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合跟她不一样,沈安合是静安王的世子,冀州十万铁骑未来的主人,是生来便应该高悬于天上的。

    不该,不能,也不应跟她一起待在下陵城讨命活。

    她看着沈安合,沈安合看着她。

    过了半晌,沈安合才低下头,吐出一个字。

    “难。”

    沈安合的一句话像是抽干了她所有的力气,刚刚那个指着月亮大言不惭的商苑瞬间便消失不见了。

    她靠在身后的柱子上。

    心里委屈狠了,眼泪就流了出来。

    是啊。

    太难了,静安王妃当年为何失踪,赵檐又为什么会成为沈家的养子,十年过去了,冀州铁骑还认赵家吗?

    商苑说着要等,自己却先靠在柱子上睡了过去。

    他站起身走到商苑面前,刚想弯腰将商苑抱回房间,可就在他低下头的瞬间,夜空上突然炸裂开一朵朵烟花。

    他抬头看过去,一簇簇烟花点亮了夜空,更点亮了广袤孤寂的眸子。

    “送你的任职贺礼,好看吗?”

    烟花盛放之后,那一盏盏花灯带来的微弱光亮瞬间便被比了下去,若把烟花比作灯芯,那整片夜空便是商苑送给沈安合的花灯。

    一刹那的绚烂留不住什么。

    孟杲卿抬步踏过地上的花灯灰烬,随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萧玦看着远处突然绽放的烟花,激动地站了起来。

    冯昭正低头给徐进财包扎伤口,窗外突然绽放烟花,他抬头看过去,神情不似旁人欢喜激动,倒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

    但美好的记忆因为短暂而珍贵。

    “好看。”

    他低头看过去,便见商苑说完这句话之后就又睡了过去,刚刚那句话倒显得像是梦话。

    沈安合看着商苑,眼中的复杂情绪只有他自己明白。

    七次毒发他能撑过去几次呢。

    有些话,还是藏在心底好。

    他微微俯身,伸手将商苑颊边的碎发拢到耳后,轻声道。

    “我这一辈子最想去的地方,就是阿姐的左右。”

    随后,弯腰凑到商苑的耳边。

    “阿姐,花灯节快乐。”

    他将腰上的荷包解下来,系到了商苑腰间的红丝带上,系得死死的。

    ……

    等三人从山坡上下来,已经是后半夜了。

    萧玦听说商温喜欢一些暗器机关类的东西,便吵吵着要去看看,可刚一到家,萧玦便架不住困意去睡了。

    反倒是孟汝杳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要去看看吗?”

    孟汝杳点点头。

    他小时候担心商苑在沈家受欺负,便做了许多方便女子使用的小巧暗器,此刻正好孟汝杳跟了过来。

    他便挑了几件合适的送给孟汝杳防身。

    孟汝杳盯着柜子上的瓶瓶罐罐,一脸的好奇,却又不敢伸手去拿,转头看着他:“这些是什么?”

    见此,他连忙走过来,将孟汝杳从柜子旁拉远了些。

    “这些都是毒药迷药类的东西,你不要碰。”

    孟汝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随后指着一个褐色的小瓶子问道:“这个呢?”

    他仔细解释:“迷药,可使人失去行动能力。”

    “那这个可以送我吗?”

    想着也不是什么见血封喉的毒药,他便点头了,可是他没想到孟汝杳要来迷药,第一个就下在了他的身上。

    桌案上,放着半杯喝剩的清茶。

    他躺在床上,浑身绵软无力,使不上半点力气。

    等他好不容易从床榻上撑起上半身,便看见孟汝杳端着烛台走了过来。

    孟汝杳将屋内所有的灯都熄了,此刻只剩下她手中的一盏烛台,发着橘黄色的光晕。

    明明被下了迷药没有行动能力的是他,可是孟汝杳比他还要紧张,抓着烛台的手微微发抖,低着头不敢直视他的眼神。

    “……你这是要做什么?”

    孟汝杳没有理会他,伸手将外衫脱下,随后是褙子,中衣。

    “六公主,你……”

    他皱起眉头,似乎猜到了孟汝杳要做什么。

    孟汝杳猛地抬头看着他,眼角含着泪,将他剩下的话全部封在了口中,她欺身上前,慢慢凑了过去。

    声音紧张地微微颤抖。

    “商温,叫我渺渺。”

    烛光在两人唇齿相碰间忽明忽暗。

    “渺渺……”

    眼神交碰间,情意便是不安害怕最好的安抚剂。

    他伸手扶住孟汝杳的腰,可是孟汝杳第一次用这迷药,不知道剂量,下得实在是太狠了,他身上没有半点力气,只能任由孟汝杳予取予求。

    孟汝杳就像是一片平静的湖泊,恬淡宁静,仿佛永远也不会做出格的事情。

    可风雨欲来,山洪来袭,谁都不能置身事外。

    理智的丝线在脑海中崩断的瞬间。

    他将孟汝杳翻身压在身下,将最后一丝遮挡撤去。

    “……你这是何苦。”

    孟汝杳垂眸,睫毛都在不安地颤动,脸颊粉嫩,轻轻点头。

    “我愿意的。”

    烛火昏暗,气氛躁热。

    孟汝杳是他的所念所想,他甘愿如痴如醉。

    今晚的所看所闻于商温来说,如同踩在云上一般,美好却又不真实到了极点。

    可他没想到这个梦会醒的这么快。

    孟汝杳药下得重,他直接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下午,等他醒来的时候,便得知了孟杲卿和孟汝杳离开的消息。

    江月令为了给孟汝杳治病,也跟着一起去了盛安。

    身上力气还没恢复,他就算想追也来不及。

    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萧玦走了进来,那一脸睡眼惺忪的样子,想必是刚一醒便来找他了。

    一进屋,便说道。

    “六公主也太不够意思了,怎么说我们几个玩得这么好,她走了,连说一声都不跟我说,白让她吃鱼了!”

    “你确定不是你早上起不来?”

    “你还好意思说我,你不是也没……”萧玦这一抬头,这才发现商温的脸色有多难看,苍白如纸,虚弱无力。

    “你怎么了?你怎么跟被渣男骗了身子一样?”

    “闭嘴。”

    萧玦轻哦了一声,可闭上还没有半刻,便继续说道:“你也别太伤心了,陛下下旨要将六公主送给南诏国和亲,你们是没可能了,以后别再惦记了。”

    他自然是知道孟汝杳要被送去南诏国和亲,可是他没想到孟汝杳为了拒绝和亲,会将事情做到这个份上。

    “我跟你说,天涯何处……”

    萧玦还在劝他,他伸手抓住萧玦的手,问道:“他们走了多久?”

    萧玦低头掰着手指头算了算。

    “差不多三四个小时吧。”

    话落,商温撑着身子从床上起来,迷药并无解药,只能挨到药效过去,可要是等他身上的药效过去,恐怕得是晚上了。

    那个时候一切都晚了。

    萧玦看着商温有些吃力地穿衣服,愣了愣,反应过来,兴奋道。

    “你不会是要去追吧?!”

    他并未理会萧玦。

    萧玦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这可是南诏国陛下和北魏公主的婚事,这你都敢去阻止?我这就去给你备马车,算了算了,备马,马快一点……”

    萧玦一边念叨着,一边朝着马棚跑去。

    孟汝杳离开下陵城花了半个时辰的时间,商温离开下陵城不过是花了一刻钟的时间。

    而消息传到商苑这边,是一盏茶的功夫。

    初儿自门外走进来,对着商苑道:“小姐,温公子追过去了。”

    她低头看着手中书信,头也不抬地说道。

    “想要去撞南墙便让他去撞吧,多撞几次就知道疼了。”

    随后看着初儿问道。

    “山庄那边可有消息传来了?”

    初儿想了想答道。

    “我们按照小姐吩咐得去做了,那人……好像是疯了。”

    闻言,她将手中书信丢进火炉中,在火苗腾升而起的瞬间,她站起身来,朝着院外走去。

    “我们去看看。”

    今日商苑穿了一身藕荷色的衣服,衬得腰上朱红的荷包格外明显。

    初儿低头注意到,眉头微皱,昨日看着还没有。

    “小姐,这荷包?”

    商苑低头看了荷包一眼,随后抬眼看着初儿笑道。

    “别人送的。”

    ——

    谢蕴道身死的消息传到宫中的时候,褚泱正低头写着文书,宫人快步从外面跑了进来,弯腰道。

    “陛下,谢将军…没了。”

    虽然心中早有预料,可当事情真的发生的时候,褚泱还是觉得太突然了,手中毛笔愣在半空中,墨水率先滴下。

    洇在文书上。

    他过了好一会,这才缓过神来,抬头看着那宫人道。

    “传朕旨意,大葬。”

    等那宫人得了旨意离开,褚泱这才有些失神地坐在龙椅之上,看着面前的文书,是下旨让褚泱代替谢蕴道去边关的文书。

    现如今已经写好了,只剩下印上玉印了。

    先帝荒淫无度,膝下的皇子大大小小有几十个,却未立太子,先帝驾崩那日,后宫大乱,众多皇子为争夺帝位互相残杀。

    谁也没想到,最后是褚泱,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十七子坐上了帝位。

    就像是谁也没想到,最后是谢蕴道去了边关,褚泱留守朝堂一样。

    送褚亦离开那日,大邺城罕见地下了大雪,他下了车撵,随着褚亦一同从城内走到城外,最后在城外二里处停下脚步。

    “陛下送我到这里就可以了。”

    他抬头看着褚亦。

    “皇叔今后打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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