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瑶根据抖抖的提示,坐车来了东川市的老城区,这里不同于中心城区的热闹繁华和车水马龙,反而有种别样的宁静。

    道路两旁绿树成荫,树木不高却都粗壮,老干虬枝横斜,斑驳的枝干上布满了岁月的痕迹,枝叶间传出阵阵知了的鸣叫,带出了盛夏独有的燥热。

    几乎每颗大树下,都摆着一个木桌,三五个大爷奶奶围在桌边,或下着象棋,或打着扑克,手摇一个黄蒲扇就足以祛暑纳凉。

    钟瑶沿着道路而行,直至在一个木桌前停下了脚步。

    木桌两侧对坐着两位老人,皆是两鬓斑白,但精神矍铄,眼神锐利,他们聚精会神地顶着眼前的象棋局势,不为外人所扰。

    一位穿着白色唐装的老人眉头拧起,苦大仇深地看着棋局,思索着下一步该怎么走。

    而他对面的老人则是摇晃着竹制的大蒲扇,棋盘局势俨然明朗,他嘴角上扬的弧度几乎没有下去过,耐着性子等着唐装老人走下一步。

    唐装老人伸出手,犹犹豫豫地挪动了一枚棋子,就见对面的老人眼睛一亮,喜悦出声:“将军!”

    唐装老人输了。

    “许老头,你都输了我一天了,也该服气了吧。”

    许梁治眼睛瞪得溜儿圆,瘪着嘴:“不算不算,再来一局。”

    眼看着两人把所有棋子归位,马上又要来一局,钟瑶忍不住向前两步,轻声问道:“两位爷爷,请问你们谁是无渡斋的店主呀?”

    两人的手一顿,赢了棋的老人“哈哈”笑出声:“看,天意如此,咱们这棋啊还是改日再继续吧。”

    留下一句似是而非的话,那人就摇着扇子,转身慢悠悠地踏入了阳光之下。

    只剩输了棋的许老头上下打量了钟瑶两圈,收起了方才下棋时老顽童的模样,漫不经心道:“跟我来吧。”

    钟瑶连忙跟上去,抖抖只说了让她来这找无渡斋的店主,可也没说这家店具体在什么地方,她现在连里面卖的是什么都不清楚。

    许梁治单手背在身后,瞥了一眼钟瑶,沉声道:“你来我无渡斋做什么?”

    钟瑶丈二摸不着头脑,有些疑惑,这不是一家店么,她来自然是买东西,怎么这老者要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我来买些东西,听说只有无渡斋才有的卖。”虽心有疑惑,但她还是乖巧作答。

    “买什么?”

    钟瑶拿出手机,对着抖抖列出来的清单念到:“朱砂,姜黄符纸,《符箓入门》还有最重要的无渡酒。”

    听着前面的,许梁治无动于衷,直到最后无渡酒的名字被说出来,他的脚步猛地一顿,随后才若无其事地继续迈步向前:“跟我来吧。”

    钟瑶摸了摸鼻子,默不作声地跟在他身后,拐过一个又一个巷口,许梁治的脚速不快,给了她充足的时间欣赏周围的景致。

    高远深邃的苍穹,碧蓝如洗,漫天的白云悠悠荡荡,一道道阳光从密密麻麻的枝叶中间穿过,丝丝缕缕地投射在地上,形成斑驳的树影。

    一根根藤蔓乖巧地趴在低矮的围墙上,翠绿的树叶间开出了朵朵不知名的紫色小花,紫绿相称,微风徐徐拂过,花枝轻摇,清秀宜人。

    许梁治在一扇木质门前停下,从裤兜里摸出一个长钥匙,插入锁中,随着锁舌轻声弹开,木质门“嘎吱”响了一声,一个古色古香的世界展现在钟瑶眼前。

    红木制品的家具为装修风格增添了几分古韵,博古架上呈着好些古董摆件儿,琴棋书画、文房四宝俱全。

    钟瑶半步还在外面,踏过门槛,她仿佛在一瞬间脱离了现代的钢筋水泥,回到了那个只在史书中呈现过的古朴时代。

    许梁治叮嘱道:“先进来坐着,我去找你需要的东西。”

    钟瑶礼貌地谢过,才小心翼翼地坐在一把红木透雕架子长椅上,惊叹地环视着周围,只见一个一个能让收藏家们流口水的古董被随意地摆在架子上,毫不见外地向她这个陌生人舒展着风姿。

    她加上钱友同的微信后,两人也时常聊天,在钱友同老先生的熏陶下,她现在也对各类古董略有了解。

    先不说北面架子上摆着的钧窑胆瓶,和西面架子上摆着的白瓷鹤首耳瓶,光是手边小几上放着的珐琅博山香炉,目测就价值不菲。

    若是让钱友同看到屋内的这些,估计能激动地走不动路。

    她没等太久,许梁治就抱着一个纸箱子走了出来:“这里就是你要的东西,只是无渡酒暂时不能给你。”

    钟瑶有些为难,抖抖强调过,这些东西中,唯有无渡酒才是重中之重,可是现在这最重要的却不给她,这是什么道理。

    “请问这其中是有什么讲究吗?”她眨巴着眼睛,有些疑惑。

    许梁治奇怪地看她一眼:“我这里的无渡酒是按坛卖的,我看你空着手来,能抱着一个箱子的同时,还抱得住一坛酒?”

    “不给你,不是不卖你,等会你给个地址,我给你发快递过去,只不过快递费要你自己出。”

    钟瑶误解了他的意思,有些尴尬地扯着嘴角:“那这些一共多少钱?”

    许梁治叼着烟斗,顾及着这小姑娘还在,只是叼着倒没点燃:“免费的。”

    钟瑶掏手机扫码的动作一顿,有些惊讶:“免费?”

    “我想要的你给不起,既然如此,干脆免费送你得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但说好了,快递费得你自己出。”他拿出二维码,指着道:“扫50就行了,给你发同城顺丰,晚上就能送到。”

    钟瑶眼睛不眨地转了50过去,却仍有些良心难安:“那我给你打个欠条,等以后您想到该怎么定价了,就随时联系我。”

    许梁治打了个哈欠:“随你。行了,东西拿了就走人吧。”

    “谢谢爷爷。”钟瑶抽出一张纸,谨慎地写下欠条,附上自己的联系方式之后,才抱着箱子离开。

    等到钟瑶的背影彻底消失,许梁治才点燃烟斗,嘴角扬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

    他拨通一个电话:“老陈头,你要找的人,我给你找到了。”

    纸箱子看着大,实际却不太沉,钟瑶轻松地抱着箱子回了学校。

    寝室里一个人都没有,她肆无忌惮地拆开箱子,拿出了里面的东西,没想到除了她要的那些以外,居然还有意外之喜。

    抖抖也从手机里爬了出来,目瞪口呆地看着多出来的几本书:【没想到除了《符箓入门》,他还多给了你《符箓初级》和《符箓高级》。你先留着吧,以后总有机会能用到的。】

    钟瑶点点头,白皙的手指抚过一本书的封面,她手中的这本,是武侠电视剧中常见的蓝皮薄本,书名竖着排列,用毛笔龙飞凤舞地书写着几个大字:“异闻录”

    “这是什么?”钟瑶好奇地翻开,书页有些泛黄,小楷字竖着书写,某些页上还画着奇形怪状的图案,“总不至于是连环画吧?”

    【《异闻录》是讲解着世间所有光怪陆离之事的总集,像你此前遇到的恶灵、邢储他们使用的符箓异能,都会在里面有所涉及。】

    抖抖也有些惊奇,这本书已经许久没在出现在市场上了,没想到现在居然被人随意送给了钟瑶:【你可以先看看有关恶灵的那一部分。陈祝景这次也是被恶灵所扰,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有了深刻的了解之后,才好对症下药。】

    钟瑶早已经迫不及待地看了起来,虽然竖排文字和繁体字让她有些不习惯,略有些吃力,书中的内容却格外引人入胜。

    有关恶灵的部分作者着墨极重,用了不少篇幅详细讲述,钟瑶并没有完全看完,只是看到了自己需要的就放下了书。

    她这才知道,原来世间万物有灵,善念和恶念是万物皆有的特质,它们的存在如同黑白、阴阳,相生相克又相互转化。

    大多数的生物都是善念大于恶念,这时它就能遵循自然规律,按部就班地生活;还有一小部分生灵是恶念大于善念,在它们死后,就会转化成恶灵。

    恶灵是有违天道的存在,它的发展自然也不为天道所容。

    它通过残害生灵不断壮大自身、获取力量,生灵之中人类的灵气最足,也成为了众多恶灵的首选目标。

    每一种恶灵残害的手段都不一样,目前已知的恶灵就有上百种,每一种的名字也都不一样。

    根据这本书的记载,像孟禹遇到的那一种恶灵,手段是直接攻击,也是众多恶灵中较为低级的,叫做“帕查”;陈祝景遇到的要高级一些,通常会借助一些媒介来取人性命,统称为“罗格”,其中夺取气运的恶灵就被称为“气运罗格”。

    钟瑶面色凝重地拧起眉:“这上面说,气运罗格想要夺走某人的气运,有一个必需的限制条件,就是要知道那个人的生辰八字。也就是说,陈祝景是无意中暴露了自己的生日,才被气运罗格盯上了。”

    抖抖沉吟道:【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但我倒是觉得另外一种可能性更大。第一次见陈祝景的时候,我就发现他的气运比寻常人要高出不少,在均值以上。】

    “所以气运罗格是看他气运深厚,才会把他当成目标?”

    抖抖点了点头:【不过你现在思虑太多也没用,不如快点行动起来,早点把符箓做好,暂缓他气运流失的过程,才能保住他的性命。】

    抖抖已经提前把压制气运罗格的符箓的制作教程发给了她,钟瑶点开手机,把抖抖发来的视频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确认把所有的步骤牢记于心后,才拿出毛笔朱砂和姜黄纸,缓慢地画着一道道没有任何规则的曲线。

    她没有写毛笔字的经验,第一次用就是画符这样的高难度动作,画第一张的时候手抖得不成样子,本来就不熟练的线条更加像鬼画符。

    抖抖无语地捂住脸:【你是打算用这张符把气运罗格吓死吗?】

    钟瑶直接沾着朱砂抹了抖抖满脸:“闭嘴。”

    抖抖白白净净的一张小脸陡然被染得朱红,它愣了两秒,随即炸了毛:【钟瑶!】

    钟瑶惊奇地发现它生气时,头发居然会竖起来,完美诠释了“怒发冲冠”的意思。

    眼瞅着抖抖气极,朝着她走过来,一副要咬死她的模样,钟瑶突然有些心虚,手比心快地直接捏起了刚画好的符箓贴到了它的脑门上。

    姜黄纸的长度比钟瑶的手还长,贴到抖抖头上后,直接把它小小的身形整个覆盖在后。

    钟瑶“噗嗤”笑出声,还以为它会很快脱身,便径直转头继续奋战画符箓。

    经过几次练习之后,她的线条的熟练度明显高了不少,虽然依旧属于鬼画符的范畴,但明显能看出来一张比一张好。

    她落下最后一笔,揉了揉有些酸痛的手腕,这才意识到好像少了点什么。

    似乎,少了那个总在旁边碎嘴的小人儿?

    她心一紧,连忙四处找着抖抖的身影:“抖抖?你在哪儿?”

    钟瑶一扭头,蓦地注意到她画的第一张符箓竟然还笔直地立在那里,她心里“咯噔”一声,有个不好的预感。

    她掀开符箓,发现抖抖正顶着一张小红脸,眼泪汪汪地直挺挺站着。

    随着符箓被撕开,一直悬浮在它眼眶中的泪水才落下,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你欺负人呜呜呜。】

    钟瑶懵住,手足无措地想要帮它擦眼泪,但是又忘记了两人的大小不同,她的手指伸过去,直接把抖抖按倒在桌上,它顿时哭得更大声了。

    “这是怎么了?”看它哭得可怜兮兮地成了个泪人儿,钟瑶一边心疼,一边努力压抑着自己上扬的嘴角。

    虽然但是,她真的有点想笑。

    她尽力遏制着自己上扬的嘴角,把抖抖捧在手心里,去了洗手间帮它洗干净脸上的朱砂:“你刚刚怎么不把符箓撕下来,还一直呆呆地站着?”

    这次她刻意放轻了力道,只用指腹最柔软的地方擦拭着抖抖的脸颊。

    抖抖瘪着嘴,不说话。

    想起刚才那张符箓带给它那顶天灭地的威压,它吓得打了个哭嗝儿,眼泪又落了下来。

    它教的不是阻止气运罗格的符箓么,怎么对它也生效了。

    抖抖满心疑惑,但无论钟瑶怎么问,它都紧闭着嘴不说话。

    要让它承认自己被一张鬼画符压制住,钟瑶还不知会怎么得瑟呢,它可干不出这样的事儿。

    倒是钟瑶越来越担心:“一直不说话,不会是哑巴了吧。”

    她抽出一张卫生纸,擦干净抖抖脸上的水渍,就把它放回了桌面上。

    抖抖瞪了她一眼:【你才哑巴呢。】

    听着熟悉的语气,钟瑶顿时放下了心,这才是她认识的那个抖抖嘛!

    【你自己练习吧,等画好了,就把陈祝景的生辰八字写在符纸背面,然后把符箓扔进无渡酒中浸泡三个小时,再找机会让陈祝景把酒喝了,气运罗格就暂时拿他没办法了。】抖抖颤抖着双腿,缓缓地爬进了手机里,今天它受了“重伤”,要好好休息休息才行。

    它明目张胆地磨起了洋工。

    钟瑶眼瞅着“咒怨”又一次在自己眼前上演,嘴角抽了抽,已经是见怪不怪。

    她又抽出一张崭新的姜黄纸,全神贯注地画起了那些诡秘莫测的线条,这一次她明显感觉一气呵成了许多,只是在最后一笔的时候,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哄闹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她的手一歪,这张符箓彻底报废。

    “在一起在一起!”

    钟瑶脸色愠怒地把笔扔到一边,气呼呼地跑到窗子边往下看去,只见寝室楼下围着众多吃瓜群众,中间站着一男一女。

    男人穿着白t,从上往下只能看出他身材干瘦,钟瑶眯了眯眼睛,勉强能够看到他的脸色有些异样的苍白。

    此刻他正死死抱着一个女孩,女孩想要走,却被男人搂着腰揽在怀里。

    这是在闹分手?又是年度怨偶大戏。

    钟瑶心中感叹,她对这种事情向来没什么兴趣,刚转身的一刹那,眼角陡然瞥到了熟悉的样貌。

    那女孩,不是陈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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