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张锡不知道是他干的,但他还是忍不住颤抖,仿佛是弥天大罪般的罪恶感扑面而来。

    张锡抹了把脸上的雪,颇为嫌弃的呸了两下,斜眼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少年,朦胧的视线渐渐清晰,他看清楚了,是陎屹。

    皮笑肉不笑道:“呦呵!你小子又来了?”

    “嗯……小生又来打扰了。”陎屹好像听不懂他的话里有话般,仍然保持礼貌,语气柔和。

    乌悯翻了个白眼,眉梢蕴了冷意,露出傲慢的微笑。

    “你个家伙,过来陪我一起收拾这个蠢女人。”他吩咐道,半点都不客气。

    蠢女人乌悯:……你才蠢,你全家都蠢!

    陎屹心如死灰,媕娿:我站哪边死的会体面一点?

    “张混蛋,你什么意思?”她粲然一笑,梨窝微陷,黛色峨眉颦蹙,朱唇轻启挑衅他:“你一个大老爷们还打不过我一个弱女子不成?”

    “你以为激将法对我有用?即便没有这小子,你也在劫……”难逃两个字还未说出口。

    “那可未必。”

    风云掣电间,一道清亮的声音骤然响起,如同雪花一样落下,却异常沉重。

    她们齐齐看向门口,居然是程邪,他深邃的眼眸里的暴戾一展无遗,剑眉入鬓,鼻梁高挺,似黛青色的山丘般挺直,衣袂飘飘,似皎皎上弦月般散发洁净的丝丝光芒。

    乌悯蓦的笑脸盈盈,清澈的瞳仁里似乎拢了半世的烟雨,她跑过去,裙摆飞扬,青丝摇曳。

    她握住程邪的手,他的手是暖的,她眉眼弯弯,梨窝微陷:“小邪子,你可算来啦,人家好怕。”

    程邪看了她一眼,不冷不淡,似乎是确认她身上没有伤痕。

    我来了,别怕。

    他左手提剑,眼神凶狠。

    萧疏的枯枝萎靡不振弓下腰,栖息的鸟儿不停啜泣,狂风乱佛。

    张锡并没有忘记他,他是乌悯的侍卫,他印象深刻,程邪的力量是不容小觑的,全身上下都排斥这一股气,可见不一般。

    张锡面目峥嵘道:

    “哎呀,这不是上次那个小侍卫吗?挺好一个人,怎么就随了这样一个主子。”

    知道他想用挑拨离间计,程邪没有表情变化,乌悯妩媚一笑,嘴角扬起:“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这一点,我倒是觉得我家小侍卫所做甚好。”

    挑拨离间计对她们没有用。

    但是张锡不畏葸,他笑得越来越张狂:“两个啊?怎么比得过我一个府里的人?”

    确实,这样打毫无胜算。

    “谁说就两个人?”那股经历沧桑都声音绕到她们耳畔。

    闻声望去,乌越!

    他来了,这场持久战一下子压缩,张锡再大胆也不敢贸然对乌越下手。

    并且为了讨好乌越,张锡那家伙害怕的去找回玉佩给乌悯,根本就没丢,就是送给别家姑娘了。

    要离开之际,乌悯想起什么,指了指陎屹,她知道他这次犹豫不决要不要帮张锡时,已经被纳入他的黑名单了,所以她不可以放任不管。

    “父亲,我要他随我们一道回府。”

    乌越看了她一眼,没有看那个男子,因为他早已知晓她是什么样的人,如今即便她想带皇帝回府,他都觉得正常不过。冷峻的道:“随便你。”

    看乌越这愤懑的样子,恨不得将她束缚在牢笼里,直到息怒,气不消是暂时不可以提出来答应陎屹的事情啦。

    回府途中,她坐在通幰车上,素手撩起车帘,看向热闹的街市。

    乌越正襟危坐,一手放在腿上,指尖敲着自己的退,双目紧闭,冷声开口:“你没有什么和我解释的吗?”

    “我可以说没有吗?”她放下车帘,视死如归的回头看他,她眼里清澈,微抿唇瓣。

    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可以,回去家规处置完之后你还可以狡辩。”

    家规处置完?她打了个寒噤,骇然道:“那不就成遗言了吗?”

    “你也可以这样想。”

    “……”乌悯试图转移话题:“话说,父亲,你怎的这么快就知道我消失啦?”

    应该不会这么快发现吧,这么快就从程邪嘴里问出地址啦?

    “哼,”他冷森森的笑,喟然道:“倘若不是程邪说,我都不知道。”

    所以说,是程邪先告诉他的?叛徒程邪,回去处置你。

    “但凡让我看见你因为这件事折磨他,否则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乌越最懂她的小心思了,她想什么,他心里跟个明镜似的,一窥便能知道,此刻语气中隐有严肃,柳眉倒竖道。

    “哦。”她撇撇嘴,不能打,我还不能虐吗?回去就不给他好果子吃。“对啦,程邪说什么你才来找人家的呀?”

    闻言,他眸中更增添几分雪霜:“也没说什么,就是说''去见奸同鬼蜮,作恶多端,人面兽心的张锡道歉去啦。''”

    呵呵,还真的原封不动的说啊!连语气词“啦”都没变。

    一到地点,她便立即撩起车幰的一角,火急火燎的逃窜。

    回去之后,她半颗都不肯歇息,立马就叫来程邪,她扬起头看他,兴师问罪道:“知道错没有?”

    他倒是很坦然,仿佛习以为常:“属下知错。”

    “何处有错?”

    “没有去早点,让小姐受惊了。”

    “……”呵呵,她居然有点想口吐芬芳。

    乌悯凑近他,嗅到他身上散发的清香,她挑眉,眼神妩媚,勾魂摄魄,撩人心扉。

    知道不能碰他,那就让他主动,反正也没有人知道,她很清楚程邪是什么样的人,他虽然武功高强,但只针对外人亦或是敌人,从来不会动她。

    想到这,乌悯放下心:“好,那你准备领罚了么?”

    “是。”

    明知道她是故意的,她气不过,但他照单全收。

    斟酌许久,她如挑选昂贵的金银珠宝似的,千挑万选筛选出比较为难他的惩罚:“我命令你,即刻亲我。”

    “……”程邪语塞,表情破天荒的发生微妙的变化,嘴角抽搐,用无奈又宠溺的语气道:“滥用职权。”

    “我不管,你亲不亲?”

    程邪缄默,答非所问,便是拒绝。

    “好啊,你不亲是吧,别逼我对你用刑。”她转身,抬起脚步,想假装去抽鞭子。

    胳膊肘突然被人握住,力度轻柔,好似那人害怕伤极她。

    裙角飞扬,青丝几缕荡漾,额头落下一个消纵即逝的吻,浅浅的,轻轻的,如蜻蜓点水般,她惊讶的瞪大眼珠——程邪亲她额头了。

    这是有史以来,他第一次亲她,以前任凭她怎样撩拨都没有用,原来只要用身份命令就有用了,她长叹,程邪竟然真的没有感情,只有责任心。怪不得从来不喜欢她,也不喜欢别家姑娘。

    原本只是想难为他,他倒好,言听计从,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啊?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脸,他仍然不改眸色,和往常一样,像个没有感情的木偶,她欲言又止。

    亲也是她要的,嫌弃的也是她。

    程邪垂眸,没有说什么,直接走了。

    乌悯蹙眉,凊恧想:渣男呀?怎么,亲完就跑?

    “你干嘛去?”本小姐也没有那么不讨喜吧,起码这张脸,你亲了都是你占便宜啦!

    “给小姐备毛巾,洗脸。”

    “……”你亲的,你都嫌脏?早知如此,你就不要亲嘛。

    程邪并没有去太久,很快就回来了。回来的时候,手里端着热气腾腾的水盆,他慢条斯理的将毛巾沾湿,递给她。

    她不接,她属实理解不了这是什么正常人思维,女娲真的只负责捏脸,不给脑子啊。

    不禁感慨:“好不负责的女娲,给你美丽的容貌没给你说明书。”

    程邪也没有强迫她接,只是轻柔的拭去她额头依旧的余温。

    “四小姐,”他突然开口道,“你带回来的人作何打算?”

    要是不说,她都给忘了。她其实也没想那么多,只觉得走一步算一步,但是完全没有考虑陎屹的感受,也没有想过他来府上可以做什么,闲杂人等倒可以做一个。

    乌悯突然有些感概,她这么好的人,拿着灯笼都找不到第二个了。

    虽然漠不关心,但还是意思意思的问:“他如今在哪?”

    “在竹园。”

    “暂且将他安置吧,等我把张锡解决了先。”其实她这句话没过脑子,因为陎屹是个神仙,就算不解决他也不用害怕的,其次,刚刚的所见所闻可以判断出陎屹爬墙技术和自己有一拼,正好乌府墙不算高,就随便吧,说不定过段时间自己就把他忘的一干二净了。

    程邪没有在说什么,只是唯命是从。

    一晃过去好些日子了,乌悯都未再踏出府内半步,一来是乌越下了禁足令,二来是她嫌弃天气甚冷,窝在被子里便好。

    已经岁旦了,窗外的人来来往往,都在忙活着。

    乌悯梳洗了一番,今日穿的是上好的丝绸织成的,淡黄的衣裳,腰间一条墨绿的腰绳紧绑成蝴蝶结,白色纱衣雕缕竹青色的荷叶,下裳由上至下渐渐呈现浅青,其中点缀不少花纹,一针一线,极为细心,配上这张白皙泛红的小脸,简直美得不可言喻。

    她刚踏出门,便觉得冷风袭来,渗入她的肌肤,冰凉沁人。

    一眼望去,白雪纷纷,飘若齑粉。饲堂已经散发出袅袅的烟雾,贡品、香,蜡烛一样不少的摆在那里。延至府外,家家户户都摆挂着红彤彤的灯笼,街上甚至结彩棚,摆放不少亮堂堂的首饰,靴鞋,衣裳等等。不少孩子在吆喝着,嬉笑着。震耳欲聋的鞭炮声连绵不断,马蹄子的脚步声也有很多,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夜雨解残雪,朝阳开积阴,桃符呵笔写,椒酒过花斜。

    “这么快就岁旦啦。”她眉眼弯弯,梨窝微绽。

    在这个节日,职位比较高的、背景比较好的可以搞得隆重繁华,地位稍微低一点的,过的比较差的也可以过的热闹非凡。

    这正是这个节日的特殊之处。

    重点是,岁旦之时,女子可以打破墨守成规、清规戒律的封建思想,解放囹囫,别开蹊径的去做想做的事。

    她总算可以不装温柔娴雅的小姐那么累了,虽然她平时也不怎么装。

    乌悯斜眼看着程邪,他今日和往日穿着一样,一身黑,但出众的长相让他看起来不普通。

    她抬起自己白皙的手,翘成兰花指,强忍笑意,又娇又作:“小邪子,扶着本小姐。”

    程邪哭笑不得,但今日的日子没那么多人讲究礼仪尊卑,所以他也不避讳。

    温暖的手心覆上她的手。

    她们慢悠悠走着,她是打算去见乌越的,要点压岁钱。

    “小邪子,今日是岁旦,你快用笺纸写封贺年卡给自己心仪的女子,表达情愫。”

    “属下并未对什么人产生情愫。”

    乌悯全然不信。

    “你要是不会写本小姐可以大发慈悲教你呀。”

    让她教不就妥妥的挑战信了吗?

    “……”他没有再说什么,跟她讲话都是费口舌的,还说不过她,她就嘴皮子比他厉害。

    走几十步路,饶了几个弯,在风雪覆盖下,可算到了霭闽院,霭闽院就是乌越的院子。

    霭闽院挺清冷的,没什么人,但岁旦该有的一件也不少,灯笼摆好了,对联贴了,房屋也清理了。

    “你驶些。”她有些不耐烦了。

    乌悯直接甩开程邪的手,提起裙摆直接走了进去,“父亲”二字还未说出口,就看见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披着象牙白纱帷帽,形相清癯,丰姿隽爽,腰若约束,着实是玉树临风。

    只听乌越苍老的声音传到耳畔,含有凄凉,微微惆怅:“三陛下这是做甚,正是这种恶人繁多时刻,且若是碰上妖魔鬼怪,三陛下也不未尝可以独自一人逃脱,朝廷内更是祸起萧墙,更不可随意微服私访,还不让人跟着,出了事这让微臣如何担当?”

    陛下微服私访了?

    带着帷帽的没有说什么,因为注意到门口多了一个人,便抬眸望去,隔着丝绢质地的薄纱,模模糊糊,好似烟雨朦胧般遥不可及的虚幻。

    乌越察觉到了,抿着茶的嘴停歇,仰头望去。

    “你这东西,来了怎么不出声。”他责怪道,语气里却是溢出来的宠溺。

    她走到他身边,满是亲切的揽住他结实有力的手臂,撒娇道:“哎呀,人家不是不想打扰你和这位公子聊天嘛。”

    他弹了一下她的鼻尖,力道小的跟苍蝇一样,“平日也不见你这样为为父考虑?”

    “岁旦,不气你。你要好好珍惜,这些我在清明节要讨回来的。”

    “……”孽女。

    乌越没有继续理她,眼前还有一个大人物,“三殿下,这是小女。小女出言不逊,才疎识浅,还望三殿下海涵。”

    全然不顾乌悯一旁散发出“我是你女儿,你怎么这样说我”的埋怨眼神。

    “乌大人言重了,乌姑娘活泼,倒是有趣得很。”那人道,语气柔和。

    乌越:活泼?撒泼她倒是很厉害。

    乌悯不计较,托着下巴,问道:“刚刚你们在说什么呀?”

    “你不必知道。”

    “乌大人不必避讳,但说无妨。”那人道,语气平静,似吃饭喝茶一样平常。

    意思也就是:她区区一个弱女子,又不能翻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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