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汝杳走至寝宫外,便再也不能往里再走一步了,就算她是当今公主,也已经有三年没有见过父皇了。
她跪倒在地,将袖子捋至手肘处,露出白皙光洁的小臂,高声道。
“儿臣已非完璧之身,不能代北魏嫁于南诏和亲。”
她不担心这件事情会被别人知道,反倒担心别人不知道。
“求父皇收回成命。”
那站在寝宫外的宫人,表情木然,就算听到孟汝杳这番话,脸上也没有一点的变化。
过了半晌,从宫内走出一老态龙钟的太监。
苏安是北魏陛下的贴身太监,平时就是苏安负责给前朝传话,也只有苏安能走进这寝宫之中。
苏安走下石阶,走到孟汝杳的面前。
“此事陛下已经知晓,但诏书已下,皇命难为,殿下还是回去吧。”
孟汝杳一愣,随即想到了什么。面色惨白,跌坐在地上,许久都未回神。
苏安也不伸手搀扶,说完这句话便转身又回了寝宫之中。
在重重的殿门关起来的瞬间,跌坐在地上的孟汝杳突然站起身来,朝着殿门跑来,试图闯进去,高声喊道。
“父皇,父皇!儿臣求您收回成命!儿臣求您!”
语气焦急又卑微,尽显乞求之态。
若是此举是为了两国邦交,她定眼睛都不眨地都嫁去南诏。
可现如今。
一个失了身的公主嫁去南诏,会引来的后果是什么。
一旁的宫人伸手拦住孟汝杳,她连宫门都未碰到,便被拽着身子,推下了石阶。
那些宫人全是陛下身边的人,对她没有半点敬畏,伸手将她推倒在地。
她摔在地上,原本梳好的云鬓也乱了,脸上的妆也被泪水冲花了。
“父皇……”
——
他抬头,隔着屏风与陈筝对视,不过片刻便收回了视线,继续弹琴。
“我去下陵城只是为了给杳杳求药。”
陈筝轻笑一声,并未再继续问下去。
抬步朝着外屋走去。
外面还有六个呢,下一个是谁。
陈筝满身的血腥味在路过孟杲卿的时候,熏得孟杲卿微微皱了皱眉,但下一秒就继续将注意力放在琴音之中了。
内屋的门就这么大开着,声音都从内屋传到了外屋,屋内刚刚都发生了什么,外屋的人就算没有看到,心中也知晓,此刻是没有一人敢去拽陈筝的衣角。
一个个低下头,噤若寒蝉。
陈筝的眼神在那些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停在了左侧的女子身上。
他伸手将那女子嘴中的布去除。
“你叫什么名字?”
“白拂。”
那女子抬头看着陈筝,眼中恨恨的。
闻言,陈筝脸上的笑意顿时就沉了下去,眼里的温柔情意也瞬间冷了下去,他伸手捏着白拂的下巴,强迫对方看着自己,再次耐着性子问了一次。
“你叫什么名字?”
这清心小筑的管事在陈筝来之前,曾经嘱咐过他们,若是陈筝问起他们叫什么,便答卿卿便可。
白拂没有回答,陈筝手上越来越用力,仿佛要将白拂的下巴给捏碎了。
她抬眸看着陈筝,她不知道不顺服陈筝会有什么后果,但是眼中毫无半点惧色,满是执拗和坚定。
再次重复。
“——白拂。”
内屋的琴音还在继续,但现在就算是天池上的仙音也抚不平陈筝心中渐起的杀意,他抬腿朝着白拂的小腹狠狠踢过去。
白拂只感觉一股巨力袭来,身后不受控制地往后飞去,最后撞到了桌腿上,硌得后背生疼。
她双腿双手都被捆住了,此刻没有半点还手的能力。
陈筝的声音犹如从九幽冥府传来一般,嗜血渗人。
“我再问你,你叫什么?”
仙人在抚琴,恶鬼在杀人,无人能阻止。
五脏六腑都传来剧痛。
她偏过头,吐出一大口鲜血,咬牙道。
“白……拂!”
陈筝眼里浮现一丝意外,但更多的是愤怒,还从未有人如此跟他对着干,就算是孟杲卿也不行。
外屋内传来女子的闷哼声,和一阵阵的重响。
还有陈筝一遍遍的逼问。
孟杲卿的眉头紧紧皱起,原本注意力一直放在琴弦上,但是不知何时,他满脑子里都是外屋的声响。
心乱了,这琴便不能弹下去了。
一曲终了。
这首曲子孟杲卿弹了上千上万遍,本该不可能再出错了,但是最后一个调子却微微走了音。
他站起身来,朝着外屋走来。
雾色的衣衫不染半点尘埃。
而外屋血腥味浓郁,白拂奄奄一息倒在地上,那一双眼睛却异常坚定,眼中的恨意和绝望丝毫不加掩饰,看着陈筝收回碾在她手指上的脚。
剧痛稍微褪去之后,白拂这才缓过来一口气,声如蝇蚊却斩钉截铁。
“……我是,白拂。”
陈筝听着身后的脚步声,并未回头。
“怎么不弹了?”
孟杲卿没有回答。
陈筝伸手将白拂从地上拽起来,与之对视,因为刚刚吐过血的原因,白拂的小脸苍白,但是嘴唇却殷红无比,平白添了丝艳丽。
他伸手轻抚白拂的脸颊,表情淡淡的,看不出是喜还是怒。
白拂是这批人里长得最像孟杲卿的。
“殿下觉得她长得像不像?”
至于像什么,陈筝没说。
陈筝勾起唇角,转头看向孟杲卿。
孟杲卿站在原地,脸上没什么表情。
陈筝早就习惯了孟杲卿这幅哑巴作态,便没有纠结。转过头来看着白拂,凝视着白拂的眼睛,似乎想要一口气看到白拂的心里去。
更像是要在白拂脸上看出另一个人来。
“像,像极了。”
陈筝慢悠悠地说什么,随后松开手,任由白拂的身子从手上滑落,摔到地上。
“既然不会说话,就别留着舌头了。”
“割了舌头,再好好享用。”
这话是说给清心小筑的管事说的,但是陈筝的一双眼睛却盯着孟杲卿,脸上带着昳丽的笑。
话音刚刚落下,便有人从门外进来,拿出匕首作势就要割掉白拂的舌头。
就在此时,一旁站立许久的孟杲卿突然有了动作。
他拿起被裂在地上的茶杯碎片,走到白拂的面前,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碎片朝着白拂脸上划去。
在白拂脸上划出一指长的口子。
鲜血瞬间就流了出来,模糊了那张脸,淡化了那点相似。
有鲜血溅到孟杲卿的脸上,温热的,但不过就是一瞬,就凉了下去。他站起身来,雾色的衣衫上染上了鲜血,给他挂上了丝妖异。
但就算是浑身上下都染上了鲜血,孟杲卿依旧是一幅璞玉般的仙人貌。
在此期间,陈筝就站在孟杲卿的身后,并未阻止,眼中有些意外。
自小到大不管他多胡闹,孟杲卿也不会阻止,只是脸色苍白着弹琴。
这还是第一次。
不对,是第二次。
“她吵到我弹琴了。”
孟杲卿语气平静地说着,他也不知道这句话是解释给陈筝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陈筝轻笑一声,没说话。
兴致全无,陈筝抬步出了清心小筑,对着一旁的管事轻声吩咐道。
“全都杀了。”
尊贵无比的宁王世子怎么会将自己的荒唐一面传出去呢,故而每次带来清心小筑的人都不会活着出去。
“是,世子。”那管事低头应了一声。
闻言,屋内的众人纷纷面露惊恐,求救的眼神纷纷看向屋内的孟杲卿,但这次菩萨没有低眉,他抬步跨过倒在地上横七竖八的人,朝着清心小筑外面走去。
然,衣角突然被拽住。
他低头看去,就见白拂扯着他的衣角。
“……救我。”
与此同时,那管事也走到孟杲卿的身侧,恭恭敬敬地询问。
“殿下,这个姑娘您要带走吗?”
清心小筑不过就是一间普通的茶楼,却藏着宁王世子和当今五皇子的最大秘密,清心小筑的管事不过就是一普通百姓,谁都惹不起。
孟杲卿皱眉,没说话。
白拂见此,有些绝望地松开了拽着衣角的手。
但,孟杲卿转头看向管事。
“放了吧。”
言罢,孟杲卿急着回宫去面见父皇,再没施舍他人一个眼神。
——
后颈处不断传来细碎啃咬带来的酥麻感,沈安合抓着她的手腕半点松开意思都没有,身子被这股酥麻感弄得忍不住紧绷了起来。
她听着沈安合的轻唤,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
心里却想这是什么怪病。
然就在此时,后颈突然传来刺痛感。
沈安合竟然用了力,下嘴咬了她。
似是在惩罚她走神,又像是为了别的。
刺痛传来,顿时疼得她倒吸了一口冷气,秀眉紧紧皱起,想着恐怕是被咬出血了。
一直禁锢她的桎梏突然消失,不等她转身,身后就寻不到半点沈安合的身影了,她伸手朝着疼痛处摸了摸,并未摸到鲜血,不过想必也落下了印记。
“这是什么怪病,还爱咬人的……”
她嘴里小声嘀咕着,眼下江月令不在,明日定要去找个大夫给沈安合看看,这般想着,便抱着被褥睡了过去。
——
长乐楼明日开业。
今夜灯火通明,没一个睡着的,都在帮着布置楼内。
花魁梦如坐在四楼上,夜风吹过层层薄纱的衣裙,如漪澜般漾开。
她看向窗外,望着某个方向,娇美娴静的脸上挂上了一抹沉思。
“都布置好了吗?”
有婢子欠身走过来。
“都按照姑娘吩咐的,布置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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