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不可测的黑暗里,璃尘无声落泪:“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萦轩,前路荆棘密布,叫我如何放心?”

    璃尘闭上双眼,竖起两指,吟诵咒文:“明始于暗,暗终于明,璃氏有名,其名为尘,携光化戟,破阵碎痕。”

    一圈光环从指尖燃起,刹那间光芒万丈,璃尘冲破黑暗,望见久违的星空。

    星光闪烁,北斗指引方向,璃尘戴上兜帽,向北而行。

    马车咿呀作响地颠簸前行,奔波许久,终于看到远处乡野间的灯火。

    天色已晚,萦轩等人向这户农家借住一宿。安顿好落澄,四人决定轮流守夜。

    “上衣脱了让我瞧瞧。”雪皊带上药箱把萦轩拉到隔间,口吻有些许生气。萦轩咬了咬唇,忍痛脱下了衣衫。

    多处伤痕已裂开渗血,最严重的要数腰间那道不浅的伤口。

    “何必一路强忍过来折损自己呢?”雪皊眼眶湿润,责怪道,“会疼,忍一忍。”萦轩点点头,再疼也闷声咬牙。

    考虑萦轩有伤在身,雪皊提议陪同她守夜,萦轩婉拒,反劝雪皊要照顾好落澄,不可须臾离。

    晴朗的夜空繁星满天,萦轩靠坐门边,想起那年初雪的夜晚,因牵连明笙病重,她被罚跪慕容府前庭,苦中作乐的她还招呼落澄一起看猎户座……

    斗柄指东,天下皆春。北斗闪烁,明亮的北极星如同夜空中的一盏明灯,指引迷途的人找到归路。

    “在想何事呢?”柏宁走了出来,坐到门的另一边。

    “在想以前看星星的日子。”萦轩笑着回答道。

    柏宁露出和蔼的笑容,说道:“那我给你瞧瞧比星辰要美的光景。”说着,柏宁展开黑扇,举过头顶,遮住萦轩头上的星空。

    这是一把镂空工艺的铁质黑扇,镂空部分的花纹是——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

    铁扇镌刻《道德经》名言,字体镂空,每个字均用了一种橘色的晶石勾描,在黑夜里闪耀着晚霞一样的光辉。萦轩读出扇上镂空的字体,字体刚劲有力,不禁感叹此扇的做工之精细。

    “这把扇子名为‘织霞扇’,苍北盛产黑铁,当年金沼先生采购了一块佳品,锻造了一柄黑刀,赠给了当今皇帝;剩余的边角料做了把扇子,在扇面题字箴言,赠予先生。先生素来喜爱镂空的雕刻工艺,于是改造了一下扇子,后又转赠于我。”

    “先生常对我们讲,学道须当猛烈,始终确守初心,纤毫物欲不相侵。同理的,萦轩姑娘,既然手已染血,就莫要惧怕它,只要心境不因杀戮而扭曲,那么你依然是你。我们七门生不喜杀戮却都经历过杀戮,将心比心,我们都视彼此、视先生为挚友,你也亦然。”

    萦轩蓦然转头,怔怔地看着柏宁,虽然他双目不辨,笑容却很暖。

    “因此,遇事我们可一起商榷,别独自强撑,除了先生,我们亦是你屹立不倒的后盾。”

    萦轩捧过颇有重量的铁扇,郑重地道了句谢谢,经柏宁一番开导,她的心舒坦了不少。

    “对了柏宁,你方才说金沼先生锻造的黑刀赠给了谁?”

    “我们的皇帝陛下呀。”

    萦轩难得的笑意顿时僵住,心沉如铅石,她默默合起扇子,一言不发。

    接下来的几日,萦轩一行人不分昼夜地奔波于途,当抵达无名山脚下时,已有两名小童在等候,他们身后是一条绵延至云端的阶梯。

    “请姑娘洁面。”俩小童异口同声道,他们相貌像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萦轩猜或是双生子,“请姑娘洁面。”他们又复述了一遍。

    萦轩不多想,正要将手伸进瓷盆,皞风拉住了她,礼貌地回绝:“敢问两位童子师从何门?我等有急事挂身,恕难奉陪。”

    小童二人谦恭作了一揖,道:“我们乃是金沼先生的守门药童,先生吩咐我们兄弟二人在此静候客人,诸位若有疑虑,不妨出示信物核对。”说着,站左的药童亮出一块只有半截的蓝田玉玉牌。

    雪皊拿出木诩烟交付的另半块玉牌,与药童手中的玉牌正好契合。

    “无名山有规矩,来访者须以真实入山,姑娘比其余几位客人多了一层伪装,故只请姑娘洁面,以真容面见先生。”药童解释说。

    洗去伪装,萦轩恢复原本样貌,倾城佳人,眉间多愁。

    “也请几位门生卸去面具,随我们来。”两位药童彬彬有礼,指引雪皊等人前往另一条羊肠小道,唯独拦住了萦轩,“请姑娘从此路上山。”

    众人顺药童所指方向看去,是身后那一条看不见尽头的阶梯之路。

    “难道,这就是传闻中的‘万劫梯’?”雪皊脱口道。

    “何谓万劫梯?”柏宁问。

    “金沼先生在江湖久负盛名,慕名前来的人络绎不绝,却并非人人都是来此求医,不服先生而前来叨扰的人亦不胜枚举,所以凡到访无名山的人,都要走过万劫梯才能到达金沼先生居住的山顶。传闻万劫梯有一万步,危险重重,步步惊心,从未有人能顺利抵达山顶,因此来者多数望而却步,悻悻而归。”雪皊说着,摇去脑海的思绪,“不可,你伤势未愈,前路又凶险未卜,万一出了什么事……”

    “倘若前路当真万劫不复,姑娘仍愿意为了白先生而踏上去吗?”药童心平静气,未有半分强迫之意,“这是先生托我转达的话,亦是留给姑娘的考验,自愿为则,姑娘若不想接受,就在此处等候他们归来。”

    “你有伤在身,不能上就不上,我留在这陪你。”皞风同劝道,眼里装满忧心忡忡。

    “不用陪我,速速保护落澄去疗伤,我在这里等你们回来。”

    话虽如此,当目送他们,尤其那两位三步一回头的门生远去后,萦轩转身就踏上了第一个台阶。

    前方危险难料,着实令人心旌神摇。

    萦轩深呼吸一番,打算一鼓作气直冲云霄——

    然而当她三步并作两步跨越阶梯往上跑时,许多暗箭“嗖嗖”飞来,萦轩两个后空翻敏捷躲避,但这样一来,她又回到了第一个台阶前。

    难道机关感应到移动的物体就会投出暗器?萦轩思索着,以龟速跨出一大步,踩在第四级台阶上。

    突然,第四级台阶转换成会开合的锯齿捕兽器,若不是收脚及时,萦轩的脚踝怕是会被夹得稀碎。于是,她又不得不退回到第一阶。

    机关重重,何年何月才能上到山顶?难怪来者望而却步,感觉前路漫漫,遥遥无期,会打退堂鼓也是情理之中。

    但,凡事总会有例外。

    萦轩站在第一级台阶上,闭目沉思。

    一般来这里的人,是怎样的心境?心急如焚?急于求成?畏葸不前?知难而退?倘若欲速则不达,方才已经试过慢速前行,依然无效。

    萦轩低下头,看着石阶出神:金沼先生是要考验我,那是要考验我什么呢?

    微风拂起,吹动石阶上的落花,花瓣绕过脚边,萦轩想起当初落澄的入门测试:一碗漂着一片花瓣的水。

    「花落水中,非它本意,却是身不由己,本想置身事外,可又难以抽身。碗只是障眼法,你想表达的就是最表层的意思,不是吗?」她曾经这么问落澄,人们往往容易忽略万物的表象,只顾专研深意,心如止水,却又绝非易事…

    阶梯,本就是让人一步一个脚印地向上走的。

    萦轩抬起脚,踏上第二级台阶,安静如初。第三、第四、第五、第六……她一步一步从容地踏上阶梯,没有再触发任何机关。

    无名山人杰地灵,远看以为只是一座孤山,殊不知其实是一方桃源。万劫梯的左边,层峦叠翠,山中建设了不少村落,男耕女织,屋舍俨然,阡陌交通,鸡犬相闻,一派祥和景象;而右边则是万丈深渊,稍不留神就真的应验“万劫不复”这个词。这条阶梯,像是一条界线划分了生与死,徒步其中,犹如一名游走彼岸的迷途人。

    越往上,空气越稀薄,萦轩气喘吁吁,一路走走停停,不知走了多少级台阶,她慢慢地陷入一片云雾中。

    千磨万击还坚韧,任尔东西南北风。若这点困难都克服不了,如何能挡在落澄前面护他周全?萦轩不停给做自己心理建设,终于在意识模糊前看见一个人影等候在云端之上。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到底是白落澄看中的人,不枉老夫在此等上一朝。”

    声音仿佛空谷传响一般,悠远、沉稳且铿锵有力。

    当云雾散开,一位鹤发谪仙现于眼前,萦轩才发觉已抵达了山顶,她瘫软在金沼跟前,疲惫不堪,但仍不忘屈身行礼:“金沼先生您好。”

    金沼将她扶起:“姑娘辛苦了。”萦轩蹒跚起身,放眼望去,万劫梯已消失在浓重的云雾里。

    “万劫梯,可怕吗?”金沼问她。

    萦轩调整了一下呼吸,淡然笑了笑:“起初是挺害怕的,但一路上来风景迷人,倒不觉得怕了。”

    “世人总是畏惧眼前的未知与迷茫,却不知任何路总要走上一遭才知道是好是坏,好便继续向前,坏就及时止损,或回头或另辟蹊径,至少,比无路可走要好。”

    “那真正来求医的人不懂万劫梯的奥妙该怎么办?救治时间可耽误不得。”萦轩心直口快,话从口出才察觉自己的无礼。

    “真正前来求医的人自然不走这条路,只有心存彷徨的人才需要走此道寻求方向。”金沼意味深长地看了萦轩一眼,抬手邀她入舍。

    萦轩随金沼进入一个竹子搭建的小院,竹屋朴素,卵石铺地,格局与闲心居很像。石台上烹着茶,冒着等待客人到来的热气。金沼请萦轩入座,倒上香茶,此时的萦轩早已口干舌燥,迫不及待地把茶饮光。

    茶香微淡,味如甘霖,入喉润嗓,提神解乏。

    “失…失礼了。”萦轩察觉失态,讪讪道。金沼不见怪,拿出了一粒药丸,“这粒丹药,能治疗姑娘内伤,姑娘可服下。”

    萦轩看了一眼,却问:“落澄呢?”

    金沼笑而不语,萦轩意会,于是将丹药吞下。

    “姑娘不怕是毒药?”

    萦轩无谓地耸了耸肩:“我已经喝过您的茶了,不差这一颗。”

    金沼捋着花白的胡须,点了点头:“不必担忧,我吩咐我的药童带他去药浴,三日后方可开始医治。”

    “原来姑娘是璃氏的结缘人。”金沼话锋一转,视线盯着萦轩手腕上的鸡血藤手环,笑意深长。

    萦轩心里打了个颤,诧异地看向金沼:“你认识璃尘?”

    “有些渊源罢了”金沼起身游步,目光放向遥远的天际,“常言道,山外青山楼外楼,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姑娘可是来自天外?”

    萦轩吃惊地站了起来,惶然不安,金沼竟然知道她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莫非他也……

    “姑娘莫急,我本一介凡夫,并非姑娘同类。”金沼解释道,“老夫原姓莫,来自苍北洛山。话说苍北有二山,二山隐二族;青氏琉璃族,寒山咒术,结缘唤魂;莫氏玲珑族,洛山先知,博古通今。年长月久,现都是祖先辈的事情了,青氏琉璃族和莫氏玲珑族已近乎灭绝,琉璃族仅剩为数不多的旁支璃氏一脉,而我族,就只剩我了。”

    “璃氏一脉游走人魂彼岸,司其职之余也在寻找嫡系族长,你手腕戴着的手环是她们自制的灵物,可唤迷途的魂魄回归本体。”

    萦轩似懂非懂,不解问道:“您为何要同我说这些?”

    金沼转过身,负手而立:“无他,只想让姑娘清楚自己的来历。若姑娘的魂魄来自天外,且眼前的躯体并非姑娘真正的本体,那么终有一日,姑娘必会魂归故里,换言之,姑娘与劣徒白落澄亦会有缘尽的一天。”

    “老先生是想劝我放手吗?”

    金沼摆了摆手:“因缘际会,老夫不会过问也不会插手,该如何抉择,姑娘遵从内心便是。”

    竹叶随风作响,雀鸟争鸣,山色如画,然而这一切风景再美,也抚不平萦轩心头的阴霾。

    “先生!先生!”

    这时,一名药童神色慌张地从另一边山头匆匆跑了过来。

    “先生,山下来了一大队官兵,说是前来捉拿逃犯,要求先生许他们进山搜捕。”

    萦轩一听,心中更为忐忑,她心虚地瞥了瞥金沼,他却不紧不慢地续茶,问道:“带队的是何人?”

    “是我。”

    万劫梯的终点响起了一个气宇轩昂的声音,她的身影在云雾中逐渐清晰起来——那是肖媛,玄影十二卫之首,朱雀。

    见她凭一己之力上到山顶,萦轩不由暗暗佩服。

    先礼后兵,肖媛恭敬地朝金沼鞠躬施礼,然后把腰间的洛神鞭握于手中。

    “你…是李萦轩?”犹疑的眼光略带些惊异,这是肖媛第一次与真正的萦轩见面。

    「眉眼确实与泽西女汗有几分相似,如此佳人,正对皇兄的胃口,看来六合所言非虚。」缓了缓神,肖媛继续说道:“李萦轩,跟我走吧。陛下有令,若你不肯束手就擒…休怪我们,屠山。”

    绝杀令下,金沼充耳不闻,处变不惊,继续悠闲地饮茶。萦轩镇定走到肖媛面前,神情无畏:“何必为了我这样的小人物屠戮生灵,再说,无名山是什么地方,说屠就屠得了吗?”

    肖媛并未被萦轩的虚张声势给震慑到,反而无奈地叹了口气,收回洛神鞭:“你逃吧,逃得越远越好。”

    原来她还是想给予逃生的机会呀……萦轩苦涩地笑了笑:“我若逃了,你会被治罪吧?况且,陛下就算不迁怒无名山,也会对白氏一门发难吧……”

    说到这,萦轩愣住了。褚氏已灭门,夙沙也失势在前,若再借机对白氏发难,那四大家族不就……

    “我跟你走。”

    肖媛错愕的眼光看向萦轩,面露愠色:“为何?!你知不知道我之所以会大张旗鼓来这里,是因为六合已看过你真实的样貌并禀报给皇兄知晓了,明面上是捉拿逃犯,实则…如果皇兄真要纳你为妃,你打算怎么办!”

    萦轩低下头,露出一丝莫名的笑意:“宁死不从啊,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抗旨不遵了。”

    “可恶,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肖媛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愤慨。

    萦轩憨笑了几声,转身朝金沼鞠了一躬。

    “此行凶险,非去不可吗?”金沼白衣飘然,仪态翩翩,宛如云中鹤,白落澄是学到了他的精髓呢,萦轩轻颦浅笑道:“我今生最幸运的事,就是遇见白落澄和慕容明笙,可这样的运气好像已经用光了。金老先生,余下的路我不懂该怎么走,但比起只会躲在落澄的庇护下生存,我更想成为能与他并肩作战的人。如今他身负重伤,有些事情我想为他出一份力。”

    话毕,萦轩再深深一鞠躬,坚定地迈开去意已决的步伐。

    “不和他道个别吗?”肖媛转身问道。

    驻足万劫梯前,萦轩含泪的眼藏在刘海下,笑颜格外伤情:“不了。”

    换尽天涯芳草色。陌上深深,依旧年时辙。自是浮生无可说。人间第一耽离别。

    万步之长的阶梯,两个倩影,一前一后。

    “要不我就举荐你进玄影寮吧,正好我们也缺人。”肖媛提议道。

    “缺人?你们有人牺牲了?”萦轩明知故问。

    “嗯,一下没了五人。”

    「五人…还有一人是谁呢?」

    萦轩寻思了一会,假意又问:“那个曾在玄影寮与拿黑刀我交手的少女还在吗?”

    肖媛摇摇头:“她殉职了。如今玄影卫人手紧缺,正紧锣密鼓地四处物色人才替补呢。”

    “替补?玄影十二卫的人不是固定的吗?”

    “不是,玄影卫奉行有能者居之,一旦有空缺,就寻人补上,周而复始。”肖媛说着,回头狐疑地打量萦轩,“从前不见你对玄影卫这么感兴趣,你在打什么算盘?”

    萦轩又用憨笑敷衍过去,安静了一会后,她低声询问:“朱雀,我可以唱个歌吗?”

    肖媛拧眉不解,只点点头。

    萦轩咽了一口酸涩,深深一呼吸——

    “如果说,你是海上的烟火

    我是浪花的泡沫

    这一刻,你的光照亮了我

    如果说,你是遥远的星河

    耀眼得让人想哭

    我是追逐着你的眼眸,总在孤单时候眺望夜空

    我可以跟在你身后

    像影子追着光梦游

    我可以等在这路口,不管你会不会经过

    每当我为你抬起头

    连眼泪都觉得自由

    有的爱像阳光倾落,边拥有边失去着……”

    相逢一醉是前缘,风雨散,飘然何处?回忆过于美好,折射出现实的哀愁,放大了当下的疼痛。

    面朝山谷深渊,萦轩一边哭泣一边唱着《追光者》,把放声歌唱当成一种宣泄,此刻的她恨不得把积攒已久的苦闷通通挥霍出来,肖媛沉默不言,静静地等在一旁,任她放歌流泪。

    「落澄,在这个时代,你是我必然的因,而我,又是否能成为你既定的果?」

    凄婉的歌声传遍深谷,缠绵悱恻,每一句词都倾诉着心中不可言喻的哀伤。经此一别,又将何年何月才会重逢呢?如果未来的路注定要自已一个人走,那么从今往后,这首歌将如同那盏闪烁在黑夜里的灯,牵绊着和落澄有关的回忆,支撑她走到尽头——

    流年浅浅,如姑娘上妆的胭脂,缱绻色浓,令人念念不忘。

    (中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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