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金心妍点头,手指无措地交缠在一起,下唇也被她紧紧地咬住,鲜红欲滴的。

    空气里漂浮着从她衣服上带来的橙香味,虞伽则一言不发地站窗边看着眼前这个安静的,跟她保持着一段还算谨慎和安全距离外的金心妍,看她拿湿漉漉的眼睛跟她目不斜视地对视,甚至能感觉到她因为紧张而如擂鼓般的心跳和微微起伏的胸口。

    因为两人迟迟不开口,也因为长久而静默的眼神对望,四周的空气逐渐僵持起来,虞伽本想开口打破眼下这尴尬的局面,偏偏金心妍早她一秒动唇,嗓音里还透着一丝细颤:“你们是和好了吗?”

    这么一句话撂下,虞伽不置可否地耸了下肩,似答非答。

    不是她不想正面回答,也并非在以优胜者的姿态轻蔑于回答,而是觉得眼下的局面够明朗了,在这个时间点,姜则厌的卧室里,她只穿一件裸露的贴身背心,就跟在自己房里似的没有一丝警惕地出现在这里。

    还不够说明什么吗?

    虞伽看着她,觉得金心妍是个聪明人,心里应当立着一面明镜比她还清醒,也许早在她抛出问题之前就心知肚明了答案,但偏要自欺欺人地跑来这里跟她当面对峙,自取其辱地问出那样一句毫无意义的话,不过是卑微地想从她这儿得到一个尘埃落定的准信。

    虞伽甚至还心疼了她三秒,视线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落在她身上,忽然就明白了她的那些别有用心,说:“这趟旅行,你的目的是姜则厌吧?”

    金心妍没有立即给出回应,她的手指仍交错在一起,耳根微微泛红,像是被她一语戳破了心思似的,羞耻感顿时搅得她手足无措,虞伽的视线终于在她沉默不语的五秒后抽回来,紧接着,“刷”的一声将厚厚的窗帘拉上。

    阻隔了外头的光线后,屋内霎时暗了下来,金心妍说:“我承认,我来这里的目的是为了姜则厌,我也承认,当我听到你们分手的消息时,我真的很开心。”

    顿了顿,由衷地补充一句:“特别,特别的开心。”

    虞伽别过头,视野内一片漆黑,空气安静了五秒,等双眼慢慢适应屋内的昏暗后,她才一言不发地踱去床头柜的位置拍开壁灯。

    “啪嗒”一声。

    就在光线恢复的那一秒,金心妍继续说:“因为我喜欢他,喜欢很久了,比你还长久地喜欢着。”

    话语再次停顿,眼神里的光也随着某种近乎卑微的自我意识而逐渐暗淡下去,须臾后,声音很轻地穿过整间卧室传到虞伽耳边:“但现在,你们和好了,我就没有继续留下来的理由和必要了,虽然我还喜欢他,但撬人墙角这种事我不干来。”

    像是挣扎许久后才做出的决定,她一字一句地轻声说:“我新剧马上要开拍了,是时候该收心回剧组了。”

    虞伽看着她。

    她也看着虞伽。

    原本咬着的唇终于松开了,犹如被释怀的情感那般,她长久地注视着她的眼睛,总算将酝酿了一整夜的话说出来:“虞伽,你很漂亮,也很聪明,性格还是我望尘莫及的那种直率,所以输给你,我不会觉得不服,也认了。”

    这么一句话落下后,虞伽从她眼里看到了四个字。

    如释重负。

    三秒后,她终于开口,但也只问一句:“什么时候走?”

    “明天一早。”

    “机票早定好了?”

    “昨晚,你进姜则厌房间的时候改的票。”

    原来她昨晚溜进姜则厌房间的时候并非无人知晓,在她疏忽的角落里,有人目睹了她下楼后的全过程,而那人,就是时刻关注她一举一动的金心妍。

    “所以你们要好好的,别让我后悔今天的决定。”

    金心妍最后又补充了一句,像是为这场对峙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也为结束她死心塌等待着,但最终无果的漫长暗恋。

    虞伽看着眼前这个没有勾心斗角,没有恶言相向,也没有死缠烂打的女孩,有几秒的分神,也有几秒的失语,是真没想到这么一个弱不禁风的金心妍会开诚布公地来跟她谈判,也没有想过她能保持如此冷静的头绪来做出思考和判断,从头至尾没有一丝愚昧的纠缠,反而当断则断,适可而止。

    这一点,虞伽挺服的。

    后来,金心妍没有多做逗留,该说的都说了,该表达的也都表达了,于是没有任何遗憾地走出了房间,同样也意味着,她彻底退出了她跟姜则厌的感情世界。

    等屋里重新安静下来后,虞伽拿起空调遥控器把暖气打开,随后脱了鞋关灯上床,具体是什么时候瞌睡过去的,她不记得了,只知道睡到迷迷糊糊之际,被一阵轻微的动静给吵醒了。

    那时,根本就忘了自己是在姜则厌的房里,几乎条件反射般抬起手臂“啪”的一声把壁灯拍开,与此同时,看到离自己一米距离不到的姜则厌正站在沙发旁脱外套,他大概也没想到虞伽会醒得这么措不及防,手里动作一顿,没有任何预兆地别过头看她。

    反应三秒后,才说:“醒了?”

    “你干嘛?”

    姜则厌没接话,但手里的动作仍继续着,脱了外套后开始脱卫衣,直到脱剩最后一件贴身体恤的时候,虞伽才提醒他:“姜则厌,我还饿着肚子呢,你耍什么流氓?”

    这么一句话撂下后,姜则厌笑了,边笑边继续脱体恤,头发被脱掉的衣服领口磨得微微凌乱,他笑得特坏,还偏有恃无恐地说:“对你老公有什么歪心思的话乘现在,正准备洗澡呢。”

    话音落下的同时,她一个枕头砸过去,姜则厌反应倒是快,斜了下脑袋,没受袭,虞伽把手臂撑在身子两侧,挑着一侧眉看他:“你怎么那么闲,买什么吃的了不用去准备?”

    “都是些烧烤的东西,祁曜会准备。”

    “你不用帮忙?”

    “你见过有哪个主厨备菜的吗?”

    顿了顿,又朝门口的方向撇了下脑袋,说:“外头那些全是要帮忙的。”

    这话挺贱的,但又令人难以反驳,虞伽当时就从床上蹦起来抓着枕头把姜则厌打进浴室,催他去洗澡。这么闹了一通后,人也彻底醒了,坐床头灌下大半瓶矿泉水后套上衣服出房门。

    那会儿一帮人都聚后院呢,屋子里灯火通明,后院的氛围灯绕着篱笆亮了一圈,邵鹏跟白笙宇正站在烧烤架前烤肉,烟雾冒着,滋着热油的肉香味儿飘着,欢声笑语萦绕着,于是,在气氛最热闹的时候,虞伽推门进后院。

    咔嚓。

    原本正聊着八卦的三人在听见身后动静的那一刻,不约而同地别过头去看她,那时,虞伽被突如其来的冷风灌了一身,她不自觉地抽了记鼻子,慢腾腾地朝三人的方向走,然后,在他们灼灼的目光注视下,抽开一张椅子落座。

    外头冷啊,夜晚温度又骤降了好几度,空气里还弥漫着从十多米外扑卷而来的腥咸海风,又湿又寒,好在后院设有暖炉,虞伽所在的位置又离那暖炉很近,才不至于被冻傻。

    晚间九点三刻。

    虞伽因受风吹而把披肩裹紧了些,曲起的腿放在椅面上,胳膊环着膝盖,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没说话,但明显感觉到原本热闹的聊天氛围被她突如其来的到场而打断,像是先前谈及的话题跟她有关,所以在她措不及防地出现时,才会一时间无措噤声,眼下,不知该堂而皇之地将话题继续进行下去,还是装作若无其事地开辟一个新话题。

    “聊我什么呢,一个个做贼心虚的。”

    先开口的是虞伽,眼睛没朝他们任何一人的身上放,捋着被风吹乱的头发,眼皮懒懒地垂着。

    “我觉得没什么不好说的,既然我们都知道了,就不该瞒你的,但先说好了,我们可以讲,但这事儿八字还没一撇,你可别急着乱发脾气。”

    简笑说这话的时候,烟盒被她玩弄于掌心中一圈圈地转着,想继续往下说,但偏偏被丁舒冉抢话:“现在说这些不太合适吧,他们两个才刚和好诶。”

    好了,点到为止,看来话题确实跟她有关,不仅如此,还跟姜则厌有关。

    “没必要瞒着,再怎么讲,咱们伽都是个正牌啊。”

    简笑又接一句,祁曜在边上疯狂打眼色,颇有一副“求你别把我卖了,等下我死定了”的恳求姿态,虞伽的视线从他们三人身上流转了一圈后,呵出一口气,说:“怎么个意思,姜则厌要纳个小的?”

    “就算姜则厌肯,对方家里也不肯的好吧。”祁曜终于停止了挤眉弄眼,别过头来脱口而出道。

    说完后,又觉得自己说多了,说错了,懊恼地捂了下嘴。

    但来不及了,于事无补了。

    祁曜沉沉地叹出一口气,又在桌上三人的灼灼目光注视下,追悔莫及地摇了摇头,从烟盒里抽一根烟出来,打火,而就在烟雾漫出来的那一秒,丁舒冉抬手轻拍了下他手臂,做了个挥烟雾的动作,祁曜立马反应过来,把仅抽了一口的烟摁进可乐罐里。

    “对不起,忘了你这两天来事儿闻不了烟味。”祁曜说。

    “一个个是准备打一宿的哑谜么。”

    虞伽笑一声,打断了情侣之间的那点小情趣。

    “不瞒了,越瞒越乱,这事儿由我来说吧,”简笑别过头看向虞伽,“就夏竹,你还记得么?”

    因为这两个字,呼吸顿了一下,脑内翻江倒海般涌着有关于这两个字的全部信息,隐约记得数月前这名字似乎出现过一次,但也只是花火一霎,她对这名字的印象并不深刻。

    “就我们情人节出去旅游那次,在机场碰见的,你有印象没?”

    思绪还在梳理中,简笑冷不丁地补充一句,促使她愕然抬头,视线对上简笑的一霎那,关于夏竹的身影和记忆终于不受控制地浮现在眼前,与此同时,听到简笑接着说:“祁曜跟老姜不是邻居么,这次出来前的一周,老姜妈刚好去祁曜家喝下午茶,然后就提了那么一茬,意思是夏家有意向要两家联姻。”

    虞伽看着她,没说话,简笑又说:“然后么,老姜妈好像还挺满意夏家的家世背景,也有那方面的打算。”

    这么一句落下后,祁曜插嘴:“但这事,姜则厌应该还不知道。”

    空气里的暖意安静地流淌着,烧烤的烟雾徐徐升腾着,远处海浪翻卷的声响遥遥地传来,在谁也不说话的空档里,虞伽只觉得胸口像被什么缠住了似的,一口气堵着怎么也喘不过来,寒风夹着湿气不断灌进脖子里,身子细微地抖,而坐在她正对面的祁曜刚要动唇再说些什么来弥补在空气里淡淡化开的尴尬时,忽地,身后传来一声动静。

    又是一声咔嚓。

    紧接着,一后院的人下意识地别过脑袋,看着前一秒才被他们谈及的八卦主角此刻就这么毫无预兆地出现在视野范围内,一时间,全部噤声。

    彼时,他正吃着酸奶,一勺勺的草莓味酸奶正朝他嘴里喂,手机被夹在肩膀和耳朵旁讲电话,身上穿一件黑色潮牌卫衣,头发松软地垂着,一副懒洋洋的腔调。

    那边不知说了什么,他没怎么在意地应了一声,又喂一口酸奶进嘴里。

    虞伽挺冷地斜了他一眼,收视线,姜则厌那时正看着她,所以当下就捕捉到了她的不爽,以为自己吃独食惹她生气了,于是走到她边上,对祁曜斜了下额示意。

    两秒后,椅子被接到讯号的祁曜麻利地抽开,他对通话那端应了声“行”的同时,落座。这回,那一勺酸奶被喂到了虞伽的唇边,与此同时,周围传来一片起哄的低嘲,她用唇语说“我不吃”。

    这哑语一撂下,他笑了笑,把酸奶重新送进自己嘴里,然后,把吃到一半的酸奶盒子撂桌上,又不咸不淡地朝着通话那端说了声“拜”,准备挂电话。

    然而,当他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正要掐断通话的霎时,虞伽还是看见了仍处于通话界面中,那个令她口干舌燥呼吸紧促的名字。

    夏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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