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石像,离温和谢轻、九常将整间房子都搜了个遍,也没有找到其他可疑的地方。

    食盒还在那里放着,甚至都没打开过。

    屋子里没有床,只有石像前有三个蒲团,三人便坐在上面歇息。

    但有人并不想要他们享受片刻的舒适。

    “小友们睡了么?”

    三声敲门声过后,毒婆婆的声音在屋外响起。

    “进来吧。”

    毒婆婆换了一身衣裳,但全身依然裹得严严实实。

    坐在蒲团上的三人早已站了起来,她走到石像旁,将拐杖放在一旁,跪了下去。

    毒婆婆虔诚地双手合十跪拜着,眼神缠绵又深情,像是在看自己的至爱。

    离温被她这副神情膈应地起了鸡皮疙瘩,她抬手挠了挠额角。

    眼尖的毒婆婆猛地站了起来,但朝离温伸出的手被谢轻在半路截停。

    谢轻加重了手上的力气,语气格外地阴郁:“敢动她试试。”

    毒婆婆忽略谢轻的威胁,只是盯着离温的手腕问:“你这手串哪里来的?”

    离温捋起袖子露出手串,摇了摇胳膊问道:“这个?”

    她莞尔一笑,心里打起了小算盘。

    “不如这样,我告诉你这个手串的来历,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毒婆婆收回目光看向离温,离温从她浑浊的眼中看出了憎恶。

    “可以。”

    谢轻松开手站到了离温身边。

    “这手串哪来的?”

    离温不答,她放下手,手串又隐入袖中。

    “别急,我先问。万一我告诉了它的来历,你再反悔诈我,那我不就吃大亏了。”

    毒婆婆冷笑一声:“你倒是谨慎。”

    “我家良人几日前接触了一名独腿女子,那女子看上了我英俊潇洒的良人,她不知道施了什么法子,让我家良人平白没了记忆,妄想趁虚而入。”

    离温挽住谢轻的胳膊,做出一副娇羞的模样。

    “但幸好我家良人只独爱我一人,就算没了记忆还是会对我一见钟情。不过他家大业大,没了记忆会出很大的麻烦。”

    “这乌寨有能解这种蛊的法子么?”

    离温说的每一个字都精准地砸在了九常的心上,他在一旁露出一副醍醐灌顶的神情。

    怪不得之前在茶馆小老大让我盯着谢轻!怪不得二人形影不离!怪不得谢轻赶去华都给小老大买薄荷糕!

    原来二人还有这么一段秘辛!

    真相大白,九常通透了。

    毒婆婆听完冷笑一声:“我族人可从不外出。况且你怎么知道他是中蛊了而不是磕坏脑子了?”

    “你怎么知道没有人外出?万一就有一些向往自由的偷跑出去,你难道会把她抓回来?回答我的问题就好。”

    不知道离温说的那一句话刺激到了毒婆婆,她看向离温的眼神又冰冷了许多。

    “我乌寨确实有这种蛊,叫忘蚕,能让人忘记特定的人或事情。只要有人提及那段记忆,被下蛊的人便会失去神智,而且——”

    毒婆婆不怀好意地勾起嘴角:“忘蚕无解。”

    忘蚕无解。

    这是乌寨唯一一个无解的蛊毒。

    “好了,轮到你回答我了。这手串是哪来的?”

    “我从一具尸体上拿下来的。”

    “尸体在哪?”

    毒婆婆逼近了一步,离温拉住跃跃欲动的谢轻。

    “这是另外的问题。”

    “哈哈哈死了好啊。”毒婆婆忽然仰头狂笑起来。

    “她早就该死了!”

    离温的手还抓在谢轻的胳膊上,谢轻另一只手覆上离温的手背,离温还以为自己手使劲抓疼他了。

    一旁的九常却坐不住了。

    “你个老太婆懂什么,多大仇的啊别人死了你这么开心。笑得后槽牙都露出来了。”

    毒婆婆似是心情太好了,没去计较九常的话。

    “哦对了,明天申时祭典开始,这可是我们乌寨最隆重最重要的日子。为感谢各位带来如此好的消息,老妪诚挚邀请各位小友来看!”

    说完,毒婆婆狞笑着离开了。

    “什么鬼啊!满姐那么温柔,从来不主动招惹人。肯定是这老婆子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才和满姐结下梁子。”

    在九常的心里,钟离满就是一个善良温柔完美的人。

    这么完美的人死后也绝不应该遭到亵渎!

    “明天申时之前我们在乌寨四处转转,打听点关于阿姊的消息。申时之前在这里会合。”离温早已经松开谢轻,还拉开了距离。

    第二天早上,没有人来送饭,门口的看守也不在了。

    三人分开走向三个方向。

    九常走的方向是来时的路,但昨天的人都不见了踪影,乌寨荒的像个鬼寨一样。九常随意的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了一处低矮的屋前。

    九常躲在不远处的树后。

    这间屋子门前有一个独臂看守,贼头贼脑地看着挺机灵,九常决定智取。

    于是一刻钟后,他来到了这座房子的后面。

    好巧不巧,撞见了正翻窗逃跑的女人。

    她右眼蒙着一块黑布,看到九常后神色瞬间变得慌张,骑在窗户上的身子都晃了晃。

    九常下意识地伸手去接,不过那妇人敏捷地跳了下来。

    成功后,妇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拉着九常就跑。

    九常没有尝试挣脱。

    这是他看见的唯一一个可以沟通的活人,不能错过这个套话的机会。

    “你想救她?还是想救自己?”

    毒婆婆从盒中取出一撮茶叶,沏了两杯茶。茶叶是一条条风干的黑色的肉虫,热气氤氲间,肉虫像活过来般在茶杯底部蠕动。

    她将茶杯推到了桌子对面。

    “让我猜猜,你喜欢她?”

    谢轻不语,毒婆婆则是自言自语道。

    “爱上一个无情之人。可悲啊可悲。”

    “你要怎样才能给我解药。”谢轻开门见山道。

    “我就问你一个问题,”毒婆婆沉下脸,“你又怎么知道你的感情对她来说不是累赘?”

    离温继续朝着寨子的更深处走了过去。

    青鸾探过路,说前面有不少人。

    到了目的地后,离温隐隐约约感觉出来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那里有一个巨大的圆形深坑,一个突出的圆柱石台屹立于深坑中间,石台上立着一个木制的十字架,看起来年代久远,已经有些腐朽。两道木桥横跨深坑与石台相连。

    不管是石台还是木桥或是十字架,都雕着无数奇形怪状的虫。

    几十个乌寨人围站在深坑旁边,手中端着一个小巧的黑色陶罐,每个罐子的虫纹都不同。

    一人上桥,走到中央将陶罐里面的东西倒下去,等这人下来,下一个接着上桥,重复着前人一样的动作。

    离温走的近了些眯起眼睛看,才看清从陶罐里面倒出的东西是什么。

    蛊虫。每个陶罐最少都有几十只。

    深坑太深,离温看不见坑里的东西,想再走近些却被人拦了下来。

    “外族人,其心必异。”

    这人外面披着斗篷,仅仅露出一双灰粉的眼睛,他的睫毛也是白色的,和眼周苍白的皮肤几乎融为一体。

    “滚开。”

    “是毒婆婆让我来参加祭典的。”

    谢轻说过乌寨人排外,毒婆婆看似将他们带了进来也绝对没安好心,又邀请三人参加祭典,葫芦里不知道卖的什么药。未知让她心悸,离温实在不放心。

    “祭典还未开始,离开。”

    离温搬出毒婆婆或许能蒙混过关,奈何这人油盐不进,离温只好换种方式。

    “好吧,感觉也没什么好看的。钟离满又骗我了。”

    离温观察着这人的眼神,果然,在听到钟离满三个字后他的瞳孔甚至都放大了。

    有机会。

    但这位看守的人震惊的眼神很快就变得恶狠狠。

    “她竟然还敢回来!”

    他向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盯着离温:“她现在在哪?”

    “她死了,我杀的。”离温举起手,露出手串。

    “喏,你看,战利品。”

    那男子凑近打量着手串,确定不是伪造的之后便露出了和毒婆婆如出一辙的笑声。

    “死了好啊,亵渎蛊神的人没有好下场!怪不得毒婆婆会让你来参加祭典,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方才多有得罪,小友见谅。”

    语气没有丝毫抱歉。

    亵渎蛊神,敌人……

    阿姊应该是在乌寨做了什么触碰乌寨人禁忌的事情还成功跑了,才会被他们如此“惦记”。

    说不准就和这个什么祭典有关联。

    “那我现在能过去看看吗?”

    “不能。”

    离温:……

    好汉不吃眼前亏,离温也不浪费时间,转身就要走,一双大手拧着她的肩膀让她转了回去。

    看守的那人像被什么东西魇住了,直视前方瞳孔涣散,侧身让出了路。

    谢轻轻声说道:“半刻钟的时间,他们暂时看不到我们。”

    桥上的众人太过专注,并没有注意到离温出现又凭空消失。

    离温和谢轻快步走到深坑旁,探身向下望去。

    这一望不要紧,离温一阵反胃。

    她活了十五年从来没有见过并且觉得以后也不会再看到比这更恶心的画面。

    巨大的深坑中密密麻麻全是蛊虫,看不到一片空地。有一些离温没见过叫不上来名字的,也有变异的,比如三只钳子的毒蝎,五条腿的蟾蜍,甚至有一条看不见头尾的黑色鳞蛇,也有可能是十几条,这些虫子互相缠绕撕咬,坑底黑红交融。

    离温忍者不适看了一圈,确定没有什么有用的线索后决定上桥。

    桥比看上去要宽,除了站在桥上呆滞的乌寨人,还有一人的宽度。

    谢轻走在前面,离温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来到圆台上,谢轻蹲下去一寸一寸地摸着十字架。

    “这里死过人。你来看。”谢轻抚摸着十字架上的麻绳说道:“看颜色,在这风吹日晒的应该有些年头了,有一点磨损,应该是不常用。”

    离温盯着十字架沉思着。

    这十字架太矮了,但如果是用来绑一个□□十岁的小孩就刚好。

    对了,小孩。

    三人来到乌寨后,除了阿天,竟然没有见过一个孩童。最年轻的大概也和离温差不多大。

    而阿天那日也不知被带去了哪里。

    离温身手摸向十字架,上面有些划痕。

    越往上划痕越多,离温摸完后,忽然顿住了。

    “怎么了,有什么发现么?”

    谢轻关切地问道。

    离温不确定般又摸了两遍,这下彻底坐实了她心里的猜测。

    “时间快到了,我们该走了。”谢轻催促道。

    “先离开再说。”

    离温和谢轻快步走下桥,离开那看守之人的视线后才停了下来。

    “你有没有发现十字架上的划痕?”离温问谢轻。

    “发现了,不就是普通的划痕吗?那划痕有问题?”

    离温抬头,靠近谢轻,严肃地说道:“有大问题了。”

    话音刚落,谢轻脸上刚显露出的疑惑便被震惊所替代,他低头不可思议地看着插入胸口的羽毛,羽毛转眼化作一缕青光。

    离温后退几步,冷冷地说道:“你不是谢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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