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道别家里人,我收拾好东西,便去了平葵府,这些细软中,还有昨晚我发现的那个罗盘,我打算把它带过去和义商量一下,这是做什么的。神往蝉大人把它给我,总不可能是怕我迷路吧?

    至于鸦羌丸,因为我害怕高天原的结界会对身为妖怪的他有什么影响,于是他被我留在了北桥前辈那里,避免我不在他身边,压制不住他,让他暴起伤人。

    来到平葵府,天才蒙蒙亮,我将行程上报给清乐大人,她安排了车接我们。而曜久大人不想让那个女人知道他也去伊豫之二名,害怕我会被她猜忌,便提前安排车自己先走了,在四国等着我们。

    我对于曜久大人的体贴十分感动,因为不想让他等太久,便也很早就到了平葵府,义则困得一个劲儿地打哈欠。说是昨晚一想到能和曜久大人一起出任务了,就兴奋得睡不着觉。

    去伊豫之二名少说也要两日的路程,曜久大人的车快,大概一日半就能到。我和义被分到了两辆车上,细软又单分一辆,排场虽然不大,但对于此次的目的和我的身份来讲,清乐大人也算够意思了。我坐在颠簸的车上,撑着头,希望能透过帘子看见外面的样子,但是做不到。这几个车夫和随从,不知有多少人是清乐大人的眼线,还是小心为妙。

    一路无话,行至中午,我看车夫和马都累得够呛,我也想下去走走,便提议休息一下,吃点饭。顺带找机会和义商量日月盘的问题,如果幸运的话还可以套车夫一点话。这建议一提,车夫立马同意,便扶着我下车,然后和其他车夫一起坐在道边吃饭。

    马也趴在地上,我坐在马的旁边,义走过来,看上去刚睡醒:“唔,这么快就中午了,早晨都没吃饭,饿了,快吃吧。”

    两个人默默地吃起来,我看时机成熟了,便偷偷把日月盘从袖中拿出来给义看,讲了一下它的来历。

    “哇,好厉害,我也没见过这种东西……话说破圆盘子也能打彼界者吗?难道要用这个敲那家伙的脑袋吗?”义拿着日月盘,惊叹道。

    “我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呢,所以我把它带来了,到时候再给曜久大人看看吧。”我说这话时,我那辆车的车夫笑着走过来:“哟,梓原大人,您还带个圆盘子做啥啊,是怕迷路吗?放心吧,俺们都是在乐姬大人身边干了多年的车夫了,绝对不会把您带迷路的。”

    我怔了一下,乐姬?没记错的话是清乐大人还在秀姬一支时候的名字吧。我便热情地招呼车夫坐下,心说这回可有的问了。

    我假装只是好奇地问道:“您今年多大年纪了?”

    “哈,四十多了!但是您别怕,俺们几个都身强力壮着呢。”

    “哎呀?四十多?完全看不出来啊,这么壮实,我还以为您是三十有余呢。”

    “哈哈,您净哄俺……”

    我将日月盘收起来。四十多岁了,那么秀姬一支被降为臣籍时,他应该就在清乐大人身边了。我便问道:“诶,那您在那大人身边干这么多年,她是不是一个特别严肃的人?我就从来都没见过她笑,还经常被骂呢……”

    “啊啊是这样的,您说对了。乐姬大人脾气很暴躁呢,人也严肃。毕竟那么小,就被赶出家门做阴阳师,后来还失去了最爱的姐姐,身边的兄弟姐妹也一个接一个地死,到后来就连十二耀姬公主也死了,就剩她一个了,哎,可怜啊。”

    和我打听到的基本没有出入,我又问道:“那,清乐……乐姬大人,她以前也这么严肃吗?跟喜欢的姐姐待在一起,一定比现在要稍微温和一点吧?”

    “嚯,那可没有,那时候话虽然不少,但是还是很暴躁呢,偏偏她姐姐还挺喜欢捉弄她,总给她弄得脸红跳脚,哈哈哈哈哈哈……”车夫说着,大声地笑出来。

    他的笑声很有感染力,我和义也被逗笑了。我可真是的,这么温厚的人怎么可能是清乐大人的眼线呢?于是我对他的戒心也放下了,但对于余下几人,还是不敢懈怠。

    由于怕我们脚程太快,会追上曜久大人,我便又周旋了一会儿,才上车继续赶路。

    吃饱喝足的午后总是慵懒的,阳光透过帘子照进车内,模糊了眼前的线条。昨晚本就没睡好,加上这样的环境,我都困得看不清东西了,便决定趴在窗头眯一会儿。

    隐隐间,我似乎看到了一个白发少年站在前面,他蓝色的眼眸清澈透明,白色的睫毛微微颤动着,笑容美丽。一位气质庄严神圣的女子缓缓走近,她的头后飘着一个巨大的、像太阳一样的白色圆盘装饰,散发着耀眼的光芒。女子手握折扇,金色的眼眸注视着少年,莞尔一笑:“我很想知道,你会用这样的力量,去做些什么呢?”

    说着,那折扇头,轻轻点上少年的眉心。

    那女子,恍若世间万物都随她而行一般,容貌美丽,而那无与伦比的气质让人不由自主地虔诚起来。我神情恍惚地望着这样一幕。

    我也想知道,那个少年,最后用这样的力量,做了什么呢?

    「神明大人啊……」

    「请让我保护好我的家人吧。」

    我睁开眼,马车还在颠簸。

    这一路十分无聊,我想找义聊天,可两个人却被分到了两辆车上。我又不好意思打扰专心驾驶的车夫,只能闲来无事研究一下日月盘,诵诵经,背背书里的咒语,学习一些法阵符咒的画法,过程相当枯燥。

    终于熬到了第二日,清早起来我就看见义坐在细软那车旁边,聚精会神地看着一本书。居然这么认真地看书,真少见,我便凑过去问他在看什么,义见我醒了,邀功一样地把书拿给我看:“南止你醒啦!你看你看,我在看高天原居住的那些神明大人们的身份。”

    “哇,居然在做功课……”我说着,坐下身,两个人一起看。

    “你看哦,高天原的神明大人,有太阳神天照大神大人、月神月夜见尊大人,夕阳神椽碎御大人……啊,不过这都是比较广为人知的神明大人了,除此之外还有善神庆日香大人,海神七善御街大人……”义说着,忽然顿了顿,“南止你看见的水神神界,有没有可能就是水神风山渐大人的?”

    “诶,是啊……难道说,那叛徒遇到风山渐大人了?”

    “我不知道,”义压低了声音,“总之你小心一点,我怕占卜那家伙的你会受到牵连。”

    “这怎么可能呢?你瞎操心。”

    “哼,那我不操心你了。”

    “你又在生什么气啊?”

    又行了一日,直至第三日早,我们一行人才终于来到伊豫之二名。伊豫之二名的高天原神社方圆百里设有结界,阻拦妖怪进入,车夫们则和马车在结界外等候。而这一去,说不定得在高天原待上个十日半月的。

    道别了车夫们,进入了结界。我和义并肩行走在参道上。春日的海岛景色很美,樱花已经有了要开放的趋势,想必几日后,这里一定会非常漂亮的吧。地上的草冒出了尖,而树上则挂满了待放的花苞。

    这时,我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向我靠近,没有杀气,但我还是下意识抽出吉村清六道,转身格挡。“铛”的一声,武/士/刀的刀刃和扇子的大骨撞击在一起,曜久大人收回扇子,退后两步,十分满意,丝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还行,还没蠢到连这种低级攻击都防不住的地步。”

    我收回刀,松了口气:“原来是曜久大人啊,真是吓人一跳。抱歉,您等很久了吗?”

    “也没有,我刚到半宿,你们就到了。”

    还是等了很久啊……义深吸一口气,想凑上去又不敢:“曜久大人,是曜久大人诶!曜久大人您放心,我一定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啊……荣的弟弟,叫义对吧?起码,起码你能比南止脑子要灵光一点吧。好,走吧。”

    “是!曜久大人!”

    他们两个沿着参道走向神社,我一面跟上去,一面喃喃自语:“诶,为什么是那家伙脑子要比我灵光……”

    走过参道,前方不远处立着一座鸟居,鸟居后便是无数台阶,约摸有几十节。台阶尽头的高天原神社庄严肃穆,给人一种无穷的压迫感。我仰望着那座神社,不由地惊叹了一下。

    这样的建筑和梓原神社十分接近,梓原神社也是那样经过鸟居几十节的台阶,虽然没有高天原神社那样威严,但排场也算不小。

    我穿过鸟居,踏上台阶,朝着那遥远的神社走去。回头看看那条遥无尽头的参道,想象着等我们从高天原回来后,这条参道开满樱花的景色。

    高天原神社的鸟居是高天原与阳界的分界,穿过那座鸟居,我们现在脚踩的地方,便是神明大人的居所了。不知不觉,身边渐渐起了云雾,身后的参道也逐渐消散在云雾中,只剩下枫红的鸟居还立在那里,似是在告诉我们,我们还没有迷失方向。

    “哇,曜久大人,南止,你们快看!”走在最前面的义说着,指向前方,我与曜久大人也赶过去,台阶尽头的高天原神社,不知何时变成了巨大的鸟居。

    “诶?方才不还是神社吗?”我托着下巴,此时四周已经都是云雾了,难道我们迷路了吗?

    曜久大人摇摇头:“去高天原的路就是这样的,经过鸟居便是天上,倘若绕过鸟居,那就是阳间的神社了。”

    义小声称赞:“哇,曜久大人好厉害。”

    那鸟居与神社同等大小,我伸出手,抚摸着鸟居的红柱子,呼出一口气:“好厉害,好大气……”

    “那当然。”曜久大人说着,叫我们跟紧他,然后率先穿过鸟居。义着急追曜久大人,便拉着我也跟了过去。

    当我的脚迈过鸟居的那一刻,眼前的景色立刻变换了,脚下的路变成了一条康庄大道,延伸到尽头,周围飘着白云,仙气缭绕。道路两边立着灯笼,一到夜晚便会灯火通明。这里,想必就是高天原都城明罗京吧。这时候,两个纸面具遮住脸的守卫拦住了我们。

    “站住,人类,做什么的?”

    曜久大人向他们说清了我们的来历,那两个守卫看了看我们,道:“叛徒?怎么会有叛徒跑到明罗京来?”

    “可是,占卜结果就是这个样子的啊……”义愤愤不平地站在一旁吐槽,那两个守卫互相看了一眼,摇了摇头:“总之,这是不符合礼仪的,三位请离开吧。”

    我们几个面面相觑,忽然,一个男子从鸟居走出,从远处就,看见了我们,下意识打开扇子:“哎呀,发生什么了?这几位是?”

    待男子走近,我才看清楚他的样貌,一头黑色长发,金色的眼眸发着光,脸上还有水波纹。见我们都不答话,他便不好意思地笑道:“真抱歉,忘记介绍自己了。在下水神,名为风山渐。正外出赏景回归。”

    我愣了一下,便赶忙行了个大礼:“风,风山渐大人贵安,我是平葵府瑶光院中阶阴阳师梓原南止,这两位是,是我的,我的……我的朋友,瑶光院中阶阴阳师贺茂义,还有天璇院神祇官菊耀久大人。我们此次前来是根据占卜所指引,寻找平葵府将名字交与妖怪的叛徒的。”

    “哎?名字与妖怪交易的叛徒?真令人难过啊……”风山渐大人说着,悲伤地用扇子挡住嘴巴,同时偷偷示意我起来,“既然是平葵府的客人,可真是有失远迎。而在下正好也有些事需要同平葵府商议,几位到得可真是及时,这大概是天照大神大人赐予我的福分吧?”

    我听着风山渐大人与我们开的玩笑,不由得轻松了起来,站起身。他却眯了眯眼,看向义:“月夜见尊大人?”

    “哈啊?”义下意识反问。

    “不,没什么。瞧这瞳色,这位大概是贺茂家的孩子吧。”

    “唔,是这样的没错……”

    “那么,几位请随我来吧。”风山渐大人说着,就要带我们走。我们跟在他身后,那两个守卫想说什么,他便笑着转过头:“我知道啦,哈哈哈,庆日香会负责善后的,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恰巧我的「朋友」,也需要这些阴阳师孩子们的帮助呢。”

    我们跟着风山渐大人慢慢地走,周围的云雾逐渐厚了起来,走着走着,雾也逐渐重了起来。约摸走了半炷香,雾已经重到看不见人影了。但这之前因为风山渐大人的身影一直在我的视线内,我并没有注意到这种事情。而当我缓过神来时,四周已经除了风山渐大人,再没有别人了。

    “风山渐大人,义和曜久大人呢?跟我来的那两个人去哪儿了?”我焦急地询问,风山渐大人却回过头来,他金色的眼睛在那一瞬变成了黑色。我的手下意识去摸刀柄,他则莞尔一笑:

    “哎呀呀,蠢蛋,就让你在那里稍微待一会儿好了。”

    声音变了,语气变了,眼神变了,甚至是瞳色也变了。我恐惧地望着他,他噗呲一笑:“你在怕什么啊,我是不会伤害你的。但是如果你在,一定会妨碍我的,所以,先休息一下吧。”

    我后退一步,却在脚踩在地面上的那一刻,地面变成了一层水,我一下子掉了下去。而那层薄薄的水,化为了天空,我在落下去的那一刻,看到了天空中的水波纹。

    我掉入一条湍急的小溪,远处传来瀑布的声音,我呛了一大口水,好容易冒出头来喘气,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明明抓住了一根树枝,它却断掉了。我一个重心不稳,被冲得翻了个跟头,脚下没有任何落脚点,浑身上下也没有发力点,我只能被水流一路冲着,想要做点什么,却什么也做不了。

    我用力地扑腾,渐渐地,力气也耗尽了。瀑布的声音越来越近,我内心被恐惧占领,手脚也没力气了。猛地一转头,甚至都没来得及思考,做出反应,便被水流冲下了瀑布,与水流一起,掉入湖中,砸出了巨大的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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