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国,南延城。

    安雪阳无数次梦回故乡,也无数次在梦醒时,思念着梁京郊外的灼灼桃花。

    可当她真正坐上回岚国的马车,看着郦国皇宫越变越小,这一刻竟比梦还虚幻。

    虚幻得让她怀疑自己长久等待的意义。

    岚国,我回来了;梁京,我回来了。

    阿轲……我回来了。

    郦国皇后谢容华裹着白貂绒披风,站在高楼上。

    看着那一行车马渐行渐远,仙人姿貌的她微微皱眉。

    她是如今仅剩的凤位之主。

    岚国天凤后薨逝,凤位之主继郗国皇后病逝后再少一位,司坤之责的凤位如今空悬其二。

    天下兵戈之气暗暗滋生,祥和瑞气日减,风雨欲来。

    “娘娘在担心什么?”

    谢容华不必看,就知道身后的老臣必是恭敬地弯着腰,丝毫不露他那双苍老却敛着湛湛精光的眼。

    她挺直腰背,舒展了眉头,雍容道:“郦国到岚国路远,一路车马劳顿,只盼安贵妃身体安然,不负我皇所托。”

    老臣的腰更弯下了些。

    “娘娘,您是皇后,是上天甄选的皇后。圣意不达之处,娘娘当有所为。老臣虽不济,却仍想着能为我郦国基业效犬马之劳。娘娘但有所遣,老臣义不容辞!”

    谢容华闭了闭眼,无声地长出了口气。

    转身,果然见到徐老脊背笔直地弯下。

    这就是郦国最狡猾却又最忠心的老臣啊。

    可是,这一次,乃至之后的每一次,都将不能如他所愿了。

    徐老,您的对手,您无法想象,更无法出手。

    “大人,安贵妃既有我皇皇命在身,便是我郦国重要的棋子。”

    “棋子如何,执棋之手自有定论,勿逾了本分。”

    郦国的执棋之手,唯有郦皇。

    “……是,老臣谢罪。”

    “大人言重了,天气愈寒,大人回吧。浅露,送老大人。”

    谢容华不是不知徐擎之意,只是……

    羽澜呐,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谢容华遥望着远方,仿佛在来自迢迢北方的风雪中冻结成冰。

    安雪阳来到郦国皇宫那日,是谢容华第一次见她。

    但于谢容华,她对安雪阳并不是太陌生。

    毕竟羽澜的来信中,已经数次提到她。

    安雪阳的到来夹杂着血的腥味。

    血味隐藏在阳光白雪下,比直接的袒露更让人忧虑。

    她看向走在前方牵着安雪阳手的男人,他脸上的神情,她明白。

    她不动声色地看他封她为安贵妃,看他亲自引她进入晴雪宫。

    随后,她带着身后一群或怨毒、或羡慕、或嫉恨的嫔妃,中规中矩地躬身告退。

    是啊,那个时候的她,已然懂得如何明哲保身了。

    安雪阳在宫里圣宠不倦,风头一时无两。

    她那一身烈炎般的红衣成了众妃争相效仿之物,一时红绸价高。

    浅露身为中宫的掌宫,得皇后应准,应“苏谋士”之计,倒卖皇后私库中的红锦红缎,一时赚了个盆满钵满。

    谢容华见了入账后,虽没说什么,却是在当天给阖宫发了体己钱。

    一时上下感恩。她和安雪阳的第一次交锋就发生在此时。

    “不想,郦国国后,还需行商贾之事,才撑得起这金玉堂堂。本宫和亲时带来的金银细软虽不多,但娘娘若是手头紧了,尽可来本宫处……”

    “安贵妃。”

    谢容华噙着笑转身,眼神却是自上而下俯视着安雪阳。

    “本宫虽身处郦国,对梁京流言却也有所风闻。”

    安雪阳在岚国挑衅皇后权威,她管不着,但在郦国,她不允许。

    “天凤后饶你,是她大度;但在我南延,还望安贵妃谨言慎行。”

    “既然岚国陛下将你送了来,你就该明白,在他心里,你终究抵不过如画江山。”

    “安贵妃,好好服侍陛下,做好自己的本分,或许还能留着命,再见故乡。”

    安雪阳抿着唇,固执地看着谢容华在众女的服侍下,拖着延展于地的凤裙缓缓而去。

    她的唇色渐渐惨淡,连红衣也似乎失去了光泽。

    “不愧是和你齐名的郦国皇后,天凤!”

    阿嚏!

    远在岚国的天凤把尚未看完的书随手一放,下榻找了件浅青暗牡丹纹的外衣披上。

    伸手出窗,正正接住一片落叶。

    捏着细梗把玩片刻,她忽地笑了,低头呢喃道:“一叶落而知天下秋,又是一年之秋了。”

    如葱指尖一松,那片落叶在风中摇摇荡荡着,回到了最初的归宿。

    安雪阳在郦国强撑的第三个年头,岚国天凤后不干了。

    “小攸,我要死了,可我还欠你……”

    天凤面色苍白地掰着手指,不时还咳嗽两声。

    “呃,病得糊涂了,这是几来着,小攸,你看这是几啊?”

    李宁攸听得青筋直冒,咬牙道:“哪有人咒自己死的,也不嫌晦气!把你的爪子好好放被子里!”

    “昭元是个好姑娘。”

    天凤一反常态,乖顺地把手收到被子下,嘴里不停。

    “小攸,你一定要好好待人家。”

    “你说什么呢!”

    李宁攸仿佛烫了屁股般,一下子跳起来,却又马上收了声。

    “有人来了,我明日再来看你。”

    天凤恹恹地瞥了眼宫门,听到嘈杂的脚步声,干脆利落地闭了眼。

    直到一只又软又暖的手握住了她,唤她“皇嫂”。

    她一下子来了精神,精神得让人怀疑,不是装死就是回光返照。

    “昭元啊,皇嫂这一生,唯有宁攸一位挚友。他虽抠门,却德行上等,我知他心系于你,你若对他有意,堪为良人,咳咳……”

    这一声咳后,天凤后再没起身……

    护送安雪阳的车队渐渐接近梁京。

    诈死的天凤后也活了过来,在梁京最负盛名的酒楼——品鲜楼蹦跶。

    真是热闹。

    昭元公主坐在酒楼的雅间里,保持杏眼瞪圆、樱唇微张的模样大约一盏茶功夫了。

    苏羽澜有意无意地瞟过角落的香柱,嗯,该是时候回神了。

    遂起身,理理衣裳。

    “民女姓苏名羽澜,公主若不嫌弃,可唤民女,阿苏。”

    苏羽澜动作严谨地行了个万福,脸上却挂着戏谑笑意。

    “阿苏?”

    昭元保持着震惊过度的眼神,看向身边的李宁攸,手指颤颤地指向苏羽澜。

    李宁攸霎时心疼、心怜,恨不得一把斧头劈了那被指着之人。

    不过,看到某人身旁坐着的綦墨后,他默默打消了这个不甚完善、不甚明智的想法。

    他转而拉过娇妻的手,以沉痛的心情点了点头。

    “昨晚,不就跟你说,她是个祸害吗?你还怀疑我脑子坏了。”

    “啪”!

    李宁攸顾不得怜惜自己被拍开的手,只见自家娇滴滴的媳妇一把握住了大灰狼的手,一副姐妹情热的模样。

    唉……

    李宁攸看向一直未曾开口的綦墨,正想抱怨两句,却见綦墨那双冷锐的眼睛温和地看着那两人。

    罢了,自己剥个花生吃吧。

    “阿苏姐,当年,我是亲眼看到你咽气的呀,怎么会?”

    昭元神奇地看着苏羽澜。

    “那是装的,”苏羽澜尴尬,“其实你出去叫人的时候,陛下来了。”

    “然后,我吃了假死药,真咽了气。”

    “这假死药好神奇啊。”

    “还行吧……”

    和昭元公主说着悄悄话的苏羽澜,忽然看向李宁攸。

    “呀,你把我们怎么认识的事告诉昭元了呀。”

    “那时候,小攸你的胆子实在不怎么样,我不过洗个脸,你就吓成那样,啧……”

    “你那是洗脸么?有谁直接把脸皮撕下来洗脸的!”

    李宁攸朝她扔了个花生。

    苏羽澜手一抬,轻松接住。

    “啊,阿苏姐真厉害。”

    小迷妹昭元公主,使劲拍起巴巴掌。

    綦墨难得感兴趣,问李宁攸。

    “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她是天凤后的?”

    李宁攸听到这个问题,下意识藏起自己的荷包,这才沧桑回答,“主要还是因为我有钱,她借钱的时候告诉我的。”

    “定王爷,您想知道,她把岚国皇后的信誉卖了多少金子吗?”

    “……这也能卖?”

    李宁攸欲哭无泪,“我当时怎么就没想到这不能卖呀?”

    昭元摸摸李宁攸的手,不走心地安慰一番,又黏到苏羽澜身边。

    “阿苏姐,你当初为何化名天凤啊?”

    昭元公主拉着苏羽澜的手问。

    李宁攸也竖起了耳朵。

    “还不是我那神叨叨的师父,不靠谱。亏他想了半天,我还地龙呢。”

    “哦,原来是仙师想的呀。”

    天凤后师从仙师君如,这大概是大家唯一能确认的。

    仙师君如一脉,自岚国立国,就担任岚国国师一职,与皇室向来交好。

    只是,仙师君如热爱游历,很少待在梁京。

    綦轲登位后,曾去拜访,却被君如给忽悠了一番。

    面对君如的徒弟——自己这位来历不明的皇后,綦轲展现出非凡的兴趣。

    他以一个皇帝的智慧和多疑屡屡揣测,可惜,至始至终都没得到足以让他掌控这位皇后的任何东西。

    苏羽澜猜测,皇帝大约有些挫败。

    同时,又对他们师徒,充满了忌惮。

    “嗯,他说,皇后就得起这个名儿。”

    苏羽澜笑笑,唉,又有好多天没见到师父了,不知道他在山上过得好不好。

    “嗯,昭元妹子,有件事还是应该跟你说清楚,免得你有误会。”

    苏羽澜看了看綦墨,綦墨对上她的眼睛,一愣。

    “我现在和你三哥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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