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纱醒来的时候外面早已艳阳高照了。

    她揉了揉眼,在纱帐里头坐起来待了会,才撩开帘子下床。

    这个没有闹钟的年代,她实在五点半起不来。

    春草探了半个头进来,高兴道:“姑娘,洗脸水已打好了,菜也买好了,饭也做好了。”

    “啊?——”云纱懵了懵。

    她穿好鞋子,抓了件衣服披在身上,用脸盆里清凉的井水洗了洗脸。

    彻底清醒了。

    随手将长发扎了个马尾,略有些兴奋地跑去厨房:“我去看看你买了啥菜。”

    春草赶紧跟上去。

    二人一先一后进了厨房,原先还落满了灰的陈旧小厨房如今几乎焕然一新,锅里煮着米,旁边放着菜。

    因灶膛里的炭火还未全熄,白色的热气从木质锅盖下缓缓升起来。

    “哇——”

    云纱激动地握住春草的手,“你不是春草,你简直就是田螺姑娘!”

    “田螺姑娘是谁啊?”春草听不明白。

    “就是特别能干的一个姑娘,但你比她还厉害。”

    “姑娘老是夸我。”春草羞涩低头,“我没那么厉害的。”

    她挪去一旁的竹筐边上:“天热我怕菜放不住,就只买了一点点,晨起那给府上送菜的人来时,奴婢…我站那儿瞧了好一会儿,萝卜,土豆,大白菜都有,但他说肉不新鲜,我听见了,便没买,又说明儿西市那个屠夫家会现宰一头猪,到时候给府上送来,府上的赵管家特别嘱咐他,要两只猪蹄,给公子炖了补身子呢。”

    “杨白羽估计没什么胃口,这猪蹄到时候还不知喂了谁。”云纱啧了声。

    又问:“这些菜多少钱呢。”

    “十文钱。”

    “十文钱?”云纱讶异。

    心算了下,一两银子等于一千文,她一个月有三两银子,也就是三千文,一个月的话,除去买菜买米,应该还能剩。

    春草小声道:“我也有月钱,一个月五百文呢。”

    云纱回过神笑:“你好好收着就是。”

    春草乖巧点头:“那我先存着,等姑娘要用的时候再拿出来。”

    云纱笑了笑,没说啥。

    转身去瞧灶上热着的菜。

    一个炒白菜,一个炒萝卜。

    春草有些局促:“娘生病时,就教我做饭,不过我们家只有一点点油和盐,其他的调料我并不会放,大约不好吃。”

    云纱拿着筷子尝了一口,的确有些淡而无味。

    她扫了眼丫鬟婆子那次送来的调料,不过也只有些生姜大蒜,还有一罐盐,一小包糖。

    “晚饭我来做,我教你。”云纱笑道,“不过我厨艺是真的烂,希望你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她会做饭,但仅限于能吃的水平,素菜一般,荤菜做得很差。

    这主要是因为她掌握不好火候和调料用量,虽然每次做菜前都会用手机找了教程放在一边,但就是做不好。

    就跟很多人对着手机地图找路却仍分不清方向,是一个道理。

    春草有个十分突出的优点,那就是学什么都很快。

    且充满了“知之”的热情。

    云纱坚定认为,若春草长在现代春风里,必定是个学霸。

    至少比她厉害。

    例如她数学比较烂,每次做实验时,最令她头疼的便是实验数据的整理与分析,但春草对于每种菜的价格记得很清楚,并能准确地记住菜价的起伏,还会给她算吃食上的账。

    但她不认字,所以通常都是她掰着手指头算给她听,她听得云里雾里,偶尔要打断一下:“什么什么……哪里多了七十六文?”

    于是春草停下来再重复几遍,次数多了后,偶尔她会跺跺脚,差点急哭:“是五日前和三日前的肉钱!姑娘是不是故意打趣我呢,这里已说了好几遍了……”

    云纱讪笑几声,咬着自制的鹅毛笔杆:“抱歉,抱歉,再说一遍嘛。”

    主要是这几文几贯几两的,她总要换算一下才能反应过来。

    半月之后,云纱做了个决定。

    “春草,我教你认字吧?”

    “啊?——”春草懵了下,下意识捏着衣角,“可是我很笨的……”

    “不笨不笨,你可聪明了,我都算不明白的账,你一下就记住了。”

    “我也就这些小事上记得住,可不会做那些大学问。”

    云纱笑道:“认字嘛,离做学问可远着呢,我也不会做学问,但咱又不考状元,只做一些简单的事。”

    “姑娘,认字是不是很难啊?”

    “不难,不过鉴于你是稻香院的首席财务官,所以我觉得应该先教你阿拉伯数字和乘法口诀。”

    “啊?”这话春草已听懵了,一个字也不明白。

    “慢慢来,不着急。”

    天气闷热异常,好久都没下雨了。

    直到下午,忽然起了风,天上乌云滚滚,呈压城之势。

    春草赶紧将衣服都收了起来,抬头见云纱高兴地站在廊下,长发在风里狂舞。

    “姑娘,风这么大,估计要下大雨,不进去吗?”

    “屋里热,等雨下下来再进去。”

    直到云间银蛇游走,雷声轰隆隆于天地间回响,她才转身回了屋。

    “终于下雨了。”她松了口气。

    她锄了草之后,在院里划了两畦地,但一直不下雨,地被大太阳晒了半月,几乎要干裂了,这样的情况,半根苗也种不下去。

    她养在实验室里的辣椒苗都老高了,再不移栽就麻烦了。

    原本她想过,干脆就种在实验室好了,反正她和春草两个吃的话,也不需要太多。

    但她转念一想,如果这样她要怎么解释凭空出现的辣椒呢?

    至于苗,她早有了说辞。

    反正春草也不知这是什么菜,就说她叫小厮帮她从外面买回来的就是,她也的确买了一些新鲜的土豆,就用催芽栽种。

    雨越下越大,云纱搬个小凳子坐在门口看雨。

    雨水砸在地面上,溅起的水雾像一层白烟。

    春草将衣服收好,也搬了小凳子坐过来。

    “姑娘是在看雨吗?”

    “是啊,这雨多好啊,今天下一晚上,到明天估计就停了,土里吸满了水,就可以种菜了。”

    “是种那些土豆吗?”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噢。”

    春草刚应了声,又立刻站起来,惊道:“姑娘,好像有人来了,我刚才听见了敲门声。”

    “这么大雨,谁来?”云纱诧异。

    雨声很大,噼里啪啦地落下来,像玻璃弹珠似的。

    但透过雨声间隙,她好似也听见了敲门声。

    云纱回身去屋里拿伞:“我去看看。”

    等她拿着伞出来,春草已冒雨开了门,迎着人进来了。

    来人是墨竹,衣裳鞋袜俱湿,头发也湿哒哒地往下滴水。

    她瑟缩了下,来不及收伞,雨水顺着伞骨滴滴答答在地上落了一滩。

    “姑娘,快跟我去一趟扶光院。”

    “怎么了?”云纱立刻问。

    墨竹道:“公子情况不太好。”

    从昨日起,杨白羽就吐了好几次,无论喝粥还是喝药,几乎都吐了,杨夫人急得不行,连夜请了李大夫来。

    李大夫虽开了药,可也喂不进去,到了后半夜,又隐隐有些烧起来。

    杨文前段日子去了京城,如今不在家,府上只有杨夫人,杨夫人如同失了主心骨一样,只能求神告佛,以泪洗面。

    云纱撑着伞走在雨里,风大,雨也大,将雨吹得斜斜的,伞几乎撑不住,背上都洇湿了一片,泛着丝丝凉意。

    她的声音费力穿过雨声落在墨竹耳朵里。

    “我又不是大夫,我去有什么用啊?”

    墨竹道:“夫人说上次姑娘冲喜很有效果,所以一定要姑娘在边上待着。”

    云纱几乎一个踉跄。

    ……封建迷信不可取。

    扶光院出现在云纱视线中时,全然笼罩在雨雾之中,如梦似幻,令人看不真切。

    云纱忽然有些错觉,仿佛她此刻身在梦中一般,一个烟雨落江南的梦。

    亭台楼阁,九曲长廊,高墙大院。

    桩桩件件,如露似电。

    墨竹停了步子,回头催促:“请姑娘快些吧,夫人可等着呢!”

    云纱的视线重新在她脸上聚焦,从朦胧渐清晰。

    “哦。”她握紧了伞骨。

    在廊下收了伞,有小丫鬟送来干净帕子,让她擦了擦脸上的雨水。

    她走进去,杨夫人正坐在外间榻上,闭着眼念佛。

    “杨夫人。”她点头。

    杨夫人手中念珠一停,睁开了眼。

    她脸色憔悴,眼底也有淤青,显然一夜都没睡好。

    “来了?”她开口有些嘶哑,便清了清嗓子,“坐吧,就在这里待一会儿,等大夫的药熬好了,你来喂。”

    “我?”云纱微怔。

    原来叫她来喂药的,她以为纯当吉祥物的呢。

    “你。”杨夫人目光如炬,有些审视的意味。

    “听说上次羽儿不愿喝药,就是你劝的。”

    云纱抿了抿嘴。

    杨夫人问:“告诉我,你怎么劝的?”

    这也没什么可隐瞒的。

    她道:“我说他不喝药定是怕苦,他为了证明给我看,就喝了。”

    话还是要挑委婉的说。

    杨夫人神色微动,颇为诧异。

    显然有些不信,她竟然三言两语就奏了效。

    “这段日子,在偏院过得如何?”

    这是要跟她闲聊吗?

    云纱答:“挺好。”

    还没聊第二句,便有人亲自端了药送过来。

    云纱转身看去,见到来人,不由讶异。

    “咦,是你啊?”

    祁洛川也是一怔,没想到在这里又见面了。

    他自是一眼就认出了她,但在此时不适合,他只是礼貌地点了下头。

    杨夫人问:“你们还认识?”

    她微抬眼皮,又压住眼里的惊异。

    云纱解释道:“不认识,那次他在西苑桃林摘桃胶,我正好在附近。”

    杨夫人便不再问。

    云纱心里叹了口气,安慰自己就当是为了三两银子的工资给资本家打工了。

    于是朝祁洛川伸出手:“药给我吧。”

    祁洛川顿了下,看向杨夫人。

    杨夫人点头:“让她去伺候羽儿。”

    祁洛川将药碗端给云纱,束手行礼。

    “我帮忙吧,扶着小公子坐起来吃药,免得呛到了。”

    “去吧。”杨夫人说着,又闭上眼,捻起那串佛珠来。

    显然她此刻内心不像她面上这般平静。

    云纱看了祁洛川一眼,他打起帘子,让她进了里屋。

    随后自己才进去,转身将帘子放下,隔绝了外面人的视线。

    云纱瞧着他小心扶起杨白羽靠在自己肩上,便在床边凳子上坐了下来,舀了舀黑色的汤药。

    银勺子拨动间散发出难闻的苦味。

    “杨白羽还好吗?”云纱压着嗓子,用气声发出声音。

    祁洛川怔了怔,同样低声答:“他是个不听话的病人。”

    “因为他不喝药吗?”

    “岂止。”祁洛川摇头,“他完全没想过让病好。”

    “……为什么?”云纱舀勺的手一顿,讶异。

    “心病还须心药医。”

    祁洛川只说了这么一句,便道,“药不烫了,可以喂了,少喂些,待会儿我和师父要观察一下情况,看是否再吐了。”

    “哦。”

    云纱应着。

    “咳咳咳咳……”杨白羽皱起眉头,剧烈咳了起来,人却未清醒,只是眉头皱得紧,呼吸也急促了些。

    祁洛川拍着他的背,帮他顺气。

    杨夫人着急的声音响起:“怎么了?”

    祁洛川答:“夫人不必着急,药苦了些,这会儿倒是没吐了。”

    云纱奇怪地小小道了声:“杨夫人竟然没进来看看。”

    “小公子与夫人常闹别扭,夫人不愿刺激到他。”

    云纱怔了下,目光落在杨白羽疲弱的脸上。

    小屁孩。

    “药还喂吗?”她问。

    才刚喂了两口就咳成这样。

    “暂时先不喂了。”祁洛川扶着杨白羽躺下,替他盖了薄被。

    “他吃了药全吐了是因为他自身抗拒吃药,强迫是没用的,可能还会适得其反。”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府上没人劝得动他,杨夫人心内焦灼,却也暂时没有办法。”

    “原来如此。”云纱点头,干笑,“怪不得找我来。”

    原来是死马当活马医呢。

    “……特意找你来的?”祁洛川讶异。

    “我就是之前嫁给杨家给杨白羽冲喜的那个人。”

    云纱道。

    祁洛川愣住。

    两人从里屋出来,祁洛川向杨夫人简单说明了杨白羽如今的情况,歉疚道:“暂时没有大碍,等到晚上再来观察一番,我与师父需要重新斟酌用药了。”

    “不过无论什么药,仍须小公子愿意配合才是,否则大夫也很为难。”祁洛川叹道,“还请夫人谅解。”

    杨夫人缓缓吐了口气,眼圈红了一半。

    点头:“你先去吧。”

    祁洛川作揖,接过墨竹递来的伞,转身步入雨中。

    云纱瞧了杨夫人眼。

    心道自己大概也能走了吧。

    杨夫人却道:“你就在此处,什么时候羽儿醒了,愿意吃药了,病好得差不多了,你再回去。”

    “……?”

    云纱呼吸一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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