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乔这一趟的行程细节并没有告诉云纱,但他说,他路过襄阳唐州时,意外得知京城有一位户部的大人正在唐州办事,便去求见了一面,与那位大人谈及云纱这二十亩新稻子,那位大人表示有些兴趣,等唐州事毕,会特意过来一趟,要亲眼见见。

    云纱有些发怔。

    京城户部的大人,要来见她……的稻子?

    林乔对她的反应感到意外。

    “云娘子,你是有些紧张吗?”

    “哦……我不,对,我从没见过这样大的官,实在有些无所适从。”云纱掩饰地笑了笑,“不过这位大人想必是赶不上稻子收割了。”

    林乔站在稻田边上,望着秋日金黄阳光洒落在金黄色的稻子上,随着桂花味的秋风吹出起伏的波浪,不禁胸腔一阵起伏,也有些红了眼眶。

    “二季稻,真的能种出来啊。”

    云纱语气轻缓却坚定。

    “真的能。”

    二季稻,宛如一颗惊雷,首先在良州的粮界炸开了,之后是州府,再之后就是颍昌府的府衙。

    按云纱的理解,就是市政府。

    在消息闭塞的古代传播这么快,当然要归功于云氏米行。

    二十亩的稻子收割的很快,一共收了三千七百多斤的稻子。

    那十七亩没有特异化照顾的稻子亩产较低,平均约一百八十斤,那三亩都超过了两百斤,在两百四左右。

    这无疑是道惊雷。

    消息有了口子之后,传起来是很快的,尤其是这样的民生大事,能在秋天种出并收获如此高产量的稻子,简直令人不敢置信。

    在云纱刚开始的时候去尝试的时候,没有人相信她会成功,她不过是个天真的小娘子,抱着天真的想法,烧着银子取乐罢了。

    因为这样的事不稀罕,稀罕的是没有人成功过。

    因此在水稻的成长过程中,除了云纱与林乔等人,也没多少人关注过水稻的生长情况。

    此时已是深秋,云纱的稻子种的太晚了,别的田里稻子已经收完很久了,有些还没有种下其他粮食,所以在田间劳作的人本就少,何况这又偏僻,便更没多少人在乎。

    但现在,稻子成熟了,高产了。

    当然,是相对于这里的高产。

    对于云纱来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就在稻子收完的第二天,冷空气就从北边侵袭了过来,一场持续三天的疾风骤雨让气温迅速降了下来。

    云纱感到庆幸,若这场秋雨再早来个几天,她的稻子大约要减产三分之一。

    这三千多斤的稻子云纱留了五十斤打了米,其他的打算完全交给林乔处理。

    当然,不是无偿的。

    但云纱还没想好该如何定价时,云泽来了。

    “你赢了,妹妹,你真是让兄长刮目相看!”

    那些稻子暂时存放在云家在附近的谷仓,云泽去那呆了半天后,径直找来小院,望向云纱的眼神,宛如见到宝藏。

    “爹说先前的事都无所谓,你到底是我云家的女儿,什么杨家,他们若敢将你休出门,我们云家立刻就去官府告他们,当然,若你打算和离,爹和哥哥也会帮你,日后再帮你相看更好的人家。”

    云纱心中好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试探问:“云家打算如何处理这些稻子呢?”

    “先留种,我方才捻了几粒米放在口中尝了尝,味道也是不错的,想必煮熟了会更好,这样能在晚秋成熟的大米,日后定多高的价格想必都会有人买,这将是我云家走出良州的绝世机遇。”

    云泽难抑兴奋,“何况这样高的产量,若在来年开春种植,想必产量更高,到时候让云家几千亩田都换成这个品种,再继续买田,继续种,到时候云氏米行就不止是良州最大的粮商了。”

    云纱道:“这么多稻种,兄长若卖给其他粮商,让大家都种起来,明年的颍昌府襄阳府之外,或许就会少一点人饿死。”

    云泽摇头笑道:“小四,你果然是小女子心性,其他人饿死跟我们有什么关系?那是朝廷该管的事,我们平民百姓逞什么英雄呢,只要向朝廷纳足了赋税,不故意搅乱粮价,朝廷便管不到我们。”

    云纱不作声地望着他。

    云泽语气放缓,解释道:“妹妹,你想想,今年旱了一两个月,明年想必不会,若明年收成好,那么稻子产量怕是翻倍,届时云家会一跃成为整个颍昌最大的粮商,到时候便可与朝廷合作,申请成为皇商,那云家整个身份地位就会不一样了,你我皆与有荣焉,到时候你身为云家的千金小姐,怕是求亲的人要踏破门槛了。”

    “再说,云家只要拥有足够的地,不一样可以种出足够多的稻子吗?到时候若你见不得那些灾民难民,哥哥便带你每月去城外设棚施粥,也算全你的善心。”

    云纱问:“只是如此吗?想来,我们身为粮商,良心不该停在利益上面。”

    云泽有些意外,不过他没那么说,他说:“当然了,做人都有基本的良心,何况我们粮商,事关民生大事,所谓民以食为天,不过……”

    他望向云纱,笑了声:“我们也是民,我们的每一个铜板也都是要靠双手去赚的,例如今年年初,我和爹外出寻种,走遍了许多地方,其中艰难难以细说,有几次差点连性命都丢了,却还是空手而归,而像这样的辛苦几乎是我们的常态,你再看替我们云家种田的稻农,他们不辛苦吗?当然辛苦,种稻子你自己体验过,也清楚,我们自然也要为他们负责,云家好了,也就有钱给他们发工钱,他们也是民,我们不也惠及他们了吗?所以,天将良种赐予我们云家,这是我们应得的。”

    “是我应得的。”

    云纱在心里说了句。

    她望着云泽眼里抑制的兴奋,知道这批稻子的所有权不会落在她手里了。

    即便是她带来的稻种,也是她亲手种出来的,但她没有做主的权力。

    于是她没有说话,只是在云泽走时提醒了一句。

    “这片稻田不是我一人照看的。”

    云泽转身:“我知道,还有几个男人,你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吗?”

    云纱摇头。

    云泽道:“他们都是粮商,不过不是良州的,我早就将他们的身份打听清楚了。”

    云纱惊讶:“林乔也是吗?”

    “林乔?”

    云泽沉思片刻,还是点头,“那个年轻的对吗?应该是吧,没有细查他。”

    “小四,难道……你跟他?”

    虽然有些玩笑的口吻,但云泽问这话时,还是有些鄙夷。

    云纱神情骤冷。

    “慎言,若你还将我当作你妹妹,便不该以任何不堪的想法加在我身上。”

    云泽从怔愣转为震惊,打量云纱的眼神带着一丝困惑不解。

    “你真的是云纱吗?”

    -

    云纱本以为林乔会因为稻子的事来找她,但他没有。

    大约他知道,这稻子种出来她是没法做主的。

    不知道林乔是否私下找去了云家,或与云海云泽说过什么,云泽再一次来到小院,是为了接云纱回去。

    云纱拒绝了。

    云泽有些意外,又好像不意外。

    他低声问:“小四,那人是否与官府有什么关系?”

    “谁?”

    “还能是谁?”

    “林乔吗?我不知道。”

    这是实话,她真的不知道。

    云泽盯着云纱的眼睛,似乎在判断她是否隐瞒了什么。

    云纱淡定地坐在板凳上,摸着脚边趴着的小狼,任他打量。

    云泽说:“官府派人找来米行了,我和爹一起谈的,那人也在,不过他没有表明身份,只是跟着州府的人一起。”

    “为了稻种吗?”

    “对,不过主要是为了你。”

    “我?”这话让云纱手一顿,抬起头。

    “他们说,有良种不代表高收成,在种稻子一事上,你的经验超越了我们所有人,甚至超越了这个时代。”

    云泽转述着这话,表情和当时一样的难以置信。

    “小四,你实话跟哥哥说,你到底哪里学来这些?我问过爹,他说没有教过你,难道你仅凭我们在家交谈时的只言片语就能自学成才举一反三?”

    “梦里学的。”

    云纱笑了笑,语气有些随意,让云泽有些恼火。

    “你跟家人都不肯说实话?”

    “就是实话,不然我从前没有学过,今年又嫁了人,去哪里学?”

    云纱眸光幽深,“哥哥,有时候就是会有神迹,或许如你所说,就是上天赐予云家的机缘。”

    鬼使神差般,云泽几乎相信了这个说法。

    因为他确实调查了关于云纱身上发生的几乎所有事,也没能找到合理的解释。

    她既没有与什么奇怪的人有往来,也没有去什么奇怪的地方。

    那只能解释为神迹。

    这个解释反而让他潜意识更愿意相信,因为这大约代表着云家光明的未来。

    结束了这个话题,他又跳回了眼前的问题。

    “那你和杨家的婚事,你打算怎么办?”

    “嗯?”

    “你那样嫁去杨家,本就于你不公,我云家的女儿去给人家冲喜,实在荒谬,爹已经将柳氏和张氏狠狠责骂了一顿,连娘都没在爹跟前讨脸子,所幸这桩婚事办的低调,良州城内没多少人知道,你早些与杨家和离了回家来,爹和我会亲自为你挑选更好的亲事。”

    云纱拍了拍小狼的头。

    “先把年过完吧,未满一年也和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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