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纱极力忍住被泼脏水的愤怒,高声辩诉道:“大人,民女可以说话了吗?”

    “你说吧,对于云海所说你有什么异议?”

    “我是云家人不假,可我已经嫁人又和离了,女人嫁人时户籍迁入夫家,和离时可以独立成户的,我并未将户籍归回娘家,所以我现在跟云家没什么关系,我所有财物都该归属于我个人才是。”

    大人脸色严肃:“你可知,本朝律法规定,父母皆在,不得私自将户籍迁出去?就算获得父母同意,女子个人财物父母也是有优选处理的权力的,谁告诉你都归你所有的?。”

    “可是——”云纱有些发怔。

    “父母皆在,你个女子却想要分家?难道你要抛弃为父母养老送终的责任?看来不孝这一点,你父亲倒是没有说错。”

    云海立即道:“我有三个女儿,就这个小女儿最令我痛心,也怪我,在她出生后没好好教养她,夫人又缠绵病榻,让她目无尊长,长成这个鬼样子,在良州快把我云家的脸都丢光了,即便嫁人了也不被夫家所喜,扫地出门,无异被休,大人见证,若非事关我云家整个未来,我也绝不会赌上家族名声,在京城与亲生女儿对簿公堂。”

    大人点头又摇头,问云纱:“你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云纱脸色发白:“大人,您的意思是他可以随意处理我的稻子?”

    “那本就属于云家之物,由你父亲带回去理所当然,何况你个妇人要稻子做什么?就算是种田,再去买些不就成了。”

    “不行,买不到的,那是——”

    “不必喧哗,本官宣布,此案条理清晰,当事人也无异议,云海,你的要求并不过分,不过除去你所说的稻种,其余钱财不可动分毫。”

    “大人真是青天大老爷!”

    云海高声喊着,还未说完就被云纱打断。

    “我绝不会把稻种交给你!你这个贪得无厌的小人!”

    砰——

    惊堂木落下,县官动怒。

    “本官最见不得像你这样无礼无孝的子女!父母生你养你,你半点不念恩情,还敢在此咆哮公堂,来人,打上五棍,以示惩戒!”

    云纱气得浑身发抖。

    “姑娘!姑娘——”

    春草大叫着冲上去,但被衙役拦住。

    “不要打我们家姑娘!”

    “春草!”

    云纱一惊,忙道,“听话。”

    说话间衙役已准备好,搬来了刑具,云纱咬牙跪在那,伏在凳子上,因害怕脸色发白。

    云海脸色阴沉地站在一旁。

    一棒子下去,云纱只觉得五脏都在震动,疼痛顺着神经末梢传遍至身体的每一处。

    还不待她消化这份疼痛,又是连续的两棒,皆打在接近腰骨的位置,她疼痛地喊叫出声,浑身都没力气,只剩下尖锐又充满钝感的矛盾疼痛感。

    第四棒尚未落下,有人穿过人群跑上公堂,衙役刚要阻拦,那人亮出腰牌,乃是刑部的人。

    衙役不敢拦,县官也忙下了主位,躬身听那人低语了几句,忙叫停了刑罚。

    “此事还有异议,稍后几日重审,暂时退堂!”

    云纱趴在地上,冷汗涔涔,说不出话。

    没了衙役阻拦,春草哭喊着冲到她身边,喊着她的名字。

    云纱用力抓住她的手,费力道:“……没事,我们,先回去。”

    不过片刻就发生了这样的变故,云海有些懵了。

    “大人,那稻种……”

    得到的是不耐烦的回复:“此案都没结束,什么稻种不稻种,你先回去吧。”

    云海怒火中烧,又不敢发作,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他那送出去的三千两恐怕要打水漂了。

    云纱被一人轻轻抱起,她吃痛地发抖:“好疼……”

    那人带着兜帽,但身上的味道令她很熟悉。

    春草惊了下,立刻就认出了,没再说话。

    那人抱着云纱从云海身边路过时,停顿了一瞬,隔着兜帽,似乎都感觉到一道冰冷地眼神,令他心脏莫名颤了下。

    云纱被抱上马车,马车疾驰,停在熙源楼门口。

    春草从车上跳下来,慌得声音直抖:“腰上……腰上有血……”

    杨白羽努力压抑住自己的恐惧,冷静地吩咐春草:“去二楼左手边第三个房间,让梁程去找袁大夫。”

    “我、我去——”

    “他骑马快,而且你不认得人,你陪着你们家姑娘,照顾她。”

    “好。”春草转身就往楼上跑。

    云纱已有些意识模糊,她从前不知这几棒子竟有如此威力,浑身的力气都好似被抽走了一样,连指尖都是疼的。

    她被抱起来,移动让她再次疼地倒吸一口冷气,她睁眼看向上方,只见到一片遮住容貌的兜帽。

    “杨白羽,是你吧……”她低声道。

    -

    春草哭着闯进来,前言不搭后语地,让梁程没有听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他捕捉到了关键词。

    原本漫不经心地样子一收,他当即跑到后院牵了马奔出去。

    不过一炷香时间,就拉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上了三楼,差点把人家的骨架颠散了。

    他气喘吁吁地拉着退出来的杨白羽问:“怎么个事?”

    杨白羽半点心情也没有,靠在柱子上浑身散发着冷气。

    “到底……怎么回事?”梁程斟酌着放缓了语气,“你怎么一副要杀人的表情?”

    “云纱没事吧?”他又问。

    或许是云纱二字让他找回了理智,他站直了身躯,拍了下梁程的肩膀:“多谢你找大夫来。”

    梁程还有些不习惯,肩膀抖了下。

    “……小爷真是有些怕你了。”

    楼下传来动静,梁程趴在栏杆上往下看了眼。

    “我哥和你哥回来了。”

    他示意地看了眼房门,问:“你打算怎么说?”

    “不怎么说,熙源楼开门做生意,我替云纱付房钱就是。”

    杨白羽见掌柜与杨清辰说着什么,又拍了下梁程的肩膀,“算我欠你个人情,我此刻没有任何心情去应付我哥他们,你帮我应付了。”

    “欸,你——”

    梁程还未来得及拒绝,那边春草正好送大夫开门出来,杨白羽就快步过去了。

    大夫诊了伤,开了方子。

    一碗活血化瘀的汤药喝完,云纱才算缓了口气。

    外面天已经黑了,她之前都是有些昏昏沉沉的,半点动弹不了,当然,现在也是,只是意识清醒了。

    有人进屋,将灯盏点了,屋内亮堂起来。

    “春草?——”云纱喊了声。

    “不是春草,是我。”

    杨白羽走进去,云纱正趴在床上,背上盖着薄被,房内一股很浓的药味。

    “杨白羽。”

    云纱下意识想动,被他快步上前阻止了。

    他蹲在床边,紧紧握着她的手。

    手是抖的,声音也是抖的。

    “云纱——”

    “我就知道是你,这里是熙源楼?”

    “嗯……云纱,对不起。”

    杨白羽凑近她,低声,“疼不疼?”

    云纱这般近在咫尺地看着他,忽然就红了眼眶,哽咽道:“好疼好疼。”

    “疼就哭,一点也不丢人。”

    这是云纱从前安慰他的话。

    哽咽转为抽泣,随即哭声更大了起来。

    云纱哭得断断续续道:“……我不知道……那个律法细节……”

    她以为她户籍迁出来了,就万事大吉了。

    杨白羽红着眼,替她擦眼泪,轻轻摸着她的头发安抚她。

    “没事了,没事了……”

    云纱扯着杨白羽的袖子擦眼泪。

    直到她哭完了才哑着嗓子问:“我在这里,你家人不会说你吗?”

    杨白羽心疼得很:“不用管那个,那都是我的事,你只需要养伤。”

    云纱有些不好意思地将脸埋进被子里:“我现在肯定脸跟花猫一样。”

    “那也好看。”

    “不好看,现在狼狈得很。”云纱闷闷道,“我现在好多了,其实我也不是矫情的人,就是没准备好,几板子而已,我以前看电视剧,人家经常打五十大板一百大板什么的,我就被打了三下……”

    “云纱,你不知道他们的手段。”

    杨白羽声音低沉,压着紧张,“我在刑部时听了许多,打板子听起来简单,可全看如何发力,若着力点不对,几板子也可以将人打得半身瘫痪。”

    “这样吗……”云纱有些后怕,下意识伸手隔着被子摸了摸腰的位置,“怪不得打得这样疼,我说呢,若只打屁股,也不能浑身都疼。”

    “小羽,我若是半身瘫痪了,那怎么办?”

    “不能说这种话,袁大夫说你未伤筋骨……”

    “我说如果,如果呢?”云纱眼眸在烛光下亮晶晶的。

    “如果……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就先娶你,然后照顾你一辈子。”

    “真的啊?”

    “当然!”杨白羽着急道,“你还不信吗?”

    云纱趴在床边笑得开心。

    恋爱时总想问一些有的没的作一下。

    “信啊,但就想听你说。”

    “你今天抱我出去时,戴着兜帽我也立刻就认出你了,不然陌生男人我可不让他抱。”她笑道。

    “云纱,我隐藏身份是不想给你再添麻烦。”

    “我知道,你不用解释,你的身份太惹眼了,若叫旁人知道状元郎杨大人强闯公堂抱着一女子离开,怕是明日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云纱笑道,“我可不想成为全京城未嫁女子心中的公敌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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