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纱出门之后就有点后悔了,不懂为什么自己非要挑一个大太阳的时候出门,但转念一想,今天一天都是大太阳,想要凉快一点恐怕只能等天黑了。

    而天黑之后又没路灯,只有几间院子里面才挂起灯笼,其他地方除了守夜的人,都关起门来睡觉了。

    然后她又想到遮阳伞,想到防晒霜……越想越多,等来到扶光院门前时,她叹了口气。

    觉得穿越不是一件幸福的事,明明就是来受苦的。

    扶光院的门开着,她上了台阶,站在门口的荫处往里看了几眼,忽然觉得自己这样来很冒失。

    她低头看了眼手上的感冒药,想到那天晚上之所以能给杨白羽吃是因为他昏迷了不知道,但现在她好端端地过去拿一盒奇怪的药让他喝,是个人都会觉得她脑子坏了吧。

    树上的蝉吱哇乱叫,叫得她心烦。

    她来回踱步几下,决定干脆回去吧,有李大夫和祁洛川管着,难道杨白羽还能病死不成?

    还没下台阶,她就被人叫住了。

    “云姑娘。”一个鹅黄衣衫的丫鬟穿过烈日跑来,朝她行了个礼,“姑娘是来找墨竹姐姐的么?”

    云纱犹豫怎么回答。

    丫鬟道:“奴婢叫蜜合,墨竹姐姐这会儿不在院中,半个时辰前公子叫墨竹姐姐找了轮椅,推着他出了院子,往莲花池那边去了。”

    “这样啊……”云纱道,“我也没什么事,我先回去吧。”

    “云姑娘。”

    蜜合叫住她,迟疑道,“我同墨竹姐姐一样,都是夫人拨来这里,服侍公子的丫鬟,在扶光院已许多年了,公子一年都不愿出几次院子,原先小姐在时,公子开朗些,可小姐出阁之后,公子便不怎么说话了,平时吃药吃饭都很少,连夫人也不怎么劝得动,老爷又常年往京城跑,不在家,所以夫人常为公子忧心,我们这些做丫头的也瞧着心疼。”

    云纱听得认真,但她觉得忽然跟她说这些还挺奇怪的。

    蜜合继续道:“如今姑娘不过进府几日,但我们却瞧得出,姑娘对公子是有些法子的,姑娘一来,公子便愿意喝药吃饭了。”

    云纱礼貌不失尴尬地笑了下。

    “太看得起我了。”

    蜜合摇头,拉了拉她的手,认真道。

    “夫人不太喜欢姑娘一是因为出身,姑娘原先在外头名声有些不太好,即便我们在这后宅的丫头都听说过,二是夫人怕姑娘伤到公子,公子双腿有疾,身子弱,性子又偏冷,夫人怕姑娘打心眼里觉得公子不好相处,会因故说些难听的话,这才早早让姑娘搬到了偏院去。”

    云纱:“嗯。”

    这样说她也能理解。

    按照云纱原身的性格,大约是真能做出这样的事来的。

    在她那接收到的走马灯般的记忆里,云纱得知自己要嫁给杨白羽之后,曾在家里对杨白羽破口大骂,还诅咒他早死……

    她想到这点,不禁汗颜,幸好这些话没有流传出去,不然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收场了。

    “姑娘。”

    蜜合浅叹,“也算我一点私心,李大夫曾说过,公子身子弱,大抵都是不愿吃药也不好好吃饭引起的,但无论是我们这些做丫鬟的,还是夫人老爷,都对此没有法子,常不明白公子心里在想些什么,现下公子愿让姑娘接近,姑娘便替我们照顾照顾公子吧。”

    云纱瞧她满眼真诚,一时还有些不忍拒绝,但她也不敢答应什么,便轻声道:“我也做不了太多,而且杨夫人不喜欢我,我早晚是要出府的,我不过是个外人,他对我或许只是图一时新鲜,才愿听我说几句罢了,你们指望我实在太不靠谱了。”

    蜜合眼尾红了红,低下头,额头上的薄汗流到白皙的脖子上,清晰可见。

    “公子五岁那年,意外跌入结了冰的池子,好久才被人发现,险些丧命,救回来之后,双腿因为冻伤一直无法站起来,后来夫人让人在池子里种满了荷花,冬天也不许折掉枯荷,派专人每日查看,今日公子让墨竹姐姐推他出了院子,去的正是那处伤心地。”

    云纱微怔。

    “他去那里做什么?你们不跟着吗?只有墨竹在?”

    蜜合忙道:“非是我们不跟,而是公子发了脾气,说谁跟着就不必留在扶光院,若非墨竹姐姐说替公子推轮椅,公子也是不愿让她跟着的,夫人今日去了春熙楼,不在府上,我们只好找了几个小厮暗中保护。”

    “有人跟着就行,总不至于他自己往荷花池跳吧。”云纱皱了皱眉,“不过你告诉我这些做什么呢?是要我过去吗?”

    蜜合忽然弯下腰朝她行礼。

    声音有些许哽咽。

    “我们瞧着公子这样,却什么也做不了,亦是伤心,若姑娘能劝解公子打开心结,便是我们的造化了。”

    “我?”

    云纱讪笑,“我何德何能啊,我又不是学心理学的。”

    “心理学是什么?对公子的情况会有所助益吗?”

    云纱抿了抿唇:“你就当我没说,我回院了。”

    蜜合拉住她:“姑娘,我知道姑娘缺钱。”

    她取下腰间的小荷包塞入云纱手中。

    “这里头是五两银子,是我攒的,余下的我送家里去了,也不多,希望姑娘不要嫌弃。”

    云纱愣了下。

    将荷包还给她:“你留着吧。”

    蜜合红着眼圈:“姑娘……”

    “荷花池在哪个方向?我去看看好了。”

    云纱问。

    蜜合一怔,忙喜笑颜开,亲自领她过去。

    杨府的荷花池很大,拥有这样大的荷花池,堪比公园了。

    远远见到的时候,蜜合就站住了脚:“姑娘,我不能过去,你且去吧。”

    云纱略有些无奈地在心里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她念叨着这句诗,想起上次看荷花,还是去大学城不远处的一座公园,那儿荷花池没这个大,但花开得很好,品种各异,颜色各异,常有很多人去看。

    有一次开了并蒂莲,还上了本地热搜,结果云纱还没来得及跟室友去看,就不知道被哪位没素质的游客趁着天黑偷偷采走了。

    后来公园荷花池旁贴了公告,说采荷花就罚五十,但依然有人顶风作案,也不知道罚没罚。

    骄阳烈日,晒得她头昏眼花。

    昨晚没睡好,早午饭又没吃,这会儿她觉得自己答应蜜合过来简直就是纯纯的大冤种。

    有人拉了她一下,将她拉到柳树荫处。

    墨竹问道:“姑娘怎么找来这里了?”

    云纱顿了顿,抬手拭了拭额头上滚落的汗。

    “蜜合让我来的。”

    她实话实说。

    “蜜合?”墨竹怔了怔,旋即便有些明白的意思,拉着她朝荷花池的石舫下指了指,“公子在那儿呢,早起只吃了半碗粥,昨夜李大夫吩咐的新汤药熬了也没喝,天这样热,又到了午膳时辰了,你若有办法,替我劝劝公子回扶光院去吧。”

    云纱用手扇了扇风:“为什么你们都认为我有这个本事呢?”

    墨竹道:“你且试试,不成再说。”

    许是知道云纱的性子,她又补了一句。

    “等夫人回来,我会跟初月姐姐说的,那五十两尽快给你送过去,若之后还有这样的事,姑娘尽可给夫人开口。”

    云纱眨了眨眼,很难拒绝这样的条件。

    那都是钱啊,钱就是未来安身立命的资本。

    这样一想,她忽然觉得杨白羽不是杨白羽,分明就是个招财猫嘛。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杨夫人或者杨老爷想必是不会不舍得这点钱的,只要她能做到,说不定还能提些其他要求。

    比如在她离府时,帮她置办住处,田产什么的,有了春熙楼这一层关系,或许她日子会好过些。

    如此说来,她在杨府住着时,就算不能与杨老爷杨夫人搞好关系,也必然不能得罪他们。

    “我去看看。”

    她有了动力,便抬脚往石舫方向走。

    杨白羽安安静静地坐在轮椅上,面朝着荷花池方向。

    背影纤弱单薄,乌黑的长发垂在背后,衬着白色中衣,宛如水墨画中的远山。

    云纱自己早将长发盘了起来,既符合这里的规矩,又方便平时活动。

    所以她这会儿瞧着杨白羽这一头长发披散着,自己倒忍不住汗水涔涔,走过去开口便问:“你不热吗?”

    语气自然地如同他们相熟已久,随意打招呼。

    “你来干什么?”杨白羽转头看她一眼,又继续看向荷花池,面无波澜,如同他的语气。

    云纱在他旁边落座,见这样的天气,他却一点汗没出,不由暗暗羡慕,忽又转念一想,这也不太正常,恐怕是什么体寒之类的,她又压下这个念头。

    “中午还没吃啊?”她问。

    杨白羽淡淡道:“不关你的事。”

    “我没管你,就是随口一问。”

    云纱想了想,又问,“这里离我那稻香院也不远,不如我勉为其难请你吃个饭怎么样?”

    “你做的?”

    杨白羽侧眸,似有些诧异。

    “不是,我出门时跟春草说,让她先做好饭等我,这会儿恐怕已经差不多了,等我们过去,应该能直接吃。”

    杨白羽不语,双手放在腿上,修长的手指交合在一起。

    云纱轻轻碰了碰他胳膊,道:“欸,你怎么不问我出门去哪儿呢?”

    “不问。”

    云纱不生气,耐着性子自己答:“我是去找你呢。”

    “找我?”

    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终于有了些微光泽。

    “你不是说以后不来扶光院了吗?”

    怎么有些赌气的感觉。

    云纱笑道:“的确不能随便去,我这是照顾你娘的心情,不过我若不去的话,谁跟你说话呢,你不无聊吗?”

    他露出不屑的表情。

    “我无聊什么。”

    “是,我无聊成了吧,我就想找你说话呢大少爷。”

    云纱拿腔作调地说这句话,颇有些阴阳怪气的味道。

    但杨白羽反而不生气,主动问起:“你找我做什么?”

    云纱将手上的感冒药拿给他看。

    “我跟你说个秘密,但你要保证不能泄露出去。”

    “哦。”

    “口说无凭。”她伸出手,勾了勾小拇指,“拉个勾。”

    杨白羽微怔,垂眸看向她伸在自己眼前的手,纤细白皙,看起来小小的。

    他犹豫了下,手动了动,又放了回去。

    云纱却瞅准时机一下子勾住他的小拇指。

    虽是夏天,他的手却冰冰凉凉的。

    云纱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说出去谁就是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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