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五六岁大小的小女孩坐在门槛上玩着才采来的花草,她一身雪白锦衣,只是一个侧影,已经漂亮得如同粉堆出来。

    如故望着那小女孩,心里隐隐一动,云末在这里养了个小女孩?

    这小女孩是他什么人,为什么要养在这样的一个地方。

    这地方虽然极美,布置的也极舒服,但是终究一个人孤零零的。

    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去和那小女孩说说话,突然听见极轻的脚步声从地道里传来,忙闪身一棵大树后头,隐去身形。

    黑色修长的身影出现在窄道口,如故的心骤然收紧。

    云末!

    或许应该叫他殇王!

    还是她在晋宁大宅里看见的那身装束,面具也没摘去,但露在面具外的半边脸颊白过白纸,嘴角仍有鲜血溢出。

    他手中长枪杵在地上,支撑着身体,而另一只手捂着胸口,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站直身,把手中长枪插进身边泥地,解去身上黑披风,丢过一边,抬手随意地拭去嘴角血迹,装作无事一样,走向屋前的小女孩。

    如故眼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强撑着身影,仿佛觉得整个胸口都抽紧了,很想扑上去,扶住他,告诉他,有伤就治,不要这么撑着。

    随着他的视线,看向门口的小姑娘,她像被粘在了原地,一动也不能动,甚至连呼吸都停止了,生怕他在这时候发现她的存在。

    小女孩自己玩的太投入,他走到面前,也没发现,直到他蹲下身,手温柔地抚上她的头,“怜心。”声音温柔得如同麻婆村时时他唤她‘如故’的时候。

    那时,他进了山,她就总是坐在门槛上等他回来。

    他回来后,看着门槛上睡着的她,也会蹲下来,这样摸她的头,温柔的叫她。

    不过他叫的是‘如故’,而不是‘怜心’。

    如故心口又是一紧,这要多怜惜心疼,才会起‘怜心’这个名字?

    小女孩抬头起来,看见面前仍戴着面具的俊颜,欢悦地跳起来,扑进他怀中,抱住他的脖子,“哥哥,你终于回来了,怜心以为哥哥不要怜心了。”

    他笑了一下,宠溺地把她抱住,“傻瓜,哥哥怎么会不要怜心?”

    这刹那间,如故看清那小女孩的脸,整个人僵住,垂在身侧手禁不住微微地抖。

    这张脸和她六岁的时候一模一样,如果不是这小姑娘的眼睛透着一种说不出的死灰色,她真会以为这就是儿时的她。

    但不知为什么,不远处的小女孩明明会动,会说话,如故却感觉到一股死气,一股死人身上才会存在的死亡气息。

    这种感觉让她浑身毛孔都缩了起来,这春暖花开的山谷仿佛也变成了一座坟墓。

    她甚至在想,难道这才是她儿时死去的身体?

    但她不叫怜心,她叫如故。

    小郎向来都叫她如故,从来没有给她另外起名的意思。

    这不该是她。

    小女孩在云末肩窝里蹭了蹭,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道,死气的眼睛顿时放了光,“哥哥,怜心饿了。”

    云末怜惜地揉了揉她的头,放开她,挽起自己的衣袖。

    就在如故迷惑的时候,小女孩突然欢呼着扑上来,抓着他的手腕,低头准确无误地咬上他手腕血管所在位置。

    如故看着小女孩因不断吞咽而滑动的喉咙,整个呆住。

    她这是在生饮云末的血?

    云末这是用自己的血在喂她?

    小女孩紧抓着云末的手臂,大口的吮吸,好一会儿都不肯放开,大有要把他全身的血吸干的架式。

    云末本来就没血色的脸,越发的苍白,他原本亮如碎星的瞳仁黯淡下去。

    如故知道,那是一个人失血过多的身体反应。

    然即便是这样,云末仍没有缩回手的意思,仍笑看着小女孩慢慢泛红的小脸,任她饱饮。

    过于的震惊让如故无意识得往后一缩,脚踩下一截枯枝,发出‘啪’地一声轻响。

    那声响惊动了小女孩,小女孩停下吮吸,慢慢抬头起来,她发白的唇被鲜红染红,娇艳得如同谷中春花,看向如故的眼却闪着异样兴奋的光华。

    就像野兽看见猎物的贪婪和兴奋。

    这样的眼神让如故惊了一下,抬头却对上云末向她看来的平静目光。

    一抹意外在云末眼底闪过,接着化成了然。

    他从小姑娘手中缩回手,随意地放下衣袖,从容起身,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件很寻常的事,并非如故所见的那样惊世骇俗,缓缓走到如故面前停下,墨玉般的眸子凝着冰,没有丝毫暖意,和刚才面对小姑娘时的温柔模样判若两人。

    如故觉得喉咙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明明想让他给她一个解释,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云末凝看着她慌乱无措的眼,冷冷开口,“出去。”

    如故鼻子蓦地一酸,他没有解释,甚至没有半句让她心安的话,只是冰冷无情地逐她离开。

    她瞥了眼跟着他起身,虎视眈眈瞅着她的小姑娘,深吸了口气,强压心头震惊,“她是谁?”

    “与你无关,走。”他疏离地转开视线,返回屋边,牵了小姑娘的手,“你想太平地活下去,就不要多事。”

    今晚是朔月。

    她并不是因为害怕冷,而非要赶回临安府,她紧赶慢赶,只是想看他和止烨他们是否平安回来。

    结果……

    他说,与她无关。

    他说,她想太平地活下去,就不要多事。

    如此的淡漠疏离。

    如故微仰了头,把涌上眼里的泪忍了回去,嘴角牵出一丝浅淡笑意,毅然转身离开。

    她不是害怕,也不是听从他的威胁,只是心里痛不能再在这里停留下去。

    到了窄道口,转身回看,他仍紧牵着小姑娘的手,小姑娘似乎对她的离开很不愿意,但奈何挣不脱被他握着的手,只能不甘心地瞪着她。

    如故视线落在他紧握着小姑娘的手上,整颗心都揪紧了。

    他那个时候,也是这样牵着她的手,也是这样安静地站在她身边,没有言语的责备,也没更多的举动,就这样温柔地阻止她胡闹。

    但现在,他给了她暴虐的伤害后,又如陌生人一样的疏离。

    如故,你不是说那赌包赢不输,可是……

    这心为什么还会这么痛?

    你不是说,花痴才会爱上那样的变态……

    既然不爱,为什么看到他那样温柔的对着别人,还会堵心到无法呼吸?

    如故!

    该死心了……

    也该醒醒了。

    你心里揣着的不过是儿时的梦。

    他已经不再是你的小郎,而是只有仇恨的煞星殇王。

    如故飞奔出暗道,跑得太急,在台阶上踩空,重重地跌趴在台阶下。

    风卷着落叶在脸上刮过,吹散了她松挽的发髻,呼吸间尽是冰冷的寒意。

    这冷却让她慢慢地冷静下来。

    世间长得能像成这样的,只有血脉之亲。

    极品女长到现在,也不过十三四岁,不可能这么大的女儿。

    除此之外,那就还有一个可,她还有其她的姐妹。

    难道说,母亲让云末到临安府,实际上是带着她另一个妹妹离开?

    可是,七年前,母亲已经是女皇了,她可以有皇夫,也可以有侍郎,不管是和谁生的孩子,都可以成为皇储,根本没有必要这样私密的藏起来。

    而且,她在那小姑娘身上,找不到一点活人的气息,而她说饿,却用人血充饥……

    如故想到这里,飞快起身,重新返回书房,恰好见暗门打开,云末跌跌撞撞地从门里出来。

    他看见去而复返的如故,脸色微微一变,没能做出继续逐客的举动,身体轰然倒下。

    “云末。”如故心头骤然一紧,哪里还顾得死心不死心,飞扑上前,抱住他的腰,把他接住,支撑住他沉重的身体,令他不至于再重摔下去,加重伤势。

    他无力地睁眼,看着眼前清丽倔强的少女面庞,他眼里的抗拒最终慢慢退去,无声地叹了口气。

    如故瞥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拖拽着他,从书房侧门进了卧室,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几乎陷于昏迷的他弄上床,伸手去解他身上衣襟,看他除了失血过多,还伤在了哪些地方。

    他抬手抓住她的手腕,阻止她的动作,“没用的。”

    “有用没用,得看过才知道。”她知道,这时候应该去找容瑾,但她得确认他身上的伤能不能撑得到她找来容瑾。

    “找四儿。”他半瞌着眼,看着面前少女含怒的眼,目光渐渐迷离,“如故,别怕,我不会有事。”

    如故的手僵住,她小的时候,有一次,他也受了很重的伤,进了门就跌倒了,再起不来。

    她那时还小,只会害怕地蹲在地上使劲地摇他,哭着叫,“哥哥,你醒醒,如故害怕。”

    那时,他也是这么说了一句,“如故,别怕,我不会有事。”

    这一怔间,感觉他握着她手腕的手松开,陡然一惊,摸向他胸口,心跳慢得几乎感觉不到,而呼吸也弱得像被风一吹就能散去。

    冷汗从如故掌心渗出,他说,找四儿……

    如故把牙一咬,离开床边,飞跑向书阁。

    他说找四儿,而不是容瑾,一定有他的道理。

    她这个时候,选择了相信他。

    正在整理书籍的四儿看见一身是血的如故,即时愣住。

    “云末……”如故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只说了个‘云末’两字,四儿就一阵风一样地去了,根本不等她再多做任何解释。

    如故顾不上喘气,又以自己力所能及的最快速度赶回云末的寝屋。

    四儿正抓着云末的手臂,看着上面还在渗血的小牙齿印,愤愤地报怨,“你疯了吗,我一再交待,你现在的状况不能和他硬拼。伤成这样,居然还敢喂怜心,你是不想活了吗?你明知她这么长时间不见血腥之气,能把你吸干……”

    他感觉到云末睁开眼看向门口,回头见如故扶着门框站在门口,忙闭了嘴。

    如故装作没听见刚才的话,淡淡开口,“他怎么样?”

    “还算赶的及时,没有大碍,郡主不用担心。”四儿一扫刚才的怨妇形容,又变成如故平时见的无邪小生。

    “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郡主只需吩咐下去,不要有人来打扰他休息就好。”

    “好。”如故点头,“那这里就有劳先生了。”

    四儿起身目送如故离开,蓦地手腕一紧,回头见云末强撑着坐起,头痛得叹气,“你就不能老老实实地躺着,别再乱动。”

    “快……快送怜心离开。”云末无力喘息。

    “什么?”四儿愕然。

    “如故会对怜心不利。”

    “怎么可能,那暗道……”

    “快去。”云末把他一推,“快……”

    四儿懵懵起身,跑向隔壁书房。

    **

    如故看着吃饱喝足缩在藤椅上午睡的小女孩,她闭着眼睛,看不见那死灰色的眼睛,真漂亮得如同粉堆来的。

    然她柔嫩的唇上那抹没干的血,刺得如故眸子一寒。

    她拔出头上钗子,握着钗子向小姑娘咽喉刺下。

    不管她和我是什么关系,她不会允许这样以人血为生的东西在她身边存在。

    “你不能杀她。”一个急迫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如故回头,见四儿站在窄道口,神色慌乱地看着她手上的钗子。

    “为什么?”

    “她死了,你也会死。”

    “哦?”如故眉梢微扬,手起钗落,仍是刺了下去。

    “你失去的那脉魂在她身体里,她死了,你也活不了了。”

    如故回头看着四儿笑了一下,手上动作丝毫没有停留。

    如果,她的魂需要用这样的方式活着,她宁肯和她一起死。

    四儿没想到如故竟全然不顾自己的生死,忙捏了个决,喊了声,“去。”

    怜心突然凭空消失,如故的钗子刺进她刚才躺过的藤椅。

    如故眉慢慢蹙紧,回头看向四儿,有些意外,他竟还有这样的本事,“我找到她,同样会杀了她。”

    “郡主为什么一定要杀她?”四儿头痛,他虽然可以用秘术把怜心移走,但如果如故铁了心要杀怜心,动用她能运用的力量,比如——未必知,总能找到怜心,他能保怜心一次,不能保证次次都保得住。

    “她不是活人,她是不该在这世上存在的邪物。”

    如故自己做死活人活了两世,现在也算不上是个正常人,对死物的敏感,绝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即便怜心表面上看,像寻常孩子一样,能说能笑,但如故却能感觉到她身上的死亡气息。

    “这世上每一样事物的存都有他的道理。”

    如故冷笑,“你们用了多少活人来喂她?”

    “她没有伤害过任何人,除了……”

    “除了云末?”

    四儿默然,怜心确实以食人血为生,这也是她被囚禁在这里的原因。

    如故的脸冷了下去。

    就算她再怎么抵触云末,但一想到云末那样温柔地对待怜心,而怜心竟利用他的怜惜,心安理得地咬破他的手腕,喝他的血,心里就说不出的难受和气愤。

    “给我一个不杀她的理由,类似杀了她,我也会死之类的就不必了。”

    “她是郡主的亲妹妹。”

    如故眸子微微一黯,果然,“我母亲知道她的存在吗?”

    四儿点了点头。

    “这么说,这座郡主府并不是为我而建,而是为她?”

    “这倒不是。”

    “那就说说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故在藤椅上坐下。

    “当年,你母亲为了逃离越国动了胎气,生下一对双生女儿,其中一个是你,另一个就是怜心。你和怜心下来的时候魂脉相连,都十分虚弱,随时可能夭折,不切开相连的魂脉,一个也活不了,如果按你们各自的魂脉切开,略为强壮些的你可以活下来,更虚弱的怜心必死。但如果把你的魂脉分些给怜心,你未必能活,而她却有可能活下来。”

    “结果,还是把我们各自的魂脉分开了,是吗?”

    “不错,当时你母亲怕把你的魂脉分给怜心,没把她救回来,反而害死你,所以选择了保你,放弃了怜心。让老妪把活下来的你,送去北朝镇王府,交给镇王。”

    “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如故忽地眼底发热。

    “给你们切开魂脉的是我……是我师傅。”

    “既然这样,怜心又是怎么回事?”

    “切开魂脉的怜心没有意外的当场夭折,但奇怪的是,她的魂魄居然不散。”

    “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她身体死了,但魂魄仍在,她成了一个活死人,无知无觉,却不会腐烂。凤真存着一丝奢念,说不定有什么办法能让怜心活过来,于是把怜心交给了我……我师傅。”

    “那她也该是才出生的婴儿,怎么会有五六岁的模样?”

    “这也是奇怪之处,她根本就是一个死人,无知无觉,也不会呼吸,却会慢慢长大,直到七年前……”四儿睨了如故一眼,没再说下去。

    如故的唇轻轻一抿,又是七年,“是不是和我的那场意外有关?”

    “是,续在你体内的怨魂其实是怜心的一脉魂。因为生魂根本不能和你的魂魄相融,除非血脉之亲。怜心的魂魄很弱,只能把你残存的那股魂撕下半缕与她的魂魄相融,才能撕下两脉魂续你的命。所以怜心体内还有你的半脉魂,她生你生,她死你死。怜心得了你那半缕魂,加上吸食生血,也就醒了过来,只是不会再长大。”

    如故皱眉,绕来绕去,还是怜心生,她生,怜心死,她死。

    虽然和死相比,她更喜欢活着,但如果用吸食云末的血为生存的条件,她宁肯选择死。

    “如果我杀了她,倒像是恩将仇报。”如故不以为然地笑笑。

    如果不是怜心的那脉魂,她七年前就该是一个死人,不会去二十一世纪,也不会重新回到这里。

    四儿沉默,就算如故杀了怜心,也算不上恩将仇报,虽然怜心分两脉魂出去,不过那是云末和怜心之间的交易。

    他虽然可以撕下怜心的魂魄,但前提是要怜心自愿,如果她不愿意,他就算有天大的本事,撕下的也只能是两缕死魂,没有任何用处。

    当年,云末去找怜心。

    只要怜心肯舍两缕魂魄给如故,他承诺让她醒来,不用再沉睡。

    于是就有了云末以生血喂死魂的七年光阴。

    与其说他用生血喂怜心,不如说是自己的元阳养着怜心体内如故的那半缕残魂。

    这些年,怜心吸食着云末含着元阳的生血,日渐强壮,对元阳和生血的需求也越来越大,导致云末元阳急剧消耗。

    加上云夕的步步紧逼,云末又不能隐退休养,大量消耗的元阳得不到恢复,这两年已经隐隐出现亏空的迹象。

    再这样下去,四儿已经不敢想象。

    这件事,他答应过云末,不告诉任何人,特别是如故。

    以前他觉得如果如故知道了这件事,即便是再怎么恨云末,也会不再恨了。

    就算造就不了一对鸳鸯,这两人也不用处处拧着,所以对云末的做法很不理解。

    但刚才看见如故非致怜心于死地的举动,突然间了然了。

    如果如故知道这些,绝不会以靠吸食他人生血的方式活下去,更不会用云末的命来换她的命。

    她就算自己会死,也会要了怜心的命。

    不管云末再怎么恨如故,如故都是他的软肋。

    云末是那种一但有了软肋,不会等别人动手,就会自己把软肋斩去的人,但唯独如故这一根软肋,他要死死的护着。

    四儿叹气,云末这一点很像他爹云溟。

    如故把钗子插回发间,慢腾腾地起身,走向暗道。

    没说到底还要不要杀怜心。

    如故走到暗道口,才转身过来,漫不经心地开口,“不走吗?”

    四儿突然觉得他刚才那些话白说了,“你都说了,你杀了她是恩将仇报。”

    如故天真无邪地歪头看他,“可我觉得偶尔做做恩将仇报的事,也挺不错。”

    “什么?”四儿看着面前这张纯真无害的脸庞,完全不能相信这张可爱小嘴里说出来的,竟是这样狠毒的一句话。

    揉了揉开始涨痛的头,这两个小祖宗真要折磨死他了,“你要怎么样,才不杀她?”

    “不再喂她生血,会怎么样?”如故不答反问。

    “或许再变成死活人。”

    “那就别再喂她生血。”

    “这个……”

    “对了,你做不了主,是吗?”

    四儿望着她憨笑,如果云末能听他的,也不会弄成这样。

    “那我问他去。”如故转身进了暗道。

    “嗳,他现在半死不活,脑子也不清醒,你问了也白问,还是别问了。”四儿急忙追在她后面,云末一诺千金,哪能出尔反尔,让怜心再做回死活人。

    “不问也行。”

    四儿刚松了口气,又听如故道:“你告诉我怜心在哪儿。”

    “哎哟,我的娘诶,说来说去,你还是要杀她。”四儿愁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这两个小祖宗,怎么就不能消停消停。

    四儿口中的那个要死不活的人,出现在门口。

    明明身上伤重再加上被人吸了半管子的血,虚弱得连抽气都难,却偏要做出没事一样,与如故四目相对,淡淡的眸子里隐着怒意,“你是想要闹哪样?”

    “做我想做的事。”如故直望着他布着血丝的眼。

    “妒忌?”他嘴角忽地慢慢扬起,化出一抹讥诮。

    “妒忌?”如故看着他嘴角的嘲讽浅笑,心里堵得厉害,“我做什么要妒忌?”

    “妒忌我疼怜心,爱怜心。”

    “我没这么幼稚。”

    虽然这不是杀怜心的理由,但如故在看见他温柔地对着怜心的时候,确实妒忌了,但这种丢脸的事,只能自己窝在心里。

    “承认吧,你爱上我了,所以妒忌,所以才一心要杀我死也要护着的人。”他忽地低头下来,在她耳边轻道:“那个赌约,你输了。”

    他的话像有一把刀猛地刺进如故的心脏。

    那个怜心,他死也要护着?

    即便是饮他的血而生,他也要护着?

    也正因为死也要护着,所以受那么重的伤,仍然要把她喂饱了?

    如故心里痛极,眼里却漾开一抹好笑,“爱你?我爱谁,也不会爱你这么个丧心病狂的暴君。倒是你,为什么弄个和我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来养着,该不会是爱我爱到胜过你的性命?”

    “我还就爱你小时候的模样,可惜你现在已经不是那个样子了,要不然的话,或许我还真会爱你怜惜你。”

    如故脸色微微一变。

    云末笑了一笑,退了开去,“如故,你可以杀怜心,但如果她死了,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如故不屑,“不是说,她死,我也活不成,让我生不如死,是四儿在说谎呢,还是你在说大话?”

    “我有上百种办法,让你死不了,信吗?”他笑得云淡风轻,明明是最恶毒的话,却说的温柔无比。

    如故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从他身边绕开,快步离去,这样的他,她一眼都不想再看。

    在如故的身影刚从门口消失,云末的身体蓦地向一边栽倒,四儿忙上前扶住,叹气,道:“你这是何苦呢?”

    云末笑笑,只要如故恨他,恼他,她就不会再理会怜心死活,就不会在怜心的事上纠缠。

    任由四儿扶着,“长清,我好像又给你添麻烦了。”

    “我上辈子欠了你们两父子的吗?”四儿无奈叹息,“放弃那半缕魂吧。”

    “如果没了那半缕魂,她会一直这么冷下去……他们也不可能永远陪在她身边,等我离开的时候,她要怎么办?”

    四儿无奈摇头。

    “怜心……”

    “我暂时把她送去了一个安全地方,只要我在布下的结界消失前赶去就可以安全带她回来,可是如故……”

    “带她回来吧,等我好些,自会送她离开。”

    “我去叫容瑾过来。”四儿送云末上床,他帮云末归顺了散乱的真元,剩下的伤,只要容瑾在,他就死不了。

    云末轻点了点头,等四儿离开,望向窗外一片缓缓飘落的落叶,低声呢喃,“今晚朔月。”

    虽然玉玄他们都在府中,如故不会有事,但他想到她将忍受的冰寒之冷,仍隐隐心痛。

    **

    城郊废弃的天王庙。

    一个深紫身影在庙前停下,墨色的长发随意地用一根紫金发带松松束着,雍容华贵中又带了些随意。

    他抬头起来,望着这间不知多久没有人光顾过的破庙,面庞姣好的得荡人心魂,只是眼底的的那抹阴郁即便是阳春的暖阳也无法化去。

    他嘴角微扬,“一些日子没来,竟荒成这般模样了。”

    笑叹了一声,转身往前慢慢走开,没走出两步,骤然停下,快步走进破庙,不顾弄脏那身华丽的衣裳,挥袖拂去拦住去路的蜘蛛网。

    他凝视往神坛后看去,‘咦’了一声,咬破手指,突然把凝上指间的血珠弹向神坛后的一处黑暗角落,低叫了声,“破。”

    角落里慢慢现出一个白色的小巧人影,小人儿玲珑精致得如同冷玉雕出来的娃娃。

    小女孩感觉到有人,慢慢睁开眼,揉了揉才睡醒的眼,看向站在前面的高大人影,明明是极好看的眼眸,却透着股森然的死气。

    他蹲下身审视着小女孩略显灰白的眼,忽地一笑。

    就说那人的元阳怎么会虚空成这样,原来是这样。

    小女孩蹙起秀气的眉,“哥哥,你是谁?”

    他微微一笑,温柔地道:“我不是哥哥,你可以叫我叔叔,或者云夕。”

    小女孩懵懵的点了点头,“叔叔真好看。”

    云夕笑了,“喜欢吗?”

    小女孩点头,“不过,我还是更喜欢哥哥。”

    云夕眉梢轻扬,“你哥哥在哪里?”

    小女孩看向四周,迷惑摇头,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哥哥,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摇头。

    “你告诉叔叔,叔叔才能帮你找哥哥。”

    小女孩仍是摇头,“哥哥有名字吗?”

    云夕不动声色,藏得可真好,就连用命来护着的人,都不告诉。

    “叔叔带怜心去找哥哥,好吗?怜心好饿。”

    “叫怜心吗?”云夕笑了,“真是个让人怜惜心疼的小姑娘。”

    小姑娘不知他这是愿意带她找哥哥,还是不愿意,眼巴巴地瞅着。

    “叔叔先带你去饱饱地吃一顿。”

    “真的吗?”怜心死气的眼睛即时放了光,“哥哥好久没能让怜心吃饱了。”

    “当然是真的。”云夕嘴角扯开一抹笑,把怜心抱了起来,走出破庙。

    他那个侄儿真把这小姑娘喂饱了,也就没几日可活了。

    云夕抱着怜心走进离破庙不远处的一间茅屋。

    屋檐下挂着不少毛皮和风干的肉块。

    一个妇人端着些玉米碎喂鸡,突然见有人进来,见是一位衣裳光鲜的男子抱着一个五六岁大的漂亮女娃,忙迎了上去,“先生有什么事吗?”

    云夕瞟了眼怀中小姑娘,“她饿了。”

    妇人忙放下手中小竹箩,热情的让他们进屋,“我们家还有一些野猪肉,如果不嫌弃的话,就请稍坐片刻,我就去给你们做些吃的。”

    “不用了。”云夕淡淡开口。

    妇人迷惑,他不是说孩子饿了?

    没等她想明白,突然见那人伸手过来,抓向她的脖子,明明动作不快,她却完全不能避开,眨眼间就被那人抓住脖子提了过去。

    “你做什么?”妇人吓得脸色瞬间发白,抬手去抠卡在她脖子上的手,但仍她怎么挣扎,怎么用力,握着她脖子手,就像生根一样,怎么也弄不开。

    云夕一手提着妇人,一手抱着怜心,进了屋,把妇人随手往地上一丢。

    妇人不知他要做什么,又急又怕,但躺倒在地上,却完全不能动弹,“你……你要做什么?”

    云夕不看妇人,把怜心放在地上,温柔地道:“去吧。”

    怜心迟疑地看了看地上妇人,又看向云夕。

    这些年来,她只见过两个人,哥哥和另一个没有哥哥好看的哥哥,但她只喝过哥哥一个人的血。

    她不知道,除了哥哥以外的人的血,是不是也能喝。

    云夕正拿起桌上粗瓷碗赏玩,见怜心没动,顺手在粗瓷碗上掰下一块,手指一弹,瓷片准确无误地弄破妇人脖侧的血管。

    温热的鲜血喷涌而出。

    怜心见到血,再忍不住,欢呼一声,扑了上去,一口咬在妇人伤口处,大口大口的吞咽。

    妇人恐惧到了极点,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小姑娘贪婪地喝着自己的血。

    “娘子,我回来了。”一个猎户打扮的男子进了茅草小院。

    妇人因失血过多,已经有些睁不开眼,听见叫声,努力睁开眼,想让丈夫小心,可是张了张嘴,却虚弱得没能发出一个音节。

    男子推门进来,看见站在桌边的云夕,怔了一下,“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在我家里?”

    接着看见躺在地上一动不能动的妇人,而一个小姑娘趴在她脖子边上,正大口的喝着她的血,吓得脸色一变,“翠花。”飞扑上前,想推开那小姑娘。

    突然后脑一痛,还没来得及回头看一眼,就向前跌趴下去,抽搐了两下,就一动不动了。

    妇人看见丈夫后脑上扎着一片粗碗瓷片,血从那伤口处慢慢渗出,越来越多,很快淌开。

    她抬眼看向站在桌边,好看得像天人一样的男人,嘴唇蠕动,“你是魔鬼。”

    云夕连眼皮都不抬一抬,仍把玩着缺了两块的粗瓷碗,饶有趣味地看着像是怎么也吃不饱的小姑娘。

    小姑娘直到喝干了妇人身上最后一滴血,才打了个嗝,站了起来。

    云夕不看已经死得不能再死的妇人,掏出块丝帕仔细地拭去怜心嘴角的血迹,“吃饱了?”

    怜心点了点头,虽然这妇人的血和哥哥的不同,但肚子却是饱了。

    “以后就跟在叔叔身边,叔叔让你每天都吃的饱饱的,好吗?”

    “怜心想哥哥。”

    “叔叔会帮你找到哥哥的。”

    “好。”

    云夕牵着怜心的小手,走向门口。

    “怜心想长大吗?”

    “想。”怜心眼前闪过如故秀丽绝美的脸庞。

    “那让叔叔来帮怜心长大。”

    “怜心真的可以长大吗?”

    “当然。”

    “太好了。”怜心死气沉沉的面庞上化开甜美的笑容。

    云夕瞟了她一眼,眼角化开一抹高深莫侧的笑。

    “我们怜心长大了一定会是个非常漂亮的美人。”

    “会有多漂亮?”

    “会是世上最漂亮的姑娘。”

    “等我长大了,变漂亮了,哥哥是不是会娶我做妻子?”

    “当然会,他会非常非常喜欢怜心。”

    怜心开心的笑了,“叔叔真好。”

    “嗯。”云夕眼角莫测的笑意又浓了几分,“我会对你很好,很好……”

    云溟,游戏又要换种玩法了,你说,是不是会很有趣?

    **

    云末依在床栏上,正握着卷书在看。

    四儿神色慌乱地跌扑到云末床边,“怜心……怜心……”

    云末放下手中书卷,“怜心怎么了?”

    “怜心不见了。”四儿上下唇直哆嗦,“结界被人破去,怜心不见了。不到三里有一家猎户夫妇,那对夫妇被人杀死,妇人身上的血被吸干。”

    云末神色不变,仍然从容,眼睑却慢慢垂了下来,“看来,我那叔叔到了北朝帝京。”

    能看见并且破去长清结界的,在这世上,除了他以外,就只有他的叔叔云夕。

    “我来,只是告诉你一声,让你有个心理准备。”四儿深吸了口气,定了定神,“你放心,我一定把怜心找回来。”转身走开。

    袖子一紧,被云末抓住,“不用了。”

    “不用?可是怜心……”四儿悔得肠子都青了,那破庙就连叫化子都不去,加上有他的结界,寻常人看不见怜心,他以为那地方万无一失,怎么就忘了,那天王庙是当年东临先皇云游到北朝的时候,捐钱修建的。

    而云夕和东临先皇一直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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