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楼熟睡的几人还是被那一声惊天动地的玻璃碎裂声给惊醒了,祁曜是头一个从卧室冲出来的,身上仍穿着睡觉时的白色背心和沙滩裤,整个人迷迷瞪瞪的,以为地震了,一脸惊恐地喊:“我靠,是不是地震了啊?怎么什么事都让我们给碰上了,难道地球真t毁灭了吗?!”

    话音落下的霎时,终于在拐角处看见在副厅站着的两道身影。

    一时间,忽地噤声,甚至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现了幻觉,于是,死命地揉了揉眼,等确信眼前的那两人是真实存在时,才有了一种尴尬至死的感觉。

    虞伽那时正背对祁曜站在太阳初升的晨光里,视线仍一刻不离地盯着姜则厌,攥牢的手心被指甲抠得发麻,眼眶微微泛着红,呼吸潮湿,身子也因为眼下没有一丝转圜余地的局面而细微地抖。

    姜则厌当时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他的眼里没有一丝妥协的迹象,也没有要将心思放回她身上分毫的意思,也是在那个瞬间,虞伽终于意识到他没有在开玩笑,也并非是用分手威胁她,他早就想清楚了,是做足了亲手结束这段关系的打算来进行谈判的。

    忽地,空气中响起一声悲鸣,她一身硬骨被打得稀碎。

    想挽留,但喉口发紧,于是,狠狠地抽了下鼻子,哽咽着想继续开口,而这时,姜则厌总算有了进一步动作,虞伽看着他,看他一言不发地从她面前擦过,与此同时,插着兜的手臂就这么堪堪擦过她欲抬起的胳膊。

    到最后,还是没有挽留住他。

    也终于知道,在这场由姜则厌主导的感情里,她始终处于弱势的那一方,要走的留不住,这个道理,就像凌晨时分从指缝里不断流逝的沙子,无论她怎么努力,终究握不住。

    然后,就眼睁睁地看着姜则厌拿上手机摔门而出,看着祁曜“啧”的一声问她究竟出啥事儿了,她不说话,那会儿,笔挺的身子骨儿终于塌了一下,肩膀用力向下垮的同时睫毛轻微颤,她气若游丝地答:“你别问我。”

    “我说好好的这又是怎么了嘛,脾气都那么大的吗?真是服了你们俩!”

    丢下这么一句话后,祁曜急吼吼地跟了出去。

    门“呯”的一声响,震得虞伽倒吸一口凉气,两秒后,她就这么只身一人站在霎时安静下来的客厅,脑子一片空白,胸口发麻。不多时,又隐约听见来自四面八方的细微动静,脑子迟钝地反应着,紧接着,终于意识到很快就会有人陆续从卧室出来一探究竟。

    最后的颜面还是得捍卫住,她得赶在他们出现前,提前一步逃离这众矢之的。

    于是,强撑起快要散架的身子骨,犹如行尸走肉般一步一步地走回姜则厌的卧室,随后反手锁门。

    他走了,但屋里还漂浮着他残存的气味,还有两人接吻缠绵过的暧昧氛围,脑海里也不断浮现着他对她说情话时的眼神,他的每一个坏笑,他的一切。

    虞伽看着空荡荡的房间,眼泪终是绷不住了,一颗接着一颗狠狠地砸在木质地板上,脑内乱作一团,无论如何也想不起自己是什么时候把她跟窦屹的合照塞进背包里的,她明明记得,她根本就没有这照片。

    那会儿,思绪特别混乱,呼吸也乱,她一边掉眼泪一边将包包扯过来,手指细微地抖,她甚至没有一丝翻包的力气,在情绪快要崩塌的前一秒,提着包将整个包身反转过来。

    “哗啦”一声。

    包内的所有物品都随着动作而散落一地。

    紧接着,虞伽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抱着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的决心,开始彻底翻查关于包内任何有可能被安上窃听器的物件,手指在一堆七零八碎的物品中用力扒拉着,直到,指尖触碰到一支未开封的口红时,才猛地顿了一下。

    呼吸剧烈起伏着,血液开始倒流,关于这支口红的记忆在顷刻间全都细细密密地涌了上来,思绪万千,在越来越清晰的意识里,终于将事情追溯回数月前,寝室新搬来的室友上官灵越的身上。

    那时候,她给寝室的每个女孩都送了礼物,虞伽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于是,那支口红就这么被她随手扔进了某个常用的包包里头,再后来,她也彻底忘了这茬事。

    直到这一刻,才隐约察觉到不对劲,手指在抖,她狠狠地抽了记鼻子,喉口却干涩到发紧,眼睛一秒不离地死死盯着手中的物件。

    不敢往下想,细思恐极。

    等反应一分钟后,终于缓过神来将手机解锁,通过浏览器找到了一间位于唐人街的零件修理铺,但开门时间距离现在还有足足四个小时。

    虞伽用力呼吸着,强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要冷静,然后,等情绪稍微有所缓解后,才去浴室洗了个热水澡,梳洗,继续耐心地等。

    在那数小时的等待中,她心如焚烧,时间一分一秒地过,人也跟着一点一点地熬,等熬到时间差不多的时候,则分秒不犹豫地打车出门。

    载着虞伽的uber抵达目的地的时候,店铺才刚开始一天的营业,店内没有其他人,前台的小哥哥是个华人,看到进来的是个美女,挺热情主动地打了声招呼:“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请问你们这里能拆帮忙拆卸物件么?”

    虞伽单刀直入地问。

    对方愣了愣,她追问:“就拆一支口红,多少钱我都可以给。”

    犹疑三秒,点头:“行,但不收你钱了,反正是个简单的活,用不了几分钟。”

    “谢谢。”

    ……

    晚间五点多,虞伽在周末人潮拥挤的唐人街内四处游荡,脑子是空的,心口是木的,早上在修理店内被拆除的窃听器此刻正安静地躺在包里,没敢丢。

    想不通啊,是真的想不通。

    为什么害她的人比比皆是,一个接着一个全都带着不纯良的动机接近她,讨好她,但暗地里藏的却是要看她如何垮台的阴谋,曾经的艾娜,如今的上官灵越,处心积虑背后到底是怎样的谜底,她不知道,可她明明什么都没做,为何一个两个全都要置她于死地。

    之后,进了一家环境不错的酒吧,人很多,气氛很热闹,四周的沙发上坐满了喝酒谈笑的陌生面孔,酒吧里放着轻爵士乐,她在吧台处点了一整瓶威士忌。

    加冰块,喝纯的。

    第一杯酒下肚的时候,胃差点烧起来,虞伽呵笑一声,把酒杯重新搁回桌上,杯内的冰块随动作轻微晃动着发出声响,她低着额,继续往杯子里倒满酒,前台的酒保朝她脸上瞥一眼,跟她说了一句英文,虞伽没听清,抬眼,偏偏看到那外国小哥哥正对着自己笑。

    有一秒的恍惚,错将眼前的人看做成姜则厌,于是,心口没由来的又一阵抽疼。

    一路跌跌撞撞,他们走到了这里,吵过多少架拌过多少嘴,已经记不清了,但无论怎么闹也好,他都不曾撂过这么狠的话,但这一回,好像真的不同,她怕他们真就这么完了。

    又一杯酒下肚,眼泪也从眼角滑落一颗。

    滚烫的,带着对他的依恋。

    是真的舍不得,当身心义无反顾地拴在一人身上,当眼里再也容纳不了第二人,在斩断前路退无可退的时候,在他用最平静的口吻说出要结束的当下,才知道什么叫五脏俱裂的疼,爱与恨,无数次的吵闹,无数次的分分合合,当所有的情感都交织在一起,要她怎么潇洒自如地说分就分。

    第五杯酒下肚的时候,神智有些不清醒了,于是,一股子非要跟姜则厌好好谈谈的冲动操莫名控着理智,从胸口漫上来,融进呼吸里,紧接着,脑子一热,一通语音电话拨过去。

    但对方没接。

    她不管,开始拨第二通。

    然后,在无数次叮叮咚咚后,通话因长久无人接应而自动切断,那个当下,虞伽心底清楚,姜则厌是做好了死都不肯接语音的打算,跟她分个干净。

    明明该洒脱一点的,但她偏偏不争气,非就抱着一股非要跟姜则厌聊清楚的执着意念,将手机抵在唇边录语音消息给他。

    “姜则厌,你凭什么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就判我死刑,我究竟是做了什么杀人放火的事儿了,非要让事情演变成现在这样不可吗?”

    一条语音过去,醉意侵袭神经,她继续呵笑一声,嗓音透着一丝哽,还有酒醉后的含糊不清:“你就一点也不在乎我想对你说些什么吗?姜则厌,你怎么可以那么狠心,说分就分,难道你就没一点不舍得吗?你这混蛋!”

    “嗖”的一声。

    等语音发送成功后,又开始没由来的后悔,觉得在当下的局面里,她应当服软示弱,而不是像从前那样任由脾气发作,跟他赌气冷战,等他气消后回过头来哄自己。

    这么想着,用力地抽一下鼻子,倒酒的同时终于放软了一丝语调:“我有很多话想要跟你说,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再聊聊好吗?”

    最后,把定位发过去。

    再附加一条消息:我会在这里等到凌晨十二点,你要是不来,我就懂你什么意思了。

    ……

    城市陷入灯火辉煌时,载着姜则厌去机场的越野车内,祁曜一句话也不敢说,姜则厌则在副驾驶坐着,手肘始终抵着窗沿,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祁曜的打火机,火苗在昏暗的车内无声地燃着,下一秒,又“咔”的一声,利落地扣上火机盖。

    这个时段通往机场的高速上有些堵,祁曜把车载音响的音量调低了些,手指轻扣着方向盘,有意无意地说:“好堵啊。”

    姜则厌没说话,火机盖又开,指腹擦出一团燃烧的火苗,祁曜朝他的方向看一眼,接着说:“机场会更堵,今晚的航班肯定很多人,要不……”

    他的话讲到一半,姜则厌不紧不慢地插话:“飞机上一人一座,人多不多,跟我没关系。”

    想说的话在喉口卡了一下,不但没说出来,反倒被呛得用力咳嗽了两声,姜则厌没搭理他,视线始终懒洋洋地落在腾空窜起的火苗上。

    在谁也不说话的逼仄空间里,除了环绕音响里不断输出的躁动音乐外,没有一丝多余的声响,祁曜正琢磨着要怎样开口挽留他,偏偏这时,原本安静躺在置物槽内的手机措不及防地震动了起来。

    五秒后,祁曜善意提醒:“是你的手机。”

    话音落下,姜则厌没有理会,仍置若罔闻地继续玩着火机,不看手机,也没有丝毫接电话的打算。

    手机就这么一直震,频繁震,直到来电自动掐断时,祁曜才分神朝他的方向瞥一眼,而就在这不足三秒的空档过后,手机又开始循环往复地震。

    那个当下,祁曜终于忍不住朝他亮起的手机屏幕上瞄上一眼,紧接着,眼睛亮了一下,说:“虞伽诶,不接?”

    挺欠地提点了这么一句,又将目光重新放回姜则厌的脸上,这人偏就事不关己地继续玩着火,脸上没什么多余的情绪,火光将他的面容照得忽明忽暗,他头也不抬地说:“你要是不想好好开车,那换我开。”

    尾音落下的刹那,祁曜悻悻闭嘴,双手把着方向盘,将注意力彻底集中回前方,与此同时,眼角扫到原先立在置物槽内的手机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被副驾驶的人抽了出来。

    来电在这时掐断。

    火机也重新合上盖。

    手机被他握在手中划拉了两下,随后,贴到耳边。

    祁曜虽然没看他,但始终将注意力全神贯注地放在他身上,屏气凝神地企图偷听些什么,但姜则厌多精明啊,偏在这时将车内音响声调大。

    震天动地的摇滚乐涌入耳膜的霎时,祁曜皱了皱眉。

    而姜则厌则在听完语音消息后,不紧不慢地将手机从耳边挪开,又一言不发地锁屏,紧接着,暗着屏的手机在他手里一圈又一圈百无聊赖地转悠着,像在安静地思量,也像要下某个深思熟虑过后的决定。

    “靠,太t了!”

    祁曜捶了下方向盘,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彼时,姜则厌仍没什么反应,祁曜当时觉得肯定没戏了,也不准备趟这浑水,决定一门心思好好开车送他去机场,可谁知道,五分钟后,姜则厌忽然抬起手臂,紧接着,在中控台前的触摸屏上戳开地图,不疾不徐地输了个地址进去。

    祁曜用余光注意到他这一系列动作后,顿时别过头去,刚要开口,姜则厌却抢在他前面说:“掉头,往这地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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