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看来时间刚好。本大爷来得还不算晚。”

    迹部弯着腰从观众席中穿过,走到自己的空位上坐下,抬眼看了看身边的人:“幸村没来?”

    真田目不斜视地点头:“他老师在大阪开画展,  抽不开身。”

    迹部的视线顺着他没表情的脸扫到他手中拿着的摄像机,轻哼一声:“他倒是会偷懒,  人不在现场,让你帮忙录个视频就了事。”

    真田不理他了。

    两人没说上几句,注意力便被场上的比赛吸引。

    “白鸟泽的二传,  给了不少高球啊。”迹部的手指敲了敲扶手,  “这也太容易暴露意图了。”

    真田沉默两秒,还是接话道:“说不定这就是他的意图。”

    两人都是聪明人,  对排球多少也有了解,  不需要说得太清楚也能明白其中的意思。

    但对直面白鸟泽的稻荷崎来说,  仅仅明白意思并不够。

    “那个二传到底是怎么搞的?”宫侑的眉头又皱起来,  “本来走向好好的,结果上一局被对面赢了就算了,  这一局也打成这样。怎么搞的?我们要3-0输个零蛋吗?”

    众人对他情绪起伏下的恶劣发言已经能完美忽视,但他说出的问题确实也存在。

    上一局接近尾声时,  稻荷崎明明已经感觉到比赛的走向是偏向于己方的,  但对面白鸟泽的进攻突然强势起来,  连续几个炮轰摧枯拉朽地拿下了第二局。

    而转眼来到第三局,  似乎依然没有什么变化。

    尾白对白鸟泽和牛岛都相当了解,他摸了摸下巴,  问:“侑,你有注意到对面二传一直在给高球吗?”

    宫侑点头:“他应该是想尽量把节奏掌握在自己那一边吧。毕竟如果打快节奏的对攻,  无论是练习赛还是正式比赛白鸟泽从我们这里都占不到优势。”

    话是这么说,  但

    尾白摇头:“我觉得可能另有隐情。”

    问题就是这个隐情是什么。就像观众席那两个无所事事的网球人一样,  稍有点体育竞技眼光都能感觉到,白鸟泽二传高球给得太多太怪。

    但稻荷崎不能只是觉得“太怪”,还得分辨出怪在哪里,为什么怪,怎么解决这个怪才行。

    宫治半天不说话,一说话就一鸣惊人:“是不是应该把这两点结合起来看?”

    他指出:“白鸟泽上局末盘攻击力的突然加强和对面二传的连续高球,有关联吧?”

    宫侑:“哈,你在说什么啊?是不是开场之前吃的那包果冻把你脑子吃坏了?”

    宫治脑袋上蹦出一个井字,二话不说挥拳就打。两个人你来我往,昏天黑地飞沙走石。

    尾白适应良好,双胞胎兄弟每日乱斗嘛,从开学到现在不知道多少次了。

    他依然若有所思地看着白鸟泽的教练席。

    “我就说这招有用!”濑见兴奋地将水杯抛进旁边的箱子里,“也多亏了若利!说不定我们俩也是上辈子的双胞胎兄弟来着,才这么默契~”

    中目喷笑一声,用手比了比牛岛的头顶,又比了比濑见的头顶:“双胞胎兄弟”

    一切尽在不言中。

    濑见气急败坏地勾住中目的脖子,要求学长立刻对他的身高道歉,中目喜笑颜开地拒绝。

    升谷在旁边看着他们俩打架,一针见血:“感觉你们俩才是上辈子的双胞胎兄弟啊。”

    英美里连多问一句都懒得,扭头看了眼牛岛的表情,问:“怎么样?回归传统王牌的感觉。”

    从第二局局末到现在,牛岛的得分率高得惊人。按说他应该回复到那种睥睨天下的王者心态,但

    牛岛握了握手

    掌,并没有。他只觉得很平静,就像是水到渠成。

    “这是训练的成果。”他想了想,补充道,“大家的成果。不是我一个人的得分。”

    英美里张开嘴半天说不出话,还以为自己下巴差点脱臼:“发烧了吗牛岛同学?发烧了的话要赶紧跟我说,我可不想连续两年眼睁睁看着自己选手在场上发烧。”

    天童耳朵竖起来:“怎么感觉有人在叫我?”

    牛岛:“没有。”

    他将毛巾叠好放在椅子上,诚恳地看着英美里:“我知道,如果我发烧了的话,一定会主动跟你说。”

    英美里:

    英美里:啊,又被噎住了。

    但她转眼又放松下来。嗯,这才是原汁原味的牛岛若利君嘛。

    鹫匠坐在教练席上翻着她的本子,头也不抬地问:“这是之前预选赛结束之后的练习成果吧。”

    英美里点头。

    正是那段时间的3v6,虽然把濑见累得够呛,但也让他摸索出了一套和牛岛打配合的套路。

    “就像当时说的那样。”英美里说,“配合嘛,肯定不是濑见一个人的工作。牛岛也要学会适当的看人眼色才行。”

    鹫匠:

    鹫匠:“把牛岛和看人眼色这两个词凑在一起,让我觉得相当的不靠谱。”

    但他也理解英美里的意思,不是说真的要让牛岛看谁的眼色。

    高球的特点就是高,滞空的时间长。选手即便按照比较慢的节奏,在托球从二传手中飞出以后助跑起跳也来得及。

    这样一方面让濑见能往他判断出来的最佳进攻点托球,另一方面也给了牛岛一定反应时间。

    一进一退的,凑成了还算协调的配合。

    “不过这种办法太机械了。”鹫匠皱眉。

    英美里:“一时半会儿要把他们磨成宫兄弟那肯定不可能,您要还不满足趁早洗洗睡吧。”

    搞配合这种事本来就很麻烦。如果不是因为牛岛能力太突出、白布技术不如濑见,鹫匠跟英美里都不想将就,他们压根不会强求濑见跟他配合;而濑见跟他这种搭伙式的配合又难免存在缺陷,又不得不靠牛岛突出的个人能力来补足。

    “啪嚓啪嚓的声音是什么?”英美里哼着天童经常乱哼的调子,“是鹫匠老师妄想破碎的声音哦。”

    鹫匠:

    鹫匠:“我发现你现在对我是越来越不尊敬了。”

    牛岛的连续得分也带动了整个白鸟泽的状态,至少在队伍影响力这一点上,他无需羡慕木兔或其他任何主攻手。

    对于白鸟泽来说,牛岛就是唯一最重要的精神标杆。

    天童的状态也起来了,和升谷联手把尾白防得死死的。说起来白鸟泽拦网对于尾白也相当熟悉,他的球风是相当正统的王牌类型。

    不像木兔那样,在多种路线间切换、状态时好时坏;也不像牛岛这样一力破十会。尾白是一种技巧和力量结合,但思路又相对保守的传统王牌主攻手。

    面对其他类型的拦网,好歹总有一战之力,但天童却像天敌一样,最擅长对付尾白。

    思路变化不多,意味着天童要做的判断和猜测就少,对他来说就像一个简单版的猜谜游戏。如果有升谷学长在旁边跟他一起做双人拦网,那更是手到擒来。

    王牌得分率下降,又拦不住这头牛岛的进攻。即便如此,稻荷崎依然咬得很紧,依靠着宫侑的发球以及势头不减的进攻,第三局比分交替上升,很快来到21-20,白鸟泽领先一分。

    轮到牛岛发球。

    “若利君加油哦~相信你!”

    “若利!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这个

    地方失误的话,回去英美里可能会让你练300个发球,你自己小心——”

    说什么的都有。英美里听得直皱眉,这群人也不知道注意点形象的。

    你们以为你们嘲笑的是谁的发球?是未来日本大炮的发球!

    牛岛垂头,排球在地上猛地弹回他的掌心。

    他听着自己的呼吸声,也不知道在回答谁:“我会全力以赴。”

    轻巧的抛球,四步助跑、起跳、左臂划出一道圆满的弧线。

    “砰!”

    尖锐的哨声响起:“22-20!”

    整个球场寂静了半秒,立刻轰然喧闹起来。

    “发球得分!”天童手舞足蹈地给了他一个飞吻。

    牛岛带着球重新回到底线。他的发球其实得分率不高,在这一瞬间他突然想起这件事。

    无论其他人还是牛岛自己,都以为他绝不是那种因为得分率不高就不敢下手使狠劲发球的人。他木讷、迟钝,唯独一样优点就是直进。

    直到那天,德久在一次练习赛的暂停间,随意地告诫他:

    “即便是落点不准、容易出界,但也要用尽全力瞄准边角。”

    牛岛才发现,原来他也和其他人一样会胆怯,会深思熟虑,会因为恐惧失误而停滞不前。

    第二个球,同样的助跑、起跳、挥臂。

    “23-20!”

    发球连得两分!这一次却白鸟泽众人的欢呼倒是小了不少,因为任谁都能看得出来,牛岛现在状态正好,生怕一个尖叫把他吓个机灵。

    第三个发球。依然势大力沉,但好歹算是接了起来。

    正要飞过稻荷崎场地时,宫侑忽然起跳。

    濑见见势不妙,也跟着跳起。网前,两个二传对峙片刻,最终还是宫侑更胜一筹,将球斜着推过了网。

    23-21,好歹也追回来一分。宫侑想。

    宫侑此刻的头脑前所未有的冷静,无论如何不能让白鸟泽的优势持续下去。他的视线落到后场,正轮到他那个倒霉弟弟发球。

    虽然宫侑一贯对宫治恶言相向,但这世界上不会有第二个人比他更相信宫治。

    ——他绝对不会失误。

    而宫治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

    压哨发球,直逼牛岛而去。釜原抢在他前面接起,位置却不太好。

    濑见视线一直追着球跑,三两步起跳,手腕后翻,已经做好了高球的预备姿势。

    牛岛这两局得分太多,即便是宫侑也不自觉将视线投注在了这位左撇子大炮的身上。

    当他反应过来时,立即感到不妙。注意力的过度集中必然意味着在其他地方的疏漏!

    但就在他视线收回来的瞬间,排球已经从濑见手中飞出。

    ——直接落回了稻荷崎的场地。

    隔着球网,他看见这位灰白色短发的二传向他挑眉:“不好意思,我也是个能得分的二传啊。”

    宫侑咬牙,心里涌起无限的怒火和对自己的不满。这股意气让他顶着压力,在24-21的赛点依然将球传给两人盯防的宫治。

    这个该死的家伙!如果拿不下的话,肯定又会说浪费了他的一记妙传!

    宫治想着,硬生生改变了球的轨迹,将原本的斜线球转而压着边线打成了直线。

    而这对兄弟在赛点依然火光四射的较劲和默契万分的配合,成功将稻荷崎向前推进一步。

    “24-22!”裁判宣布,“白鸟泽请求暂停!”

    连打三局,说不累是不可能的。但白鸟泽的选手却没有一个面露疲惫,无一不是两眼冒着金光。

    英美里难得被看的一身鸡皮疙瘩。她摇摇头,竖起一根手

    指。

    “到了这种时候,唯一的要点就是稳。稳住,不要焦虑这一分之差。”

    她说:“赛点的这一个球和之前打的那四五十个球没有区别,每一个球都是靠着一传、二传,靠每个人的动作连接起来的。”

    所有人点头。如今她的话已经不用太详细的解释,每个人都能立刻理解她的意思。

    甚至于更熟一些的首发队员都能猜到,在这种时候德久会对他们说什么。

    但即便心里清楚,能亲眼看着她的表情和动作、亲耳听着她平静又充满信心的语调,的的确确让身在春高决赛赛点的男子高中生们感到无与伦比的放松。

    临上场前,英美里叫住了牛岛。

    “一会儿濑见发球会直接发给宫治。”她说,“宫治的一传一般”

    牛岛点点头:“我明白。”

    他握了握拳。

    我明白,而且我能做到。

    “24-22,白鸟泽濑见发球。”裁判大声道。

    五秒后,排球从濑见手中重重砸在宫治的小臂上。紧接着,高高弹起。

    “阿侑!”

    “阿兰!”

    “角名!”

    稻荷崎这边一片乱喊,叫谁的都有,无一不是希望他们能在这颗球飞过球网之前碰到,然而事与愿违,宫治这一记一传甚至没有来得及卸力,排球已然飞过球网。

    宫侑告诫自己冷静,他是二传,他必须是场上最冷静的人。

    没事,飞过去之后,在这种关键点最有可能是把球给牛岛学长!所以要注意!大概三秒后,牛岛学长会从后排——

    他怎么已经到网前了?!

    起跳,挥臂。牛岛在心中默念。

    就像平时一样。

    从他手中扣出去的球,无视了角名和尾白后知后觉那一点可怜的拦网。

    一个轻巧的探头球,25-22,白鸟泽拿下了这场拉锯战的胜利。

    观众席立刻叫嚷起来,场中却很平静。双方握完手,选手到对方的教练席致意完毕,所有人开始收拾东西。

    濑见抹了把脸,呆呆地张嘴,也不知道在问谁:“所以我们这是赢了吗?”

    英美里笑了一下:“总之不是输了。”

    濑见听见她的声音,就像抓住什么救命稻草一样拉着她的胳膊:“所以我们现在是春高优胜了?ih和春高共同的总冠军,白鸟泽?!”

    这回没等英美里回答,他把背包一甩,蹦蹦跳跳地围着场地跑起来。

    英美里看着他的背影:

    这家伙真有够欠揍的。话说稻荷崎才走不久吧?一会儿要是撞见了那不得给他整出个三长两短的

    她正想着没边没际的东西,突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周围所有人都停了动作。

    英美里险些一头撞在山形的后背上。她皱眉,探了半张脸出去问:“干嘛呢?前面谁堵着你们路了?”

    结果这群人纷纷转头看她,眼冒绿光。

    英美里直觉不好,下意识转身要跑,结果被天童长手一把拽住。

    他上下打量一圈,跟看待宰的小猪一样,满意点头:“还行,穿的长裤。”

    “哎!!我说,不是给你们三秒,现在放我下来你们还有一条生路——”

    英美里无谓地挣扎着,却阻止不了这群人托着她的后颈腰背和小腿把她抬起来的动作。

    一群身强力壮的排球男高!要抬起一个至今没超过1米68的可怜女高!那实在是轻而易举。

    “三、二、一、万岁!”

    体育馆的照明在英美里的视野里忽近忽远,她晕头转向地随便抓了个

    人。

    哦,这是谁?牛岛。

    “快点、快点把我放下来!不是——”

    她话音未落,又是一次高抛:“三、二、一、万岁!”

    英美里很想直接踹人,但现在这个角度来看,她一蹬腿就容易踹到别人脸上,好歹忍住了。

    趁着这群人还在蓄力,她立刻威逼利诱:“现在第一个把我放下来的人今年生日我亲手做蛋糕!”

    天童充耳不闻:“三、二、一、万岁!”

    鹫匠波澜不惊地从他们旁边走过,顺手把写着“白鸟泽学园”几个大字的外套脱了下来,生怕让人知道他跟这群小疯子是一伙的。

    边走还边摇头,自作孽不可活,德久你就自己加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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