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完年,时间仿佛上了发条,春过就入夏,热不了几天又入冬,一年一年,循环往复。

    那群勾肩搭背、走街串巷找人约架的少年们,仿佛就在昨天,但转眼他们大学都读了一半了。大二结束,也意味着于小宝出国在即。

    他本来就是读的国际部2+2课程,两年国内两年国外。

    如果没有遇见牡丹,他是很向往外面的世界的。但谁说过,女人是温柔乡,爱情是英雄冢,恋爱上头的于小宝现在哪都不想去,一心只想和牡丹关上门过自己的小日子。

    为此,他还和父母闹了起来。

    于小宝从小被家里宠着,父母溺爱他,他也尊敬父母。高知家庭,氛围从来都是祥和安宁的,这是第一次,爆发家庭大战。

    听说他不出国了,死也不读了,于父被他气得犯高血压,于母在家以泪洗面,都不理解好端端的儿子犯什么倔。后来一调查,是为了个女孩,两人气得差点去见马克思,勒令他分手。

    这还了得?于小宝逃出家门,躲进白琅的公寓。

    “我说你是不是有病?书该读读,牡丹还能跑了是怎么的?”白琅得知前因后果,劝了他一句。

    于小宝回:“不行。你不懂。”

    得,白琅这人,能耐心劝你一句就够朋友了,再不多说。

    后来还是牡丹不知道从谁口中得知了这事,冲到白琅家,和于小宝大吵一架。

    她最近忙着自己的汉服事业,和于小宝有段时间没见。本就是个小炮仗,见到于小宝,单刀直入:“你不出国了?”

    于小宝本来很欣喜她来找自己,没想到一开口又是这个最近听烂了的话题。

    但他还是勉强挂着笑容,“嗯,在国内陪着你不好吗?”

    “谁让你不出国的!”牡丹大声吼他。

    于小宝的脸也垮下来。

    “我说,谁允许你不出国的!谁要你陪了?于小宝,你是不是有病啊?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你不把书读完,你想干什么?”

    “是,我是有病!我不出去,我是为了谁!”

    牡丹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我需要你为了我不出国吗?我成了你的绊脚石啊?”

    今天中午,于小宝妈妈约了牡丹吃饭。于母是个很温柔的人,却声泪俱下请求牡丹离开她的儿子。

    牡丹如遭雷击,这个时候才知道,于小宝居然为了她而改变自己的人生路线。

    她简直不能理解。这会儿听他亲口承认了,更是无语和火大。

    人类的爱情不是应该快乐、索取吗?怎么成了负担和拖累?

    “我们只是谈个恋爱,你犯不着因为一个恋情而停止自己的脚步,更不用做出所谓的牺牲、放弃,我担待不起。这样的恋爱,有必要吗?你如果因为我才这样,我们不如分手。”

    于小宝腾地一下站起来,表情要杀人。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们不如分手!”

    气头上的人,说出的话都是不假思索的,毫不知,言语也能杀人,字字如挖心。

    “果然……”于小宝盯她一瞬,似乎明白了什么一样,表情似哭似笑,“你果然不爱我,这么轻易就能说出分手。”

    在这段感情中,于小宝一直没有安全感。牡丹哪里像她的名字一样是朵牡丹,她就是株罂粟,神秘诡异,却又诱人沉迷。

    他早在不知不觉中,泥足深陷。

    而这段飘忽不定的感情,他现在也快握不住了。

    “是我自作多情了。”于小宝快哭出来,声音哪里还有一点气势,颓丧如战败的公鸡,“从一开始就是我强求的,你也是陪我玩玩的吧?呵,我还想着和你的以后,我还舍不得离开你半步……都是我自作多情,你根本就不爱我,巴不得我走的远远的……”

    两人现在根本就不在一个频道上面,牡丹听他这么说,顺口就接道:“行,既然你说我不爱你,那正好分手,你没有牵挂了,好好出国,走好你的路。”

    一拍两散,牡丹吵完架气冲冲地走了,剩于小宝一人失魂落魄。

    有首歌怎么唱来着?爱情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澎湃热烈的感情呼啸而过,然后留下一地残渣碎块。

    就像眼前的这幅夕阳美景,如此瑰丽壮阔,但留在水中的,全是破碎的、晃动的残影。

    所以,爱是什么?

    于小宝昨天伤心伤肺,吵完架出来晃荡了一天一夜,现在坐在野杉湖边,面对着水天一色,依然没有找到答案。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晃到了这里,或许是潜意识的引领,来到了故事的起点。

    上次李软软在野杉湖出事,正是牡丹找到了她。就是从这里开始,他察觉到了牡丹的与众不同,她的神秘诡异,她的欲言又止,她的不可言说。

    他们之间隔着一层纱,就如同牡丹自己说的,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可是,他爱她啊。

    她本来就飘渺如云烟,他守了两年都没有让她彻底打开心扉。如果再异国恋,他真的无法肯定自己还能牵得住她。

    所以,于小宝不愿意出国,威胁到这段感情的任何一点可能性他都要掐灭。

    结果,最后掐灭的人是她。

    牡丹说,不要他的牺牲,不要他的牵挂,这样的恋爱不如分手。

    现在想起昨天她的决绝,于小宝还是想哭,冷静了一天一夜也没有冷静下来。

    这个该死的女人!捂不热的魔鬼!

    于小宝心酸极了,恨不得一头扎进野杉湖,让那个没心没肺的女人念他一辈子。

    “喂!你玩什么失踪!一个人跑这里来搞什么?”

    想什么来什么,思念的那个女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直接给他吓结巴:“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牡丹恨不得一脚给他踹水里。不就是吵了个架嘛,电话不接、微信不回,失踪一天一夜找不见人,至于吗?

    “我有什么不知道?”牡丹没好气地坐下来。

    “你来干嘛?”于小宝故作矜持,仰着脖子不看她。

    牡丹鼓着眼睛瞪他,“我们电话都打爆了,你看不见呐?多大人了还让人担心,让人到处找你!”

    “你都要跟我分手了,还找我干嘛?”

    “……”

    这句话怎么听怎么酸,从一个高高壮壮的大小伙子嘴里说出来,甚是辣耳朵,牡丹一时语塞。

    浪漫的夕阳余晖下,两个人静静坐着。

    就算火星撞地球,再剧烈的爆炸过后也会冷却。经过昨天的爆发,今天两人终于能够心平气和地相处。

    “我不想分手……”拗不过,还是于小宝先开口。

    牡丹一愣,“我昨天,也是气话。”

    于小宝一直没有看她,听见这话,眼睛咻地亮了。

    他转头,去抓她的手,“那就不分手!”

    牡丹苦笑:“这件事的重点不是分不分手,而是,小宝,你应该出国,不应该为了我放弃你的学业。”

    老生常谈,又回到了原点。于小宝紧抿嘴巴,回避这个话题。

    夕阳的美不比朝霞少,却落寞颓靡,看不到希望。

    没有温度的光铺满两人周身,于小宝突然开口:“你还记得这个地方吗?”

    牡丹没有说话。

    “就是你说软软在这儿,我们才找到了她。”

    牡丹知道他要问什么。她叹了口气,思绪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老道士说:“你的劫在未来,我会把你送到小公主身边,报了恩,你就走吧……”

    于是,她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送到这里,小公主是找到了,但什么劫、怎么渡、什么时候来,那臭老道士都没说清楚。

    本以为上次从罗申手里救下小公主,也算是渡了她俩的劫。可并不是,她还是困在现代,哪也去不了。

    这几年,她到处找老道士也没找到人,就此耽误下来。

    现在,也随遇而安了,本以为人世走一遭,情爱尝一遍,也不算白来。哪成想,碰上个痴汉。

    牡丹斟酌着如何开口,看着这个憨直的男孩,不,现在应该勉强算是个有型的男人,她不想再忽悠。

    “你不是一直觉得我奇奇怪怪神神秘秘吗?我是有特异功能,我和你们不一样,我能看到你们凡人看不到的东西。那次能找到软软,就是因为我能看到她在这儿。你看,我不吃不喝也不会死不会病。今天我就告诉你,我不是‘人’。”

    “我花妖成精,行不行?”

    “我不是‘人’啊,你应该离我远一点的。”

    牡丹一口气说完,抖落了她隐藏最深的秘密。

    于小宝听呆了,张着嘴巴想说什么,最后也只是嗫嚅了一句:“我就不,我就不离你远一点……”

    这份不以为意,让人也不知道他是以为她开玩笑呢,还是装不懂呢。

    牡丹气笑了:“我是妖精不是人!你确定还要和我在一起吗?”

    “我管你是人是鬼,只要你别不要我。”

    “你没看过故事书啊?妖精会吸人命的。”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命给你,你现在就拿去。”

    “……”

    牡丹笑死了,笑得发颤,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这个时代多廉价呀,感情都是速食,结婚都要称斤论两,可能今天还在说爱你,明天就在说拜拜。

    这个时代也浅薄啊,语言没有重量,爱你想你张嘴就来,随便说出口的承诺,连当事人都不当真。

    她本是一株没有心的牡丹,来这个时代玩一玩,是怎么遇上了这样一颗赤诚的心呢?

    傻瓜一样,毫无保留地亮出底牌。

    人啊,还是应该多为自己想点。

    于小宝,你就应该走你的路,不要偏航,不要为我彷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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