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算是她在玄天殿呆的第一夜，一个人躺在宽大的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辗转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着了。
梦里一忽儿看到龙九师兄跟她说在玄天殿等我三年，一忽儿又看到苍旭对她说你注定要做玄清弟子，一会儿又看到段青桐提着剑恶狠狠指着她。
乱七八糟的画面在他的梦境中不断闪现。直到她又看到了李家村，看到那场大火，看到她的爹爹和其他人都在火中挣扎哀嚎。
苍旭正在书房的长案边处理隐藏在各地监察魔界动向的密宗弟子送来的消息。
他的笔突然一窒，叹了口气，搁下笔起身走了下去。
穿过两处殿阁和一条廊道，再穿过那一片佛槿花，他停在朝颜的寝室外，抬手轻敲房门。
“朝颜，你怎么了？”
没有人回答，只有隐隐约约传出来低低的哭泣声。
他推门而入，就看到在被子里蜷缩成一团的朝颜，正嘤嘤哭泣，哭得全身瑟瑟发抖。
他走过去坐在床边，伸手轻轻拍了拍她，说：“好了，这么大人了，做梦还偷偷哭鼻子。”
他的声音清越动听，唤醒了噩梦中的朝颜。
她睁开泪湿的眼睛，眼神迷茫地看着他，似乎是在确认他是谁。
“师尊？”
“是我。”苍旭抚着她的发顶，柔声劝慰：“不要总是沉湎于过去的悲伤。”
朝颜点了点头，默然片刻，突然道：“师尊，我今日起晚了。”
苍旭站起身道：“也不算晚，你不用像在怀翠峰一样做早课，睡饱了再起便是。”
“知道啦！谢谢师尊。”
“玄天殿除了几个执事，就只你我二人，不必拘泥于繁文缛节。”
“是。”
“每日要在藏书阁看三个时辰的书，有不懂的可来问我，我细细讲于你听。”
“是……”
“我在的时候每日晚间会抽查你一日修行所得，我闭关的时候你可自行安排时间修行，待我回来一并考察。”
“啊……是……”
只用了三句话，朝颜的脸便从笑靥如花到皱如苦瓜。
苍旭压下心头想笑的冲动，道：“好啦，快起床吧，我在藏书阁等你。”
“哦。”朝颜红着脸应到。
“这几年你在藏书阁都读了哪些书？”
苍旭站在藏书阁的窗边，春日的阳光透过窗棂从他的背后照进来，在他周身形成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朝颜的眼睛被光线刺得有些酸涩，她使劲儿眨了眨眼，道：“只看了本先代掌门留下的《灵螣谱》和一本《踏云谱》，旁的也没看什么了。”
“你倒是会找。”苍旭不禁失笑。
朝颜红着脸，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这本《灵螣谱》是从前那位炼化出青梧的掌门自创的一套鞭法，内里除了招式和心法之外，还有一些配合灵宝修行的一些秘法。
《踏云谱》则是前代掌门所创的一套身法，步法暗合八八六十四卦，神妙无匹。若能修得入门，就算强敌当前，也能巧妙逃脱。
苍旭走到一面巨大的书墙之前，右手虚空一指，一本老旧的书籍从书架上缓缓落入他的手中。
“这本书你先拿去看，每天要背三十页，晚间我会找你抽查功课。”
朝颜苦着脸双手接过书，见扉页上只写着“手札”二字，并无其他。
翻开看看，纸张泛黄老旧，想是年代已久，便问道：“师尊，这是哪位先辈的手札？”
苍旭面色古怪，半晌方才答道：“这是为师的手札。”
“……”
“当年师尊自知大限将至，带着我闭关一年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于我。我唯恐有所遗漏，辜负了他老人家的一片拳拳之心，便每日晚间将当日所学全都记录在手札上。”
苍旭顿了顿，接着道：“一年三百六十五日，我一共记了三百六十五本手札。”
他眼眸湿润，沉浸在与老掌门朝夕相处的回忆之中。
朝颜的瞳孔瞬间变大，嘴巴也骤然张成了一个圆形，惊得说不出话来。
她深呼吸几口，苦着脸结结巴巴地问：“师……师尊……这么说……我是要背完这三百六十五本手札吗？”
“自然是要背完的。”苍旭点点头，接着说：“你先背完这一本，背熟以后在细细研读，有不懂的地方可来问我。”
“谨遵师尊之命。”朝颜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颇有点英勇无畏地意思。
从这一天开始，朝颜便开始了艰辛的背书生活。
吃饭看书、走路背书、如厕看书，洗澡背书，除了睡觉之外，全天都手不释卷，书不离手。不是在看书，就是在背书。
对于朝颜来说，在玄天殿的日子既忙碌又充实，只有在师尊闭关的时候，才会让她觉得孤单和冷清。
苍旭从前每月要在禁地闭关一旬修补封印，如今封印法力渐渐式微，因此他常常一呆就是十天半个月，有时候甚至会在禁地呆上两旬。
因为其他弟子不能随便进入玄天殿，朝颜又整日忙于背书和修行，怀翠峰诸位师兄师弟和入仙峰的唐晓及花大娘都难得能见上她一面。
只有方芳偶尔带点吃食过来探望她，也让她不至于太过冷清孤单。
“师尊——师尊——”
今日是苍旭出关的日子，朝颜早早就等在禁地的入口处，虽然她也并不确定今日能不能等到师尊。
苍旭一走出结界，便见到朝颜气喘吁吁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怀中还抱了毛茸茸的小东西。
他忙高声道：“你慢点，跑这么快当心跌了。”
朝颜跑到近前，将怀中一团雪白的东西举到苍旭面前，兴奋地说：“师尊，我昨日就在这等你啦，还抓了只小兔子，你看可不可爱！”
苍旭没有看兔子，只看着她道：“很可爱。”
朝颜将兔子楼在怀中，兴高采烈地问：“师尊，你喜欢吃红烧兔，还是清蒸兔？”
“……”苍旭的嘴角抽了抽。
“师尊你都不喜欢吗？”朝颜见他不说话，接着问：“那师尊必是喜欢吃烤兔了。只是烤兔的做法我只听龙九师兄说起过，并不曾做过，若师尊喜欢，我也可以试试……”
苍旭无奈扶额打断她：“朝颜，为师不沾荤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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