样的人合作难道是嫌命长吗?至于五皇子,年纪尚幼背后靠着姜贵妃和锦衣卫,当初我家的案子,此二人也没少出力。所以,我若想为陈家翻案,殿下便是我唯一的选择。而且以殿下的本事,我若不忠,杀了我也不是难事,对吧!”

    朱翊珩冷脸盯着梦娘,见她始终面不改色,忽而笑了起来:“绮梦,你我相识多年,我自然信你。你若真心为本王办事,他日事成,本王必为陈家满门昭雪。沈云舒你可以带走了,这便是本王的诚意,本王用人向来眼里容不得沙子,像这样的事,我不希望有下次。绮梦,你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的对吧!”

    梦娘忽然起身,双手交叠,跪下郑重拜道:“绮梦定不负殿下所托。”

    梦娘从地上扶起沈云舒时,身后忽然传来朱翊珩的声音:“绮梦,我还要几句话想跟云舒说。”

    梦娘看了一眼沈云舒,又看了一眼朱翊珩,心中虽然担忧,却也不好阻止,便对朱翊珩微微颔首,先行离开了。

    沈云舒心中恐惧,身上也不住的有些发抖,朱翊珩走到她身后,把手按在她肩膀上,在她耳边低声道:“沈云舒,你记着,你还欠本王一条命,日后要还的,知道吗!”

    “是,云舒都记得,多谢殿下”

    沈云舒话还没说完,就被朱翊珩死死的掐住了脖子,一时间窒息感让她本能的去扒开朱翊珩的手,却使不上力。

    “殿下!”周嘉南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抓着朱翊珩的胳膊恳求道:“殿下,您不是答应陈姑娘放过她了吗?”

    朱翊珩凑道沈云舒耳边道:“沈云舒,若不是因为你是周嘉南的妹妹,你都活不到现在,知道吗?若不是我要跟陈绮梦合作,你这辈子都别想离开怡王府!”

    说罢松了手,沈云舒跌坐在地上,不停的用力咳着,周嘉南蹲在她旁边把她扶起来,朱翊珩冷声道:“放心,你的命太贱,不值得本王亲自动手。本王对你有救命之恩,你却恩将仇报算计本王,别以为有这些人护着你,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你这条命就当是暂时记在本王这里,若还有下次,连本带利,谁也护不住你!”

    沈云舒踉踉跄跄的从地上爬起来,朝他行礼道:“多谢殿下,您的恩情日后民女定当报答。”

    说罢轻轻推开扶着他的周嘉南,摇摇晃晃走了出去。

    周嘉南看着沈云舒走出去,一直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下。忽而听见身后咳嗽声,回头望见朱翊珩一张冷脸盯着自己,连忙跪下请罪道:“殿下,奴才替妹妹请罪,请殿下恕罪。”

    “周嘉南,你不是生平最讨厌别人欺骗你吗?你这个妹妹小小年纪心思深重,心狠手辣,你对她真心实意,她却是虚情假意,你就这么原谅她了?还替她求情?”

    “殿下,云舒杀人是为了自救,其实并没有做错什么,更谈不上原谅。论心狠手辣,杀人放火,我做的更多,她都没有嫌弃我,还当我是哥哥,做哥哥的,便是刀山火海,也要护在妹妹面前。”

    朱翊珩俯身,将右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声音中带了几分警告的意味,“周嘉南,若有一日,沈云舒背叛本王,你当如何?随她一起背叛本王吗?”

    周嘉南坚定道:“不会有那么一天的,奴才这辈子不会为了任何人任何事背叛殿下,而且,云舒也不会的。”

    朱翊珩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起来吧!你方才说皇兄已经下旨释放程深了?”

    周嘉南起身答道:“正是。旨意已经到了刑部,程深监察不利,致使家仆泄露考题,是失察之罪,依律勒令致仕。刑部应该亥时就会放人。”

    “程府外的人撤了吗?”

    “已经撤了。”

    朱翊珩点点头道:“你一会儿送程华青回程家吧,隐秘点,别被人发现了。”

    “是。”

    周嘉南去接程华青的时候,她比想象中平静,安静的坐在屋子里写字,周嘉南表明来意后也只是抬头淡淡的问了一句:“殿下没什么话让你带给我吗?”

    “没有。”

    “那劳烦带我去见殿下一面,我有话想跟他说。”

    “殿下此时怕是不方便见姑娘。”

    “我并非要纠缠他,只是想最后跟他告个别,他不会怪你的。”

    周嘉南思及朱翊珩方才话里留了口子,说她若闹便带她去见自己,想来也无妨。

    书房里,朱翊珩一见到程华青便恢复了往日温柔体贴、嘘寒问暖的样子,眼下她虽没了利用价值,可戏总要演到最后一刻,未离场之前,总不好有破绽。

    “华青,让嘉南先送你回去与程大人团聚,改日本王再去程府看你们。”

    程华青忽然笑了起来,“都这个时候了,殿下还不肯同我讲几句真心话吗?”

    朱翊珩眉头一拧,道:“你这是何意?”

    程华青仰头望着他,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依旧笑着,一滴泪却从眼里滚了出来:“殿下这样好看的人,哪怕是装出来的深情也让人欲罢不能。真是一场好梦,可惜,好梦易醒。婚约应当不日就会解除,我与殿下今生缘分已尽,今日一别便是永诀,愿殿下得偿所愿,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

    程华青说罢向他行了女礼,转身离去,朱翊珩看着她的背影只觉得奇怪,程华青对他的爱意他不是不知,为何短短数日她对自己的态度竟变成如今这样,难道是沈云舒不知跟她说了什么,沈云舒,又是这个沈云舒!真不该放了她!

    程华青安静的坐在周嘉南安排的马车里,一言不发。快到程府的时候。她忽然开口道:“周大人,我爹现在应该快离开刑部了吧,能送我去刑部接他吗?”

    “可以。”

    “多谢。”

    路程过半时,一直漠然的看着窗外的程华青,忽然回过身对周嘉南道:“周大人,云舒是你妹妹吗?”

    “是。”

    “你们真的很像。”

    “程姑娘是第一个说我们像的人。其实我们并不是……”

    “其实你们并不是亲兄妹,我说的也不是样貌。”程华青没再说下去,而是话锋一转:“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愚蠢?”

    周嘉南不解的摇了摇头:“姑娘这是何意?”

    程华青自嘲般的笑了笑,“殿下身边的人应该都知道他并不喜欢我,或者说半分情意都没有。”

    “殿下既然让我送程姑娘回家,便是心中在意姑娘,更何况您与殿下的婚约还在,情意尚存,望姑娘切莫自伤。”

    程华青自嘲般的笑了笑:“你看,你分明还觉得我是个糊涂人,还说假话骗我,我其实一点都不糊涂,我不过是一直在自己骗自己罢了。周大人,你刚刚说情意?那么殿下对韩宁也有情意吗?”

    周嘉南目光忽然冷了下来,如鹰一般死死的盯着她。程华青仰头闭目深吸一口气,叹道:“我见过他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所以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他不喜欢我。十二岁那年,我第一次见到殿下,那天我跟绮梦还有韩宁一起去郊外放风筝,结果一阵风把我的风筝吹到了树枝上,韩宁便替我去爬树捡风筝。我怕她掉下来,看她越怕越高急得快哭了,就在这时候,殿下来了,他就站在树下伸出双臂,仰着头笑着,对韩宁特别温柔地说‘宁儿小心,掉下来也没关系,我接着你。’那天的阳光特别好,穿过层层树叶照在殿下的脸上,衬得殿下仿若神仙下凡。他笑起来的比那天的阳光还要明媚,他没有跟我说话,甚至没有看我一眼,我远远望着,却把他的样子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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