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得团团转的玉峰班又接到县太爷府上的请帖,点名要听全本的《玉簪记》。

    陈圆圆到了才发现,贡若甫又在台下,不得不压下厌恶之色,挑大梁演陈妙常。

    贡若甫一边如痴如醉地看着台上的陈圆圆,一边对县太爷窃窃私语:“这小妞软硬不吃,我一直不曾得手,哎!”

    县太爷道:“陈圆圆不是青楼女子,自然不会轻易许身于人。贡若甫道:“入了梨园,也算半个娼妓。”

    县太爷皱着眉道:“话不能这样说,如今虽然梨园弟子多堕落,陈圆圆和玉峰班还是清白的。”

    贡若甫道:“这你就不知道吧?他们班子里的凌霄姑娘,如今就入了风尘。这陈圆圆,一定是巴望着一个更好的才肯呢!”

    县太爷看着台上,笃定地说:“陈圆圆有贵人之相,不是等闲之辈,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美人哪里没有,何必和自己过不去呢?”

    演完《玉簪记》,众人犹不满足,过了三五天,又请陈圆圆连演两天,一天是《白兔记》,一天是《西厢记》。

    贡若甫道:“不得到此女,实在是死不瞑目啊!说起来,秦淮美女如云,有的柳眉凤眼,有的粉面香腮,有的樱桃口小蛮腰,有的三寸金莲,有的肤白如雪,就是没有一个人像陈圆圆这样,淡秀天然,美而不媚。”

    县太爷道:“她的美是一种风骨,不像有的女人,外秀内拙,相谈几句就乏味。”

    贡若甫道:“所以我说她是尤物,是绝色!可惜没有那个艳福!”

    县太爷道:“你看到女子就想到一个色字,垂涎三尺,总局限在外在,叫人不知如何接话。说点正经的吧,咱们这也算是隔江犹唱后庭花了!”

    贡若甫问:“怎么,战事吃紧吧?我前阵子回家住了好些天,我父亲说国家正是多事之秋,内有闯王作乱,外有清兵虎视眈眈,宫内却还歌舞升平呢!”

    县太爷道:“我们不也一样吗,都麻木不仁了。”

    贡若甫道:“所以也不怪咱专门拜倒在石榴裙下,你愿意去守白山黑水还是赏江南秀色?你想去听战场的胡笳悲鸣还是听秦淮的莺歌燕语?醉卧沙场,莫如醉倒花前!”

    县太爷道:“大明江山眼看要失守,这样的日子过一天少一天了!”

    贡若甫道:“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抓着这点尾巴享乐一下吧!”说着,他定睛看着台上轻盈的圆圆,只见她脸上漾着醉人的微笑,明亮的眼神直摄人心魄,温柔的神情像一只乖巧的猫,他感觉自己心里被点亮了。他转过头对县太爷说:“你尚存为国为民的志气,我只想金屋藏娇。”

    陈圆圆连轴转的演出,让邹枢难得和她一聚了。好不容易圆圆得了空,他跑了来,整天不走。圆圆道:“君子之交淡如水,你不必把所有时间耗在我头上,隔一阵子谈一谈,走一走,也就够了。”

    邹枢道:“我怕别人抢走你。”

    圆圆道:“我看上的,不用人家抢我就会跟着人家走。我看不上的,抢也没用。你不会还在打我的主意吧?”

    邹枢道:“我对你一直没变过,只是我知道你对我还是没有那个意思,不敢再提。”

    圆圆道:“你为什么一定要想着儿女之情呢,我们就做朋友已经很好了。”

    邹枢道:“你太美了,我没法只把你当朋友。”

    自从圆圆在县太爷府上唱完戏,贡若甫的心里怎么也平静不下来,他到玉峰班好几次都没见着人,好不容易遇上了,还是隔着一个邹枢在中间。

    贡若甫认定邹枢是最大的绊脚石,便对邹枢针锋相对起来。圆圆见状,总是直截了当维护邹枢,叫贡若甫没事就回去。邹枢心里暗暗得意,觉得圆圆对自己多少有点爱。

    贡若甫多来几次,圆圆不胜其烦,因说道:“你把凌霄推到火坑去了,什么时候把她赎出来?”

    贡若甫道:“她自己不想出来,怨不得我。”

    圆圆道:“你不是要带她回家吗?你给了她勇气,她才敢走,现在你又不想负责任!”

    贡若甫道:“笑话,我怎么会看得上她?我真正想带回去的一直是你!”

    圆圆道:“呸!做梦去吧!”

    圆圆屡次三番在贡若甫面前维护邹枢,让邹枢心里燃起希望,他想:“圆圆是个骄傲的人,一定是不肯轻易松口,她心里早就接纳我了!我一定要娶她为正妻!”

    决心一定,邹枢就向父母禀告,要娶陈圆圆。邹老爷一听,当即气晕过去。邹母骂道:“你昏了头!当初她来我们家唱戏,我也是很喜欢她,给她赏赐了许多钱财,但是娶妻可不是闹着玩的!你把她纳回来做个偏房我没意见。”

    邹枢道:“我不可能让她当妾室,她必须是正室夫人!”

    邹母道:“你自己想想她配吗?我们世代是苏州望族,书香门第,你却要娶一个戏子!说戏子还是好听的,外面的人现在都说戏子是暗娼!你让我们邹家的脸往哪儿放?”

    邹老爷醒转来就骂道:“这些戏子最爱上高台盘!以为进来唱过戏,就能轻易进我家的门!”

    邹枢跪地辩解道:“不是,圆圆从来不是这样的人!她先前也是员外之女,只是家道中落才成为梨园弟子,她们玉峰班没有那些勾当!”

    邹老爷道:“哪个风尘女能告诉你她是这一行的?她们都会说自己是不得已,自己只是卖艺!”

    邹枢道:“爹娘不同意,我就不娶妻,出家当和尚去!”

    邹老爷道:“那我就当没有你这个儿子!也绝不允许你明媒正娶一个戏子!”

    邹母拉着儿子的手劝解道:“不是说不许她来,我看那孩子挺好的,只是不能当正室,你不想让她当偏房,养在外面做个外室,也未为不可。”

    邹枢道:“不!我要给她名分!”

    邹老爷怒吼道:“滚出去!丢人现眼!”

    陈圆圆带着玉峰班一行人演出回来,老远看见门上泼了红漆,呜呜泱泱一大群人在围观,看圆圆来了,都指指点点。圆圆挤进去再看,原来门上还贴了字:

    “陈圆圆,苏州暗娼!戏子无德,攀龙附凤!入主正室,今生休想!”下面落款:邹府

    陈圆圆气得一股热血直冲脑门,撕下纸条举起来问:“谁贴的?是好汉就站出来!我明明白白告诉所有人,我根本不想嫁到邹家!永远不会!”

    邹枢还不知道玉峰班门口这场闹剧,他被父亲撵走后,垂头丧气游荡在街上。到了晚上,才到陈圆圆处,却见几个小厮在刷门,见到他都不理不睬。

    邹枢欲进门去,七八个小厮和三四个婆子都拦住道:“以后就别来了,我们小姐惹不起!”

    邹枢一头雾水,问:“发生什么事了?是圆圆亲口说的不让我进吗?”

    一个婆子厉声道:“你们邹家这样糟蹋一个女孩子的名声,叫人家怎么活?要不是班主性子坚强,怕是今天就一头碰死了!”

    邹枢听了,方知事情闹大了,抓住一个小厮喊爷爷喊祖宗,才知道事情的原委。他心急如焚,喊茉莉,茉莉也不出来,喊茂哥,也没人应答。

    邹枢赶到羽衣楼,找到凌霄,凌霄听说此事,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邹枢道:“姑奶奶,你还笑呢!我现在要怎么办?她自此都不会再见我了吧!”

    凌霄道:“让她天天假清高,报应!报应!”

    邹枢急得跳脚:“求你了!帮我想想办法吧!要不劳烦你去一趟,帮我说几句好话吧,解释给她听,我真不知道这事!是我爹娘干的!”

    凌霄道:“那就让你爹娘给她跪下咯,哈哈哈!”

    邹枢道:“她本来就不想跟我,我还弄巧成拙,哎!怪我,本来就不该强求,这下她的心都伤透了吧!你能进去看看她怎么样了吗?我得到一点消息也是好的。”

    凌霄道:“我跟她一起这么多年,最了解她了,像这样公开侮辱她,她是不可能再跟你和好的。贡若甫已经把我丢开手了,之前圆圆也想撮合我们俩,要不你把我带回去吧,你为人可靠,我不在意当偏房。”

    邹枢急道:“你还有心思开玩笑,我都要发狂了!如果不是她,我就孤独终老!”

    玉峰班里,圆圆眼前发黑,浑身颤抖,心里一阵阵的绞痛。金兰安慰道:“整个秦淮谁不知你洁身自好?难道他们那样一闹,别人就信了?”

    圆圆道:“三人成虎,他们纵是不信,这种事总是传得快,传着传着,大家就信了!你跟茉莉说,叫她去我爹娘那里说清楚,还有我哥,我不能白白受这种侮辱,更不能让我爹娘被人家指点!”

    夜里,凌霄经不住邹枢的软磨硬泡,来到玉峰班大门外,请求进去。见到圆圆歪在床上,面色煞白,因笑道:“我听邹公子说了,这事他也不知情,他只是回去说要娶你为妻,他父母坚决反对,就派人闹了这么一出,他也是可怜人!”

    圆圆道:“我知道他可怜,我不怪他,只是叫他别来了,也别想法子了,横竖我是不会再见他了。若是为了我好,就不要再接近我。”

    凌霄将圆圆的话带给邹枢,邹枢颓然坐倒在地。他的梦,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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