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淑园里一场原本热闹的喜宴无疾而终,搜查的官兵一直到日落时分才全部撤走,但园内依旧充斥着紧张与焦虑的阴霾。

    新房内,莺时已经换下喜服,和随玉一起等着不知何时回来的殷旭。

    夜下一片寂静,主仆二人虽都是忧心忡忡的神色,却各有心事。

    烛火笼在莺时蹙起的眉头间,映得那眉心原本浅淡的痕迹都深了一些,阴影落在她眼里,愁绪看来更深。

    眼看时辰不早,随玉道:“小姐先歇下吧,奴婢等着,公子若回来便叫小姐。”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其他侍女的声音,道:“小姐,公子回来了。”

    莺时不由站起身,却见随玉已快她一步要往门口去。

    意识到自己失态,随玉忙又退到莺时身边,道:“小姐。”

    莺时不知殷旭这一整日究竟经历了什么,当下也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去面对他,只是事已至此,她不得不去见,便在随玉的陪伴下往外苑去了。

    今夜无月,夜色深深,回廊里悬着的灯都仿佛不似平日亮,光线昏昏地照着,如此时莺时的心境,总是混沌着并不清明。

    昏黄灯火中,殷旭身着喜服匆忙而来,在拐角处与莺时撞见。

    殷旭那满面愁色和浓重的忧虑在见到莺时的那一刻缓和了不少,尤其见她不似过去长发垂腰,已挽起梳髻,正是成婚女子的打扮,一整日萦绕心头的烦愁都在此时得到了抚慰。

    “怎么样?他们有没有为难你?”莺时问道。

    殷旭摇头,牵起莺时的手往住处去,道:“为难说不上,只是总有不好办的地方。”

    说着,殷旭对随玉道:“我要沐浴更衣,稍后还要去趟侯府。”

    “公子此时去侯府……”随玉的担心被殷旭冷冷的一瞥都憋了回去,只得听从吩咐,忙去准备。

    待随玉离去,殷旭揽过莺时后腰,倒是未有再亲近的举动,借着廊下的灯光睇着她,道:“真好看。”

    接着一记叹息,带着浓浓的疲惫。

    莺时的手始终抵在两人之间,问道:“今日侯爷没来,婚宴上又出了事,你这个时候去侯府,真的不会有事?”

    “我怎么说都还是侯爷的人,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总得亲自去向侯爷禀告。”殷旭道。

    莺时眼底的忧虑更浓,不由抓住了他的衣襟,问道:“你还是选择帮侯爷?”

    殷旭不置可否,轻刮了莺时的鼻尖,道:“我说了外头的事不用你操心,你管好家里的事,我就没有后顾之忧,是不是这个道理,殷夫人?”

    莺时全无心情与他玩笑,道:“我怎么可能不担心你在外面的事?长公主的态度那样明显,况且她还给我送了‘嫁妆’,你若选择帮侯爷,长公主那儿怎么交代?”

    “傻姣姣。”殷旭笑道,“我自有我的办法。”

    莺时仍想再探问得清楚些,但殷旭却忽地在她唇上啄了一口,眼中满是温情,道:“有夫人这一下,我更有把握应对所有的事。倒是你,现在既已成了真正的殷夫人,可就比从前要受累了。”

    “横竖也只是管个园子,还能有多累。”莺时道。

    “可不止是园子。”殷旭牵着她继续往住处去,道,“我手底下的别业还有不少,之前未成家,都是交给别人管,有些是平献在打理。明日起,就让平献先将他手里的东西交给你,再有随玉帮着,我们这个家是要一点一点交到你手里的。”

    “这算是我通过了殷会首先前的考核,如今才能接手其他事务?”莺时试探道。

    “我是担心你的身子和精力,不想你累着,手里也不是没有得力的,何必要劳烦夫人呢。”

    “当你说的都是真的。”

    “原本就是真的,都是真心话,不信你听听。”殷旭停下脚步,朝莺时张开双臂,是要她亲自来听一听他的“心声”。

    莺时没有落入他的“圈套”,按下他的臂,郑重道:“我不知道怎么就走到了现在的地步,但眼下你我已成了亲,你我……”

    已经打过腹稿的话还是在这一刻卡在了喉口,她不愿意说出口,即便只是逢场作戏。

    殷旭看她戛然而止,不免担心道:“怎么了?不舒服?”

    莺时想要避开他的视线,又怕过于明显的抗拒会让殷旭生疑,她便干脆主动送入他的怀里,不去看他,也不让他看见自己的神情,说起谎来才没有那么艰难。

    方才未曾得逞,此时却得莺时投怀送抱,殷旭总是欣喜,顺势搂着怀里娇小的身子,道:“不用太担心我,否则该是我要总提着一颗心去记挂你,反而做不好事,对不对?”

    在如今遭受武安侯和李沁阳双方拉扯的境地下,他忍受了来自外界的一切压力,依旧将最多的温柔留给她。

    这样的柔情缱绻,细心体贴,只对她一人,从来只多不少。

    但莺时记得李沁阳送给自己的那三箱“嫁妆”,里头有顾有容曾经珍藏的字画文玩,是带有她早年记忆的东西,是在告诉她,她在家破人亡之前,有过怎样一个和乐美满的家。

    甚至于,那些字画里还混有一位叫“寒塘生”的画作,落款的钤印上,“生”字的最后一横断了一些,那是当初韩悬握着她的手刻印时,她不小心弄坏的。

    韩悬没有重刻钤印,在落难的那些岁月里,他正是以“寒塘生”的化名作画,托人送去各大画坊售卖。

    李沁阳应该是调查清楚了,但殷旭并不知这件事,所以才会将东西送到莺时手里。

    脑海中都是昔日和韩悬相处的画面,莺时实在无法当着殷旭的面将“夫妻”二字说出口,便只将整张脸埋在他胸口。

    过去莺时时有撒娇,但今夜的举动让殷旭感受到了跟过去的截然不同。

    他被外务缠身,又谋划着去见武安侯的事,便没有多追究莺时的异样,只当她还未完全从一整日的担惊受怕里缓过神来才这样粘着自己。

    殷旭轻拍着莺时的背,柔声安慰道:“不会有事的,你要相信你的夫婿,无论如何,有我撑着。”

    莺时听不进他的话,依旧靠在他怀里,尽快平复过情绪之后才退开,道:“我不耽误你办正事,快去吧。”

    殷旭却只是看着她,氤氲着浅浅笑意的眸子里显然还有其他意思。

    莺时颊上一热,别开脸去推他,道:“快去,我……我等你回来。”

    殷旭不强迫她,只道:“不知几时才能脱身,不用等我。”

    说着,那熟悉的气息将莺时裹住,她吓得往后缩了身子,却还是没能逃过,耳畔被殷旭的唇摩挲着,听他道:“对不住夫人,新婚之夜便要独守空房,以后一定好好补偿。”

    尾音里还带着浓情与玩笑,他又快速在莺时颊上亲了一口,这才满意道:“我送你回房再走。”

    殷旭之后并未食言,送了莺时到住处便去梳洗更衣,趁夜去了武安侯府。

    再往后,因着长公主受伤的阴云始终笼着郢都城,莺时哪怕不常出门都感受到了不同以往的紧张,但也好在殷旭交了一些私产给她打理,还算能分散一些她的精力。

    有了之前处理幽淑园内外事务的经验,之后从方享手里交接来的事务,莺时上手都还顺利,除开个别复杂的情况,她算是对殷旭的家产有了初步的了解。

    而这其中,有一些曾是顾家的产业,那些别业她虽未去过,但过去跟在顾有容身边,她在耳濡目染之下多少听过一些。

    所以莺时更加认定,顾家的分崩离析和殷旭绝对脱不了干系。

    殷旭有些产业在外地,莺时无法亲至当地过目情况,但有的在郢都周边,她还是打算去看一看。

    莺时将这个想法告知殷旭,榻上正在闭目养神的那人随即睁开双眼,握住正帮自己按头的那双手,将她拉到身边坐下,指腹摩挲着她的手背,道:“这就要撇下为夫了?”

    “我是去办正事的。”莺时道,“平献打理的那些产业都没什么问题,但是别人那儿的不好说,只是正好庄子不远,我就去两三日,查明了情况就回来。”

    殷旭躺着注视莺时许久,看着阳光撒她半身,神情都笼在光里,有些看不真切,一时间倒真有些陌生了。

    莺时不知他究竟在看什么,加之心虚,便侧身对着他,道:“我有什么让你看这么久?”

    殷旭坐起身,挨着她的肩,仔细盯着她。

    自从她挽起了发,总像是变了一个人,依然娇美清艳,又多了温婉之气,每每与她在一起,他的心境总要平和得多,不过成亲月余,他已不能想象,如果自己回来园子里,瞧不见她,会是怎样的光景。

    想她要离开自己,殷旭便不高兴,伸手揽了她的腰往自己怀里带,下巴垫去她肩上,委屈道:“如今是我想变成玉坠子,镇日跟在夫人身边了。”

    “等将眼前的局面摆平了,你有的时间跟着我。”莺时道,“摄政王叔已经带郡主离开郢都,但长公主借故留了下来,这情况是不是更不妙了?”

    提及那两方明争暗斗的局势,殷旭眉间又盘踞起浓重的愁色,却还是带着玩笑的口吻与她道:“你知道这般还要撇我一人在院子里?”

    “我要替你管家。”莺时解释道,“如今我多想能帮上你,但你总看轻我,能让你松口教我管如今的事已经不容易了。我若还想多管些,多想帮你分忧,你怕是又要拒绝我呢。所以我便不开这个口,一心一意办好眼前的事,难道这还不对?”

    殷旭闻言又是欣慰又觉好奇,捏着莺时下巴让她看向自己,问道:“你还想如何帮我分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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