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数?”楚蕴下意识反问,却见陆知行眼中一片沉沉雾霭,蒙着层望不尽的灰。

    那是泄露天数之兆……

    楚蕴心下一惊,耳畔却忽传来一阵雨声,陆知行像还说了句什么,只是那雨声越来越大,渐渐将他声音淹没。

    楚蕴就在一片雨声里醒来,原是那外面真的下起了雨,她下意识摸了摸怀中的醒世镜,又寻着淅沥沥雨声望出去,却见雕花木窗的窗纸上映着个人影。

    奉剑正站在窗边,与那人影对望,听她醒了便指着那颗头道:“剑主,那漂亮陷阱又来了。”

    “那便让他进来。”楚蕴随口一答,奉剑却奉为圭臬,立马推开窗,木窗正砸在褚砚身上,又溅他一身雨水。

    奉剑探出头去:“剑主让你进来。”

    说着他还往后一退,似是给人留出一条通道。

    见此楚蕴哑然失笑,暂且从陆知行最后那个眼神中收回了心神,道:“让他从门进来。”

    言罢奉剑“啪”的一声又将窗合上,震出的雨水又淋了褚砚一身。

    等他进来,白衣上沾满了雨珠,他静静立在门口,像只小动物一般甩了甩头,似是要将那些雨水甩掉。

    这下是真的将楚蕴逗乐,她暂时松了心神,不等褚开口便说:“你来是为了昨夜的事?”

    褚砚微微点头,目光寻着奉剑而去。

    “你说便是,不必避着他。”

    她话音刚落似又在褚砚眼里看到一点一闪而逝的委屈,与昨晚一般无二,又道:“昨夜不是故意丢下你的。”

    见褚砚点头,脸上又如被霜雪浸染过一般,让她不由怀疑刚才都是错觉。

    “楚仙人,镇上的事,您还是别管了,走吧。”

    楚蕴没想到这只狐狸崽一开口便是说这个,便也来了兴致,她到时候要看看,因自己而起的这场劫数到底是何等惊天动地。

    “若我不走呢?”

    “会有危险。”

    闻言她当即笑出声来,手指一勾又把狐狸崽拉到近前来,道:“这天底下还没有一个地方敢对我说危险,就这么个凡人小镇,倒是挺有能耐。”

    话虽如此说,她又思及昨日陆知行那双因泄露天数而灰暗的眼睛。

    她还想再问,就听外面传来一阵喜乐,唢呐开道,富贵吉祥。

    与她昨夜在镜影里听过的一般无二。

    “又是在办喜事?”楚蕴看向狐狸崽。

    “不,这是在办丧事。”

    听着外面的喧闹和笑声,楚蕴挑眉:“看来还是喜丧,那我更得去看看了。”

    说着她便不理会褚砚,迎着雨水飞身越过高墙,稳稳落到长街上。

    几乎大半个镇子的人都聚集过来,将长街围了个水泄不通,他们聚在河边,河岸上停着一口棺,没有合盖,就那么敞着。

    人群里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悦的笑,甚至算得上狂热。

    一个中年男人站在最前面,正临着河岸,他手里拿着个网兜,正在水里捞着什么,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水面,满是期待。

    直到那网兜一沉,男人收了网,从水里捞上来一颗圆球,人群里炸开一声欢呼。

    “这次一定是我家的!”

    是什么宝贝?楚蕴正疑惑着,就见人群向后散开,各个翘首以待地看着。

    男人拿出那颗圆球,背对着众人向后一扔……

    所有人疯了一般去争抢,楚蕴随手一勾,那圆球便向她滚来。

    “啪嗒”一声那滚落她面前,血顺着滴落一地,风雨裹着潮气和腥气涌出,那是一颗人头。

    奉剑乖巧地去捡,动作麻利地将那人头提起来,像提着一盏灯般自然。

    “是昨夜卖鬼面的那个老婆婆。”奉剑肯定道。

    人头是连着脖子被齐齐砍断的,断面十分平整,却不知为何有些发胀,像是泡过水,整个脑袋显得比正常的大上许多,发皱的脸上未有半分临死前的恐惧,反而带着安详的笑容。

    楚蕴打量了一下人头又看了一眼也跟着出来的褚砚,调笑道:“你们镇上见面礼兴送这个?着实有些贵重了。”

    她目光掠过那群人,发现他们的狂热褪去,眼里漫上愤恨和嫉妒,下一刻又将挂在腰上的面具戴上,又从有知觉的人变成了无面的鬼。

    他们渐渐四散开去,又融进了街道里,游魂一般行进着。

    唯独那个中年男人上前,他也戴上了面具,正将要说什么,就被褚砚制止。

    “你走吧,我会同她说,不会误事。”

    闻言男人行了个礼便也离开了。

    楚蕴从奉剑手里接了人头,略微一掂量:“怎么?收礼还有个流程?”

    褚砚眼神微闪,刚才那股子淡漠又从他身上褪去,留下一点无措的余温,在脸上挥之不去。

    “说吧,我又没欺负你。”到底是看不得漂亮小孩委屈,楚蕴先递了台阶。

    “楚仙人晚上与我一道便知了……”

    褚砚并未明说,只递了张素白的手帕过去,“还是我来拿吧,你擦擦手,脏了。”

    这话说得极为妥帖适宜,满是温柔小意,再看那漂亮眉眼也都染着点温顺乖巧,像极了一只求着主人怜惜的小宠物。

    就差翻肚皮给摸了……

    楚蕴这般想也就没有拒绝,拿人头换了手帕,一边擦着就听奉剑在旁道:“剑主为何不用清净术?”

    就你多嘴!

    瞪了奉剑一眼,楚蕴依旧继续擦,仿若不经意间开口:“这镇上的老人孩子都去哪儿了?”

    她刚才观察过,人群里从未出现过一个老人小孩,而她来镇上见过的唯一一个老人,现在正在褚砚手中提着。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那张雪白小脸似完全失去了血色,又隔了一会儿褚砚才开口:“都在善堂。”

    “褚家捐的那个?”

    褚砚点点头。

    楚蕴深深望人一眼:“那便带我去看看。”

    ……

    两人一前一后行着,楚蕴望着前面那身如雪白衣,听着珠翠叮当的声音,心中疑惑却渐渐起来。

    不单是这镇上的怪异,还有眼前人。

    她不理解褚砚对她那股没来由的亲近依赖从何处来,一切的源头好像都在指向她和陆知行。

    她记得善堂是陆知行着力要办的,褚家不过是添了个名头。

    源头是一场天灾,他没有出手帮忙度过,却在那之后开了善堂收留无家可归的老人与孩子。

    就连善堂的题字也是陆知行亲自写的,写的是“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她曾问过陆知行,他所修一道,明明最是知天理命数,便该也知顺其自然的道理,为何总做这般无用之功。

    那日正是晴日,陆知行便在褚府那棵银杏树下支了张书桌,上面摆着雪白宣纸,他握着笔,树荫里落下几点柔和光斑。

    落到纸上像是给白纸镀上了一层浅金。

    她躺下一旁的摇椅上,用本书盖着眼睛遮住于她来说恼人的阳光。

    时正春风过,掠起一阵便吹起陆知行的青衫和乌发,他素白手指间夹着支白玉狼毫,衬得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更加皙白。

    他的字却苍劲有力。

    “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他隔了好一会儿才答了她那句戏语。

    楚蕴拉下遮眼的书看他,只见春风柔和,他亦是难得柔和。

    “我知他们命数已定,不该强加更改干预,所以我并未出手帮忙,可是善堂之事我不过稍加引导,是由褚家做了这份功德,于我并不大因果。”

    楚蕴轻哼一声,道了句“虚伪”,便起身去瞧他在写的字,就见陆知行不知为何从下面重新抽了一张宣纸盖在上面。

    下面那张墨迹未干,反晕了上来,浸染开来,怀里那副“老吾老”。

    “你也有这般不小心的时候!”楚蕴一乐,就见陆知行将那两张染一起的宣纸放一旁,也拿了一张新的重新写。

    楚蕴又道:“与你无关你还写这些做什么?”

    “褚家拜托而已。”

    楚蕴还想笑她,却瞥见先前被压在下面的那张宣纸上的字晕到上面,写的是“春庭风过,吹皱红衣”。

    “楚仙人,到了。”

    被一声呼唤拉回神思,楚蕴抬眼去望,正对上善堂院门外刻着的字,正是陆知行写下的“老吾老”,只是已经显出几分斑驳,长了青苔。

    每一寸都在提醒着楚蕴岁月无情。

    她想,当时便该问问陆知行那句“春庭风过,吹皱红衣”写的是谁。

    她深吸口气,收了目光,从那圆门进去,院落里很安静,没有想象中孩子们的吵闹,她微微皱眉,推开一间房门。

    几道稚嫩目光朝她投来,她看到零星几个孩子,最大的不过十一二,最小的七八岁,全是怯生生的样子。

    却没有一个不是残疾。

    这和当年她所看到的善堂完全不一样。

    楚蕴眼神一动:“这便是镇上所有的孩子?”

    褚砚依旧没有答话,垂首立在门边,门外雨已经停了,天光撒他身上,显得更有些弱不胜衣。

    她这才想起,褚砚也有残疾……

    “那老人呢?”

    这次褚砚答了话,他说:“留仙镇上如今已没有了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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