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笑端坐在桌前,怔怔地看着摆放在面前紫檀木匣子,雕花的盖子上镶着颗拇指大的红宝石,窗外的夕阳映上面发着璀璨的光泽。她知道这是关灏安送给你自己的,那个人送的永远都是最好的,但总不是她所喜爱的。

    匣子里装的是关灏安写的信,是用她喜欢的海棠花筏纸写的,厚厚的一摞,阿笑没有看,只是打开匣子看了一眼便锁上了。

    丫鬟红霞在门外唤了她好几声,她才缓缓转过头,一脸迷茫地望着红霞。

    红霞看着这样的少夫人很难受,其实整个柳家都知道三少爷去北平干什么去了,唯独瞒着少夫人,太太说这是三少爷走之前交待的,她觉得少夫人也是个知理的,就连平民老百姓有点家底的都能娶几房,更何况柳家这样的大家族,但太太交待她的也只能照办,怜悯地看了她一眼,说道:“三奶奶,太太叫您去她屋里,说是有事询问。”

    阿笑心里发紧,这么快就要审问了吗!该来的总要来的,自己种下的因果总要自己去了了。

    红霞看着一脸凝重的少奶奶,更是觉得她可怜,心里叹了口气,便搀着已经快七个月的阿笑出了门。

    还没到正屋,便听到柳太太和柳老爷的争吵声,阿笑和红霞站在屋外没有进去,红霞似故意碰了一下墙壁,屋里一下子就静了下来,阿笑看了一眼一旁的丫鬟,心下了然,冷笑了声,一脸凛然地走了进去,看到阿笑进来,柳老爷满脸堆笑,眯着眼瞧了下她的肚子,圆圆的像是个丫头,柳老爷心里似松了口气,“老三家的来啦,你婆母看你今天没怎么用饭,给你炖了些汤喊你过来喝。要多补补,你这太瘦了可不行。”

    阿笑冷眼瞧着柳老爷像看待沽商品的眼神,心里一阵恶心,垂眸行了个礼应了个“是”,便在丫鬟的搀扶下坐了下来,柳老爷满意地点点头便离开了。

    柳太太看了眼阿笑的肚子,又打量了下她的气色,端起茶轻啜了口,一根茶叶漏进了嘴里,皱眉吐了出去,轻叹了叹,方才说道:“三媳妇,刚才你父亲的话都听到了吧,肚子里的孩子可不能怠慢,你这身子骨又瘦的,怕到时候不好生,不要老闷在屋里,没事多在院子里走动走动,老三下个月就回来了,他走之前可是把你托付给我了,总不能回来后看到病怏怏的。”

    阿笑乖巧地应了声,没有多余的话。

    柳太太想到今天关家的那方话还有老爷的交待,又看到她这个样子,顿时心里一阵烦躁,便打发了她回去。

    这年的初春不向往年,天气反复无常,在过了一个暖春后又降起了大雪,看着窗外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屋里取暖的煤球炉子烧的旺旺的,阿笑被烘得头晕乎乎的,在临窗的塌上打起了盹。

    鼻子上被人轻轻弹了下,阿笑睁开眼就看到那双梦里温润的眼睛正笑着看着自己,“汉泉?”

    “是我,我回来了。”依旧清润温和的嗓音。

    阿笑突然就哭了,她不知道是委屈还是对他不辞而别的恨意,在柳汉泉哄了好半天后,红着眼眶的阿笑愤恨地说道:“柳汉泉,你知不知道我有孩子了!”

    ……

    晚上躺在被窝里,柳汉泉轻轻抚着妻子已经出怀的肚子,阿笑已经睡熟了,柳汉泉却想着心事无法入睡,他知道是自己对不起她,内疚感让他在这样的阿笑面前实在说不出口他的那些事。

    那件事是在国外时的一个错误,当时父亲来信说给他订了门亲事,年轻气盛的他逆反心理作祟,拉着自己本来就不怎么喜欢的□□在教堂里互许终身,以此来抵抗父亲的安排,命运总喜欢捉弄人,没想到后来自己会对这场包办婚姻如此满意,可岚清却怀孕了,她是他们乌海镇乡绅的女儿,他不可能抛弃她!

    柳汉泉在家里没有待几天便又要北上了。在他出门前,阿笑扯着柳汉泉的衣袖,红着眼问道:“汉泉,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他转过身抚着她的肩膀,柔声安慰道:“阿笑,我很快就会回来的,等我。”

    阿笑失望地松开了手,她突然觉得祖母说的很对,她不该那么执着于情爱里。

    看着丈夫离开的背影,出于女人的敏感,她隐隐觉得柳汉泉在北平那边有什么事,但他不说她也不问。

    地上还有些积雪,远远望去就像自己的心,苍白到苍凉。看着柳家深深的青砖高墙,又抬头看向刚从云层里挤出来的太阳,散射的光晃得眼睛刺疼,心里突然就疲惫不堪,唤来红霞便回房了。

    很快就到了七月间,阿笑生产的日子也快到了,七月的天气多变,看着阴沉沉的天,阿笑的心也跟这阴沉的天气一样。

    下午在内院的荷池边纳凉时,便远远听到外院里传来一阵婴孩的啼哭声,阿笑很奇怪,柳家还没有这么小的婴孩,一种天生的母性使然,她抚着沉甸甸的腰身沿着亭廊慢慢寻着,刚走到院门,便看到穿着一身洋装的高个子女人正抱着孩子在哄着,阿笑正疑惑时就看到从外面进来的人,脸上的神情一下子就凝固了,她无措地抚上抽痛的肚子,心里像是有什么在慢慢溃散。

    来人看到站在院门处的阿笑,也愣住了,抱着孩子的□□低声唤道:“汉泉?”

    面色凝重的柳汉泉没有理会一旁的女人,而是快步走了过去,一把抚住了快晕倒的阿笑,“苏笑!苏笑!”

    阿笑在丈夫惊慌的叫喊声中昏倒过去,失去意识前看到了他眼里的慌乱和恐惧,微微弯起已失去血色的樱唇,似嘲讽似释然,她想所有的悲伤应该要结束了吧。

    阿笑感到身子一阵轻盈,她看到躺在床上已经毫无生气的自己,还有一旁握着自己的手低声痛哭的柳汉泉,而一边跪在地上的丫鬟婆子正抹着眼泪,那个刚生下来皱巴巴的孩子正哇哇地在一旁哭着,所有人都在为大人的逝去而悲伤着,没有人去理会小小的她,阿笑想走近去瞧瞧她,可是却怎么都动不了。

    一道光束向她打过来,眼前突然白茫茫一片,片刻之后,琉璃光华显现,周围一片沉寂,整个天地只有她一人,似在虚空之处。

    突然遍地的曼珠沙华从地下钻出来,不停地生长着,纷纷扬扬的血色花瓣席卷在她周身,一阵梵音仙乐传来,佛陀铃响,像是沉睡般裹在花瓣里,几道惊雷声响起,身形开始慢慢实化。

    前世今生乍现,倏地睁开眼睛的季笑抬手抹了抹满脸的泪水,抬头瞪着正一脸慈悲地望着自己的莲生,哑着嗓子骂了句:“死大神!”

    “死大神”莲生似没有听见季笑的怒骂,仍旧一副笑看众生相的慈悲神情,“阿曼珠,红尘中走来,你可曾想明白?何苦执着于生离死别。”

    季笑沉默,在苏笑的那一生里,她的经历让自己唏嘘,苏笑一辈子都在离别中挣扎,临了仍然什么也没有得到,但想到孤零零的妍姑,季笑抬头,幽幽地问道:“大神,你可曾有什么想要珍惜的吗?”定定地看了眼大神无波无澜的眼睛,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忘了,你是神,神怎么会有情感!”

    莲生听到她的话语,眼里没有惯常的慈悲,金色的眸子似有星星点点闪过,有什么想要珍惜的吗?他抬头望向无边无际的神海,悠长的岁月里他孤单太久了,久到都快记不得那个人的面容。

    季笑似乎在他的眼里抓住了些什么,她一脸了然的表情,说道:“我不会放弃回去的决心!哪怕下一个神时仍然要经受离别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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