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云纱被带去新州衙的这个晚上,杨夫人就连夜出了城找去了云纱住的那个小院。

    城门虽然早就关了,但对杨家来说,出个城却不是难事。

    规则永远对一些人没有绝对的约束作用。

    但杨夫人跑了空。

    艰难在夜色中辨认方向,穿过蚊林虫雨,终于找到了云纱的小院。

    可小院只剩下了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姑娘,抱着一只棕色的小奶狗战战兢兢地开了门。

    杨夫人喘着气,眸子却冷冽:“公子呢?”

    春草有些怕她,颤声道:“公子随人走了……”

    “走了?……什么人?”

    “我不知道,公子没告诉我,只让我留下来等姑娘回来。”

    春草的眼泪掉下来,忍不住跪在了地上,“夫人,能救姑娘回来吗?”

    “起来。”

    杨夫人语气简短急促,“我问你答。”

    “公子跟谁走了?那人是何模样,为何公子要跟他走?”

    “那人跟着好几个人一起来的,听说都是行商的,为首那位公子模样年轻,看着二十出头,他说他是来找姑娘的,姓林,我也不知为何公子要跟他走,公子什么都没告诉我,不过应该是跟姑娘的事有关。”

    “她认识什么林姓男子?”

    “不认识。”春草忙道,“我一直跟在姑娘身边,从未见过此人,而且他是打听过来的,说明他来之前确实没有与姑娘见过面,夫人可不要误会姑娘。”

    杨夫人一声冷笑:“误会?我还能误会什么?”

    她若非与羽儿还有一纸婚书系着,她才不会管她的事。

    只如今她缠上官司,还是人命官司,州衙但凡查一查,都能知道她与杨家的关系。

    杨家身为良州首富,虽为商,却有不小的影响力。

    连州府大人都要卖杨家几分面子。

    若蒙上丑闻,就不会是什么小问题。

    “夫人,我家姑娘什么时候能回来?”春草着急问。

    杨夫人不屑于回答这个问题亦或者着急知道杨白羽的下落,转身又带着许多提灯随从破开静谧的夜色,很快远去。

    回了小路,杨夫人坐进马车,手顿了顿,拨开帘子吩咐。

    “不回城,去锦嵩山灵清观一趟。”

    “夫人,这会儿已深夜了,去山上不安全,且道观大约早关门了。”

    杨夫人有些头疼,捏了捏眉心。

    “……我倒忘了,先回城,派人去道观一趟,敲不开门就一直敲,让梁程给我滚回来一趟。”

    “是。”

    ……

    杨白羽的视线全然落在眼前这位男子的身上。

    “有消息了吗?”

    这是一间客栈,离州衙最近的客栈。

    男子自称林乔,乃汝州真州两大商会的会长,主要负责的就是土地买卖和粮食买卖。

    跟着他来的,正是汝州和真州几家米行的老板。

    今年收成不好,水稻减产严重,其他地方已经出现了旱灾,旱灾过后就意味着粮食涨价,随之而来的就是饥荒。

    对于粮食主产地颍昌府来说,良州的情况是最好的,真州的情况是最差的,汝州次之。

    林乔说自己的父亲极为关心粮食的事,前段时间偶遇云娘子,在水稻种植方面,与她相谈甚欢,且受益良多,听说她正在种二季稻,父亲事情繁忙抽不开身,便让林乔领着几位大米行老板过来瞧瞧。

    谁知云纱刚好不在。

    对于他的话,杨白羽只信了一半,他其实不太关心真假,他只关心云纱。

    林乔说,他这次从汝州赶来,就是为了见云娘子一面,所以是绝不能白来的,虽然不知云纱有什么麻烦,但他会尽力帮忙的。

    听到他这样说的时候,杨白羽立刻问:“能帮我见她吗?”

    林乔当即点头:“可以。”

    于是杨白羽就与林乔一起进了城,几人在新州衙附近的客栈落脚,林乔很快就派人去打听云纱的下落。

    林乔转过身,身后的影子被月光拉得老长。

    “派去打听的人说州衙并没有一位姓云的娘子进去。”

    杨白羽皱了皱眉。

    “去旧州衙问。”

    “旧州衙?”林乔讶异,“你们良州还有两个州衙?”

    “多年前我家出资协助州府大人建了一座新官署,原先的州衙未拆,仍在处理一些简单的事务,两座州衙便以新旧之称来区分。”

    林乔怔了怔,笑着拱手:“原来你就是杨家的二公子啊,幸会。”

    “你认识我?”

    杨白羽抬眸。

    “杨家乃良州首富,自然听过,杨二公子天纵奇才,更是闻名,对了,你那篇《良禾赋》我还拜读过呢,听说是你四岁所作,在下叹为观止,自愧弗如。”

    杨白羽纤长的眼睫垂了下来,掩住了眼中情绪,他放在腿上的手微蜷了下。

    见杨白羽忽然兴致不高的样子,林乔眉心微蹙,望着他纤瘦的坐在轮椅上的身影,隐约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便没再问,两人一时陷入了沉默之中,唯余清凉夜晚风声灌耳。

    没过多久,林乔派出去的人匆匆回来,对其耳语几句。

    林乔这才重新出声对杨白羽道:“人已找到了,现又出现在了新州衙,不过夜深,你我且安心休息一晚,明日再去如何?”

    杨白羽问道:“此刻能否?”

    -

    云纱抱着膝盖坐在铺满干草的地牢床上。

    相比于旧州衙,新州衙的地牢的空气要好一些,但依然是浑浊不堪的。

    这里关押的犯人也要好很多,至少他们没有大声喧哗,让她得以在安静的环境下去思考些什么。

    已经是后半夜了。

    初秋,空气开始夹杂着丝丝凉意。

    云纱紧紧抱着膝盖,长发散下来披在身上锁住了一丝暖意。

    她奔波了一日,精神一直高度紧张,所以这会儿稍微有些松弛,困意便如潮水般来袭。

    但她实在不想睡,不过一个时辰,她露在外面的四肢就被咬了十几个蚊子包了。

    蟑螂时不时从她脚上爬过,黑暗中还有老鼠吱吱的细小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在她的意识即将陷入混沌当中时,一阵锁链的声音突兀的响了起来。

    她惊了惊,立刻揉了揉脸让自己保持清醒,望向地牢的入口。

    那里扫进来一片火光,显然有人点亮了甬道两侧的灯烛。

    “人我先带出去,你可放心?”

    “瞧您说的,小的有什么不放心的……”

    “劳烦了,那先替我开门吧。”

    “没问题没问题,这就开了……”

    云纱听到这一阵不太清晰的对话,便见牢头走进来,从腰间解下钥匙开了她的门,然后望着她。

    “你可以出去了,外面有人等你。”

    他看向云纱的眼神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不知是羡慕还是惊讶,亦或者感叹。

    云纱低声问了句:“是什么人?”

    “总不是害你的人,你出去不就见到了吗?”牢头道,“难不成还想留在这里继续坐牢?”

    云纱不再言语,快步走了出去。

    在见到来人的那一刻,她愣住了。

    是个陌生男子,她完全不认识。

    这让她意外,因为她以为她会见到杨家的人或者云家的人,再不济也是梁程。

    “你是?……”

    牢头跟着后面走出来,赔笑:“林大人,人你带走吧,这么晚了让您亲自过来一趟,实在受累了。”

    “我且问你,这位云娘子已经定罪了吗?”

    “没有没有,官司都还没审呢。”

    “那为何未审关押?”

    “……不是关押!”牢头慌忙解释,“只是有嫌疑在身,又无处安顿,便临时让她住一下。”

    林乔声音沉下来。

    “原来你们良州的州衙是这个做派啊。”

    牢头脸色一变,不敢说话,只是唯唯诺诺了句:“误会误会……”

    “你是谁?”云纱又问了一遍。

    她觉得思路有些混乱,或许是倦意的冲击,让她更加无法清晰的思考。

    “云娘子,先跟我出去吧,我路上跟你解释。”

    林乔轻声笑了下。

    回客栈的路上,林乔告诉云纱,他是两州商会会长,他父亲是曾与她聊过水稻培育的那位林先生,这次让他过来,就是为了见识一下她说的二季稻。

    云纱松了口气。

    “哦,原来是林先生的儿子。”

    她之前就猜测这位林先生一定身份不一般,没想到他的儿子还是两州商会会长,那这位林先生难道是上任会长?

    不太对,商会会长有这么大权力可以把她从地牢直接带走吗?

    她不清楚本朝的律法体系,所以也分析不出来。

    他们路上并没有聊太多,因为没多久就到了下榻的客栈。

    林乔道:“云娘子,你的房间已经准备好了,你夫君也来了,他在房内等你。”

    “夫君?”云纱揉了揉眼,有些没反应过来。

    “云纱。”

    杨白羽拉开门,屋内的烛光映照他苍白的脸上,添了一丝暖色。

    “杨白羽!”

    云纱瞪大眼,猛地清醒了。

    她回头去看林乔,他已进了自己的屋休息去了。

    她赶紧三两步走到门口,推着杨白羽的轮椅进去,将门关上,然后蹲下来柔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那个人带你来的吗?”

    杨白羽眸光柔和清浅,落在她脸上。

    他问:“云纱,你有没有受委屈?”

    云纱怔了怔,忽然眼眶一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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