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目摊开。审完题干,叶然沉思半分钟,开始演算。

    白浔坐在一旁,左手托腮,右手握笔,紧盯着草稿纸上不断增加的数字。

    “第一问考查什么?”

    “利用空间直角坐标系和空间向量解决几何问题。”

    叶然:“”既然知道,还问什么?

    “啊——我记错了,不是这道。”白浔憨笑。

    旁边试卷“哗啦”一阵响,叶然把视线定格在文件夹旁的圆形塑料盒上。

    盒子里是几颗水果糖。

    “喏,是这道。”

    “你确定?”

    “嗯。这题昨晚我死磕了快一个小时,都没磕下来。”

    白浔把草稿纸前翻三页,出示“证据”。

    叶然眯了迷眼睛,重新审题。这题难度集中在第二问。三四分钟后,她放下笔。

    “第一问很简单。先求导,把导数分子部分单独提出,设为新函数。”

    “嗯,然后呢?”

    “接下来讨论新函数a小于等于0和a大于0两种情况。a大于0时,根据判别式,再分a大于0小于等于2和a大于2两种情况。”

    叶然说完,把草稿纸推过去。白浔认真看完,咬着笔杆微笑。

    “哪里不明白?”

    指腹点在纸页中间。叶然审视了身旁这人三四秒,还是没想通她是怎么混进一班的。

    “画个表格就一目了然了。”

    手起笔落,几秒后,三排六列,表格画好。左上角写上“x”,第一排依次填好区间。

    白浔看着表格,五六秒后,又摇摇头。

    叶然:“”可以申请搬去五楼。

    她从头到尾讲一遍,每讲两句,就看旁边一眼。等女生点头,才继续往下。

    捋完全部步骤,女生恍然大悟。

    “哦——谢谢叶老师。”

    叶然长出一口气。

    笔尖“沙沙”,是学生正整理答案。

    她睫毛微颤,如两片细羽滑过人面颊。右手虎口处,一颗“芝麻”正随着写字的动作平移跳跃。

    在她停笔前,叶然先扭头看向窗外。

    “叶神?”

    “嗯?”

    “你看对吗?”

    一时没忍住,叶然轻笑一声。这种程度,不知到了五楼,情况会如何。

    远处高楼上的广告牌有些陈旧,乔振宇一身休闲装,春风满面。

    叶然回过头:“这种题,只要思路正确,数据没错,就不会出——”

    “你这是什么眼神?”

    “我刚才好像听到你笑了?”

    “所以,第二问你会了?”语气生硬。

    相视无言。屋外声音传来:“来了来了,马上。”

    很快,白桐推门而入:“臭丫圆圆,这是谁送的?”

    一个很大的水果蛋糕摆上桌,上面写着“生日快乐”。

    “快递员没说?”

    “我问了,他毫不知情。”

    坐在床边,白桐翘起二郎腿:“该不会是你的暗恋者吧?”

    白浔拿起“小黄人”遮住视线里两条白花花的大腿。

    “只要没送错,你就把它吃掉。我要学习,你快出去。”

    白桐捧着蛋糕出去后,叶然低声:“杜仲?”

    “不可能。而且,他不敢送到家里来。”

    “”看来她姑对早恋这事也挺反对。

    叶然去解第二问,随口一句:“还有其他人?”

    “那更不可能,知道我生日的人不多。”

    “咱班信息表上有身份证号。”

    “不偏不倚,我的也填错了。”白浔狡黠一笑,“姑姑填成了10月22号。”

    原来叶盛川并非唯一一个填错小孩出生日期的监护人。

    等等,这么巧!

    “你姑忘了?”

    深呼吸一次,白浔梨涡浅笑:“她故意的。”

    手机响了两下,叶然选择性忽视。解完第二问,明知这人看不懂,她还是先把草稿递过去。

    过程非常详尽,白浔仔细“研读”,三分钟后,略懂。

    “来吧,给你捋一遍。”

    誊写到中途,白浔转头:“叶老师,这世上的笑分很多种。”

    “有话直说。”

    “哂笑、苦笑、憨笑、皮笑肉不笑、哈哈大笑总之类型丰富。”

    “所以?”

    “你笑起来很好看。”

    叶然翻白眼的同时,耳边传来轻柔之声:“真的,我见过。”

    学生继续誊写。老师视线无处安放,只好指着文件夹:“可以看吗?”

    “荣幸之至。”

    叶然抽出一套试卷,翻了几页,往后,全部翻完。

    每道题都写了答案。出错的地方,红笔修改。过程详细,字迹娟秀。她又取出一套,再取出一套,情况如出一辙。

    看来这人为了在六楼挤出一席之外,下了不少苦功夫。

    “头悬梁锥刺股。”

    “那也比不过你天资聪颖。”

    “目标是北大?”

    文一班教室后面的黑板报上挂着全体成员的目标院校。绝大多数都写北大。有些是确实壮志满怀,有些是被勒令修改。比如叶然,再比如秦越。

    当时,叶然觉得北京还不够远,在谋划出国。她去试探口吻。宋樱反对,以这几年外面不安全为由。叶盛川半天没吭声。

    有那么一瞬,叶然希望叶盛川能给点意见。反对也行。

    但他没有。

    他只不紧不慢吐出一句:“你已经长大了,自己做决定。”

    十六七岁。确实一把年纪了。

    于是叶然大笔一挥,四个字——“等分选校”。

    “填的什么玩意儿?改,立刻改,那俩字不会写我手把手教你。”

    眼看一只肉手就要按下来,叶然屈服。

    班会结束前,辛琥终究还是手把手教学生写了“北大”。

    “霍格沃茨,你怎么不上天?”

    辛琥愤愤离去后,同学们纷纷看向“受害者”。

    “草儿,被老男人的咸猪手抓住,感觉如何?”

    “害,格格巫没那么差劲,你们给他留条裤衩。”

    嬉笑声中,负责此事的学委总结发言:“你俩浪费我两张卡纸,得深刻检讨。”

    撕下一张便利贴,白浔微笑:“考不上。不敢想。也不能想。”

    叶然没接话。很多时候,她都不知接什么话合适。

    “我不能离开姑姑。”

    明白,姑侄情深。

    叶然本想问为何不带上她姑一起出发,迟疑两秒,决定不去过问别人的家事。

    “不过,如果情况好转,我——”

    停顿片刻,白浔话题一转:“人算不如天算,我先努力。”

    空气中飘着一缕茉莉香,味道扰得人心慌。

    叶然起身,从书架上随手抽出一本书,照片掉了下来。

    少女梳着飞仙髻,头戴珠花,身着浅蓝齐胸襦裙,手持红扇在跳舞。画面定格在她衣袂飘飞,侧身望月,扇面遮住半边脸的瞬间。

    “还真挺内秀。”

    白浔凑过来看一眼:“早些年会跳一点,现在不行了。”

    “”舞蹈室墙壁上的时间显示是今年暑假。

    书架上有本棕色笔记,有锁扣,但没上锁。

    “可以看吗?”

    白浔还在埋头誊写,叶然纳闷,第二问步骤很多?

    “随便看。”

    得到允许后,叶然翻开扉页。

    “你还做摘录?”

    “平时翻书,看到好的段落,会随手抄下来。”

    纸张正中写着:即使在无人注目的暗夜,你可曾动情燃烧?像那颗不肯安歇的灵魂一样,只为答谢这段短暂的岁月。

    难怪她作文写得好,这么厚一本,看边沿略灰的痕迹,就知道已积累了很多。

    叶然正要往下翻,笔记被一把夺走。

    “怎么了?”

    “这这是我的日记本。”

    “对不起,我没有要窥探隐私——”

    “没事,是我忘了锁好它。”

    白浔手忙脚乱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指甲盖大小的银锁,“咔——”,如释重负。

    衣兜里的手机又响了一声,叶然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下午2:25。脑海中闪过一个想法,她低声:“我想换个礼物。”

    “试卷就很好啊。”

    叶然从单肩包的小兜里取出一个小盒。

    “相比之下,这个更适合做生日礼物。”

    “叶神,你背的是哆啦a梦的口袋?”

    女生笑意盈盈,叶然挑了挑眉。

    盒子纯蓝,手心大小,叶然只打开过一次。里面的东西,她从未触碰。这是宋明从太原回来那晚送她的礼物。

    当时叶然直翻白眼:“就这,还用在太原买?”

    宋明乐呵:“东西不重要,心意很诚恳。”

    确实,人活到最后,不过是为了一颗心。这世上,血缘至亲中,只有宋明知道她喜欢什么,不想要什么。

    看着盒子里的东西,白浔愣了好半天。白色牛皮表带,正中蓝色宝石纹理表盘,三针合并处端镶着一颗晶亮小钻。

    “是不是过于贵重了?”

    宋明对自己一向出手大方,叶然心知肚明。

    从初中起,宋明每年都会送她一块手表。不同款式,不同颜色。虽没深究过价格,想来应该不低。

    “小妮子,这是你仅此一次的人生,要务必珍惜。”

    每当听宋明说这话,叶然都会想象他在监狱里的那段时光。

    有没有后悔一时冲动?

    会不会背过人低声哭泣?

    他也曾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本该延续辉煌灿烂的模样。

    但看到宋明隔三差五更换女朋友,叶然又对他嗤之以鼻。

    “你的女人一直在换,可我看不到你对她们的爱。”

    宋明举拳反驳:“臭妮子,你懂个毛线。”

    臭妮子其实眼眸清亮。她懂很多事,看透很多人,后来,她选择三缄其口。保留倔强,对这多舛的尘世冷眼相向,是她的姿态。

    轻柔的声音拂过耳膜,叶然回过神来:“就问你喜不喜欢?”

    “当然喜欢,但是——”

    “没有那么多但是。”她解释:“非必需品存在的价值,不就在于此?”

    “政治课开始了。”女生笑容清甜,“谢谢你。”

    街上枯叶纷纷,落在人的头顶、肩膀、手背自行车一往无前。红灯亮起时,叶然左脚掂地去等待。

    耳机里正播放一首英文歌。这歌前些天回家路上叶然已经放了很多遍,但某人总记不全歌词。

    真有那么难记?绿灯亮起时,叶然跟着旋律哼唱了一句。

    视线内人影早无,白浔还趴在阳台上张望。

    “臭丫头,我得跟你说个事。”

    看白桐一脸严肃,白浔心中一紧:“怎么了?”

    乔振宇还在半空中,法术施展到一半,白桐暂停电视剧。

    “前天我路过墓地,顺便看了一眼。”

    左手拇指不自觉抠向右手掌心,白浔静待下一句。

    “有人在你爸墓前放了一束花。”

    空气静默,风铃声响得不合时宜。

    “一大束,白菊。”

    指甲猛然划过,掌心一阵刺痛。白浔轻声:“会是谁呢?”

    抛出问题时,她脑海中浮现出一双朦胧的泪眼,和一顶褐色渔夫帽。

    白桐答非所问:“不管怎样,咱姑侄俩会一直守护对方,对吧?”

    “当然了。”

    白浔腻在白桐身边,按下播放键,看着乔振宇用法力激起的水浪笑呵呵。

    透过电梯金属门,叶然看到一张冷漠的脸。她尝试嘴角上扬,轻轻微笑。打开app,【夜兔】更新了动态。

    图片是哆啦a梦在飞。

    配文:笑口常开。

    电梯时开时关。双脚踏出,与不远处的男人四目相对,叶然迅速收敛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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