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涯垂头不语。

    封云起大口喘着气,拿着碗的手都在哆嗦,显然被气得不轻。突然,他噗嗤一笑,用大手拍了拍无涯的肩膀,道:“你逗爷的,是不是?”

    无涯抬起头,看了封云起一眼,又垂下了头。

    封云起的笑容僵在脸上,喃喃道:“这是……真的?”

    无涯点了点头:“属下不敢期盼主子。”

    封云起用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人就不敢置信地询问道:“爷真的在追女人时落了下风?!”

    无涯的表情有些沉重,眼神有些沉痛。

    封云起不干了。扬声道:“怎么可能?!那胡姑娘眼睛不瞎吧?”

    胡颜瞥了封云起一眼,暗道:看人清楚着呢。

    无涯摇头。

    封云起身体一跃,似乎是想要蹦到树上去,结果……直接落在了地上,还十分不幸地跌了一个跟头。

    胡颜不厚道地笑惨了。她捂着肚子,无声地颤抖着肩膀。

    封云起坐在地上,表情有那么一瞬间的茫然,他扭头看向无涯,询问道:“怎么了?”言罢,也不等无涯的回答,再次站起身,向树上跃去。然,他如何蹦起来,便是如何掉下去。没有能力,他只是比普通人强悍些,却无法坐到身轻如燕,锁心所欲。

    就在封云起第三次往树上蹦时,无涯开口组织道:“主子,您的内力被蛊封住了。”

    封云起转头,看向无涯,眸光凶悍如野兽,问:“谁?”

    无涯知道,封云起问得是谁下得手。无涯想了想,看了胡颜一眼后,上前两步,对封云起道:“小姐被恶人哄骗,以为给您下得是情蛊,却不想,害您失了内力。江湖向您寻仇,多亏胡小姐悍勇对敌。”

    封云起眯了眯眼睛,摸了摸下巴,挑眉道:“听你这么说,爷倒是觉得,爷喜欢那胡姑娘,倒也有些因由。不过,爷很好奇,爷为什么没捏死那个只会嗷嗷尖叫的云喜?”

    无涯微愣,目露疑惑道:“主子,小姐可是您带回来的,且……您还打算娶她过门。”

    封云起瞬间炸毛:“怎么可能?!爷带她回来时,她只是一个小不点,给她起名云喜,就是不想让别人欺负她。做到这些,爷已经仁至义尽了,怎还要娶她?”突然靠近无涯,神秘兮兮地低声道,“爷……喜欢她?”

    无涯纠结地反问:“爷……问属下?”

    封云起道:“爷不问你问谁?!你可是从小就跟着爷的,想必……”抬起手,看着手心里的老茧,“爷征战多年,你也一直陪在身边,出生入死。”

    无涯眼圈一红。

    封云起拍了拍无涯的肩膀,突然一脚踹了过去,骂道:“哭个球!”

    无涯立刻将眼泪憋回去,道:“主子一觉醒来变了很多,好像又回到十年前的样子。”

    封云起扭头,看向大树,飞奔两步,蹬着树身,快速爬上树干,转身坐好。许是动作太猛,扯痛了伤口,他的眉头微微一皱,转而却是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璀璨白牙,冲着无涯一扬下巴,道:“说吧。”

    无涯微愣,问:“说什么?”

    封云起道:“说说爷到底是喜欢胡姑娘,还是封云喜?”

    无涯干脆道:“爷喜欢胡姑娘。”

    封云起在树干上支起腿,眯了眯眼睛,对无涯道:“很喜欢?”

    无涯仰头看向封云起,道:“爷说过,再也不回长安,却因胡姑娘要回长安,爷让属下收拾了行囊,不但要陪胡姑娘回去,还说要护她周全。”

    胡颜攥着筷子的手在慢慢手紧,正如她此刻的心情一样。她刻意接近封云起、诱惑封云起,只是想要他的躯壳而已。若封云起一直厌恶她,她尚能心安,可事到如今,她只能慌乱收场。她对不起封云起,也对不起小哥哥。然而,情之一字,实在难为。

    封云起眯眼望着太阳,半晌后,突然问道:“为何不回长安?”

    无涯的脸色在瞬间变得十分不好,望着封云起半晌,却不知要怎么说,才能避免揭开伤口。

    封云起却看向无涯,豁然一笑,道:“得,你不用说了,爷自己也想明白了。狡兔死,走狗烹。历来有之。爷昨天还在筹备如何上战场杀敌,今天一觉醒来,竟到了这里。满满的一腔热血,道不尽的悲凉啊……”说着,还用拳头捶了捶自己的胸口,似乎想要表达一下自己凄凉的心情,可是他那捧着肉碗,捶胸顿足的样子,在胡颜看来,着实有些搞笑。

    胡颜抿着唇,无声地笑了。

    无涯也没想到,封云起会这幅表现,禁不住喃喃道:“自从主子假死脱身,各方势力都派人来窥探真伪,主子就步步为营,处处伪装自己,鲜少如此洒脱了。”

    封云起摇头一笑,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爷虽不知道,这脑子是怎么回事儿,却不认为这是件坏事。听你的意思,爷今年已经二十七了,却膝下无子,每天老谋深算,演着别人眼中的自己,忒没劲儿!爷一觉醒来,只有十七岁,心里寻思着玩乐和婆娘,倒也相得益彰。至于那些忧国忧民的事,权当上辈子操过的心,这辈子,爷还是逍遥快活见真章吧。”

    封云起说这些话的时候,表情有些吊儿郎当,看起来就像个十七岁的青年,有着三分懒散和七分叛逆,却表现出了与众不同的心胸与令人仰视的豁达。

    太阳的光束照射在他的脸上,为那璀璨的笑容渡上了一层金光。

    胡颜觉得自己的心跳似乎变得有些不正常。倒也说不上是心悦,更像是年纪稍长之人都喜欢和青春少年一同玩耍的那种感觉,处处充满青春的气息,令人迈开的步伐都在不觉间轻松愉悦了几分。咳……历经几代帝王霸主,无一不是在垂垂老矣时还喜欢鲜美若桃的姑娘和阳光璀璨的少年,原来贪恋得不是颜色,而是……青春。

    胡颜眯了眯眼睛,望着封云起,觉得很好笑。这位已经二十七的老男人,竟像个少年一般阳光四射,还真是……挺耀眼的。也许,这才是真正的封云起。没有经历过战场,不知道残酷为何物,不想隐忍,也不怕复杂,简简单单、清清爽爽,一身痞态藏着傲骨,一张酷脸下是放荡不羁,挺好。

    有时候,一个人装得太久,慢慢就会变成那样的人。因为,你的思考模式在时间的长河中已经雕刻出了固定的轨迹,逃不脱、挣不开、放不掉。很多人表面光鲜、自以为是,背地里却无比厌恶自己,便是这个道理。因为,他们了解自己的灵魂,知道他戴着枷锁,扬着假笑的脸,在卑躬屈膝中前行,无法哼着自然的歌。

    无论封云起是在何种原因下失去了部分记忆,对他而言,反而是一种放下、一种解脱、一件好事。

    且,胡颜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许是幕后黑手,帮了封云起一把。

    为何有这种想法?

    这世间,除了她胡颜,可能只有那幕后黑手有此大能,可切割人的神识。虽不知那人的目的是什么,但不可否认地说,此举对封云起有益。

    一个人背负太多的东西,就算不在重压下妥协,也一定会心思扭曲,却不自觉。

    想到那个所谓的神,那人伤了司韶,被封云起砍了一刀,却并未动手收拾封云起,这其中的事儿,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胡颜心思百转,眼中的色彩变化莫名,流转出诡谲的光,最后却都悄然归于平静。

    她面色平静地弯了弯唇,毫无意味地笑了。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那毛茸茸的脸,竟打从心眼里觉得舒坦!躲在面具后算计着别人的感觉,真是……妙啊。

    对于封云起的回答,无涯感觉到十分不可思议,随即却释然了。他缓了缓情绪,道:“主子信属下所言?”

    封云起突然像个老头子似的拉长了调调,道:“延峰啊,你都老成这副模样了,爷还有啥不信的呢?”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幸好爷底子好,老了十岁也照样能吸引小娘子的爱慕目光。”神色一凛,好像牙疼地嘶了一声,皱眉道,“那个胡什么来着?爷得去会会她!”

    无涯笑道:“胡颜。”

    封云起摸着下巴道:“格老子的!不蒸包子争口气!爷还非得琢磨琢磨,怎么找回场子!”

    胡颜垂眸,笑。

    无涯想了想,还是说道:“听说,胡姑娘变成了妖怪,被县令曲南一关进了大牢。”

    封云起一拍树干,震得树叶花花落下,怒道:“爷的女人他也敢关?!”

    “嘶……”胡颜觉得惊悚了。原先那个封云起,好歹还能讲清楚道理,眼下这个,混得厉害啊!她什么时候,就成了他的女人?

    “……”无涯沉默半晌,终是忍不住开口道,“主子,胡姑娘还不是您的女人……”

    封云起呲牙一笑,道:“爷说是,就是。今天不是,明天也是,早晚都得是。爷记不得很多事,但想必爷的眼光不会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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