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虎星君瞪大了眼,“他真这么问你了?你怎么回的?是不是好一通生气,气他这笨脑袋转不过来乱说话!”

    “没有。我只是实话实说,若是只带上我一个的确是沉闷了,于是劝仙官也带上了别的乐器,就用我身上的功德分过去。”

    带灵物飞升是会花掉功德和修为的,若要多带几个,桑瑶就想干脆从自己身上省下来,反正他自己也不急着要多高的修为。

    “你就没有半点生气?”白虎星君觉得奇了,被司乐明摆着说他性子沉闷为什么会不气恼呢?

    桑瑶摇头说:“仙官说的是实话,卑职为什么要恼?”

    见他谦卑恭顺的样子,实是在有些反应不及。

    白虎星君尴尬地笑了两声,转过头看向司乐仙官。

    司乐了然,怅然道:“你总是这么多礼。怎么就还没习惯我们已经飞升的事实,现在不是当初宫里了,大可潇洒自在些。”

    桑瑶嘴角带着合乎礼仪却渗出疏离的笑意,垂首摇头道:“已成了习惯,怕是改不掉。”

    “罢了,你虽然是乐宫最好说话的性子,却也是最拧巴的性子,我知道劝不动你,不过是我自己忍不住不说而已。”

    司乐作罢,跟着白虎一遭走进了青天台。

    桑瑶动了动脖子,也跟着一同走了进去,安静站在了司乐身后副官的位置上。

    白虎星君的副官孟饧好奇地看着桑瑶,好几番想开口搭话却被白虎叫住了话头,总是也开不了口。

    一旁雷公的副官雷有霆凑了过来,小声在孟饧耳边嘀咕道:“别人是受礼有度的儒生派头,你这莽夫就别去自讨苦吃,免得碰一鼻子灰。”

    武仙官本就和文仙官泾渭分明,彼此早就看对方阵营的不顺眼。明里暗里也曾经戳着对方的脊梁骨骂,但左不过也就是骂文官碎嘴子,骂武官没脑子。

    虽然这些上官之间的事很少牵连到他们这些副官,但若要说礼数那可就是冲着武将的痛处去了。

    孟饧自然是气得瞪眼,“我是莽夫?难道你就不是?”

    雷有霆是有经验的,笑道:“我是啊,所以我就自从上次碰壁就没再想和他攀谈了。他可不像我们这些硬钉子,活脱就是一团棉花,说什么都不能解气。说不定把你气个半死,他都还不知道你为什么生气,还端的是一脸的柔和笑意。”

    孟饧咂舌,“咱们飞升了的若不是在青天台和悬镜台要守礼拘束着,平日里那还不是怎么舒服怎么来?我就没见过这样的……”

    声音渐渐大了起来,但依旧是没让站在前面的上官听见。

    可仍旧是没躲过桑瑶的耳朵。

    桑瑶眨了眨眼,双手交错放在身前,垂眸不语。

    倒不是没有开口的欲望,只是不知道开了口该说什么。

    实在是嘴笨不会说话,不管说什么对方都会觉得自己只是在客套,其实内里还是疏离冰凉。

    他又不可能一个一个拉着辩解。

    难道要说:我一点也不无趣,我们来聊天好吗?

    算了,如果真的正正经经去说自己不无趣,对方估计会更不信了。

    一道金光作闪,天诃帝君便落了座。

    司律仙官站在天诃帝君下首,沉声道:“噤声。”

    所有仙官同时闭上了嘴,恭顺望向那上位帝君。

    每个月都有的仙会,桑瑶早就已经麻木了。

    他只需要杵着别乱动乱说就行,若有正事上官会说,至于他这样的乐官,根本就是站着当吉祥物,也说不上什么话。

    桑瑶脑子里想着宫知新刚翻出来的乐谱,干脆就这么凭空顺着谱子在脑中无声弹奏了起来。

    司律仙官朗声道:“散会!”

    众仙官这便行礼退开,纷纷离开了青天台。

    一走出青天台,司乐就转过头对桑瑶说:“白虎和朱雀找我去做牌搭子,你就自己先回去吧。”

    桑瑶颔首,双手交错行礼道:“送上官。”

    司乐笑了两声,这便跟着白虎星君和朱雀星君走开了。

    朱雀星君感叹说:“其他的不说,带着他的确有排场。”

    白虎星君笑道:“羡慕了?可惜你手下都是些泼辣女娘,要是真跟她们说让她们学着桑瑶行事,不一把火把你烧了才奇怪了。”

    朱雀星君双目微瞪,斥道:“泼辣些有什么不好?这样才能保护得好自己!”

    朱雀自己就是泼辣性子,说什么都会把她的怒火一把点燃,压都压不住。

    这一下子就又要跳起来和白虎扭打在一起了。

    “好了好了,一会儿再打起来又是我遭殃。两位武将,能否体谅一下我这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仙官?”司乐挤在中间艰难道。

    朱雀横了一眼司乐,“手无缚鸡之力?可别,当初你飞升的时候,一曲子就能把我们几个迷得陷入幻境,若是你把这功夫放到降妖除魔上,我看谁还敢说你是手无缚鸡之力?”

    司乐笑道:“别说了别说了,等会儿去晚了青龙又要闹。”

    提到青龙,朱雀和玄武这才安静了下来。

    领了命去做事的仙官一路匆匆,闲来无事的仙官携手同行,好像就只剩下一个形单影只的桑瑶。

    桑瑶茫然四顾,傻傻张了张嘴。

    他想找一个可以说话的。

    人?仙?灵?

    什么都好……

    而这个时候,一位仙官走到了他的面前。

    “桑瑶?”

    桑瑶只远远见过他,一时有些措手不及,只能垂首忙道:“见过扶云将军。”

    扶云扶起了他,笑问道:“你着急有事吗?”

    “无事,将军有什么……事吗?”

    扶云将军是四武将之一,平时就算开仙会他也是站在天诃帝君下首的,离着桑瑶太远。

    本来是没有什么交集的关系,甚至桑瑶也没想过对方会知道自己的名字。

    扶云抱拳,动作虽然是生硬了些,但语气却在极力温和说:“我最近修习不畅,听说你的琴音可以舒缓心神,就想来求你帮个忙。”

    啊,居然是真的来找自己的!

    桑瑶忙不迭点头,“好……好的,我可以的。”

    他感觉到扶云拍了拍他的肩膀,竟然忍不住抖了起来,只能把头埋得更低,还得强忍着别喜形于色,免得对方会觉得他傻。

    这一忍起来,他才意识到原来这就叫:狂喜。

    扶云此时已经走到了前面,转过头才发现桑瑶还在原地。

    果然和他的上官说的一样,是一个呆性子。

    他歪着头忍俊不禁地开口说:“桑瑶,走啊。”

    桑瑶怕他等急了,立马抬眼望去。

    只见扶云背着手看着他,一身黑袍随着九重天上的风摆动着,金银甲胄也反着光,浮云一脸的柔和笑意,竟然是让桑瑶自己霎时恍了神。

    “桑瑶?”

    “就来,就来!”桑瑶竟然是跳了起来,朝着扶云猛地摆手手招呼,礼数好似也丢了一般。他撩起衣袍,向着扶云跑去。

    青绿色的衣袍站在那黑袍边,竟然也一点都不违和了。

    桑瑶?

    桑瑶,你刚刚在发什么呆?想什么呢?

    桑瑶!你还要睡多久?

    桑瑶猛地睁开眼,却见眼前的九重天变成了人间的繁星点点。

    桑瑶茫然问道:“天亮了吗?”

    琴没有回答。

    真是蠢问题,都看见了繁星,哪里会天亮。

    桑瑶苦笑了两声,支起身子坐好。

    “仙官睡得可好?”

    白无常!

    桑瑶抬眼看去,只见白无常坐在火旁一脸淡然地看着自己。

    桑瑶忙不迭低头看了看自己,将散落在旁的外衫披上才问:“无常何时来的?怎地不叫我?”

    白无常笑道:“刚来,见你睡得熟,想来是好梦。”

    琴心道:刚来?怕不是吧,早就坐在这里看了,也不知道在看什么。但我哪里敢说呢?刚才想偷偷叫桑瑶都被他一个眼神看过来冻住,算了算了,就当自己死了吧。

    桑瑶并不知道琴的想法,只是在听了白无常的话后愣了愣。

    好梦?

    算是吧……

    桑瑶心中苦涩,但面上倒是一脸的自如。

    不过距离上次相见已经是半月之久,原本以为那两面就是所有,却没想到今日无常竟然又出现了。

    “无常最近可忙?”

    啊,这话说的,无常若是忙了起来那可实在是算不上什么好事。

    白无常也想到这里,忍不住扶额轻笑了几声。

    这笑声让桑瑶侧身避了避,奈何心里羞臊,竟然是躲无可躲。

    自然是不能再笑了,白无常心知桑瑶面皮薄,便开口说:“将到年中,自然是忙了些。”

    年中鬼节,鬼门关大开,万鬼涌出归家,也常会发生些厉鬼害人的事。所以每到这个时日,鬼差们都会忙得不可开交。

    而作为一等鬼差的无常鬼自然在其列。

    只是桑瑶在人间糊糊涂涂,甚至忘了今时今日是何节气时令,根本没反应过来已经要到鬼节。

    桑瑶反应过来,“是这样,那倒是也的确。”

    不可能一直聊着鬼界之事,桑瑶心知不能去问,毕竟仙鬼有别。

    桑瑶抿着唇低下头来,却听到白无常笑问道:“仙官是要去往何方?”

    无常不知?

    他张了张嘴,但这话未免有些自作多情,幸好自己憋住了话头没让这没过脑子的话冲出嘴去。

    他本以为白无常是知道才会这一路总能遇上。

    桑瑶应道:“秦武战场。”

    秦武战场也就是这两年最大的两个国家爆发战争的所在,血流成河,戾气冲天。

    白无常不解地问:“那方鬼气深重,仙官去了怕是会不适应。”

    桑瑶哪里不知道这道理,无奈道:“为了功德,何处去不得?好容易找到了方法,也就想试试。”

    白无常摇头道;“若是平日里还好,但眼下就要到年中,届时秦武战场定会有厉鬼生乱,仙官如今体质特殊,就如同是小羊羔进了狼虎窝。”

    小羊羔?

    桑瑶似有似无地挑了挑眉,可还没有人说过他是小羊羔。

    “如果仙官需要,我可以一路相护,送你去秦武。”

    一路相护?

    桑瑶受宠若惊,一脸惊讶地看着白无常。不过是巧遇三次罢了,怎么还谈上了一路相护?

    桑瑶犹豫道:“我们……不过是萍水相逢。”

    “三次相遇,已经不再是萍水相逢了。”白无常笑道。

    桑瑶怯怯抬眼看去,望进了白无常的眼里,竟然一下子被他的温柔吸住了一般。

    “那算什么?”

    白无常偏头笑道:“缘分使然罢了。”

    是缘分吗?应当是的吧?

    否则白无常也不会特意来问一句自己要去向何方,如果不是早就知道却也能一路相遇三次,那自然算得上是缘分了。

    桑瑶鼓足了勇气,问出了一句平日从不敢开口与人言的话:“无常为何对我这样好?”

    “琴音甚好,有些上瘾。”

    这样的原因?

    桑瑶微瞪双目,呆滞了好久。

    直到天光又要亮起来,白无常才站起身问道:“仙官可愿?如果不愿,我这就走了。”

    桑瑶听见他又要走,忙不迭站起身拉住了白无常的衣袖。

    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激动。

    或许是看见了太多背影和离别,却只有这一个想问他“你要不要我留下来”,所以就算对方才与自己相遇三次,但却依旧是冲动拉住了无常。

    白无常垂眸看着他拉住自己衣袖的手。

    果然是抚琴奏乐的一双手,生得是好看白净。

    他隐晦地偏过视线,抬眼看向桑瑶不舍的双眼。

    “仙官?”

    桑瑶这才觉得自己逾礼,松开了抓着白无常衣袖的手,躬身道:“那就……那就如无常所言吧,桑瑶拜谢。”

    白无常扶起桑瑶,笑道:“仙官多礼了。”

    白无常背对着太阳升起的方向,高高的帽子挡住了光照,却也让日光洒过那帽子的边缘来到了桑瑶的眼前。

    就像是给这位常行走于黑暗鬼界的无常镀上了一层日光一般。这样子诙谐分裂,但又有了些莫名的和谐。

    这是第一次与一位鬼差共赏日出。

    白无常低头笑了笑,平白变出一把伞来挡在了自己的头上,而后抓过头看向一脸好奇的桑瑶。

    桑瑶看着白无常促狭的眼神这才反应过来:“对哦,你不能晒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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