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笑正在西厢那边伺候白氏喝药,祖母那边的陈妈妈过来请她去堂屋那边,陈妈妈一脸喜气,阿笑心里了然,上午在绣庄里的见面其实也没有想象中的糟糕,柳汉泉风度翩翩丝毫没有富家子弟的轻浮傲慢,说不清自己对这位未婚夫是什么样的心思,但不讨厌就是了。

    快到堂屋的时候,阿笑摆手示意陈妈妈跟自己先在门旁待着,阿笑并没有偷听的习惯,但遇到自己的终身大事,她还是想看看柳汉泉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男子。陈妈妈看到小姐如此谨慎,心下是赞许的,她想着老太太也该放心了。

    一贯的清润温和,与长辈的对答进退有度,不怠慢也不敷衍。阿笑觉得柳家那样的商户也能养出这样清贵的公子,她头一次对他感到好奇。没有多逗留,提着裙摆跨进厅堂,柳汉泉在见到她进来,也只是礼貌地点点头,并没有作出熟人姿态,阿笑不由得又对他高看几分。离开后,阿笑在柳家带来的礼物里看到了一台留声机,还有一盒唱片,曲目里打头的便是《玫瑰玫瑰我爱你》,阿笑看着心里一顿怪异。

    柳汉泉今天会过来拜访苏家,是他自己找父亲讨的差事,原本是管事过来跟苏家商量下个月的婚事,但想到那天田间的少女,鬼死神差地竟然提出自己的婚事自己商定。柳老爷也并没多说什么,只是抚着两撇胡子暗自计较,他早听说云海镇苏家唯一嫡出的姑娘长相不错,而且还在省城念过几年书,也是受过新思想的人,跟自己的儿子正般配,他这个儿子性情爱自由,当初听说给他定了门亲事,死活不同意,后面还是他母亲硬逼着上个月才从英国回来,一回来便不着家,三天两头拿着个黑匣子到处跑,就上个礼拜去了一趟云海镇后就老老实实在家里待了一阵子,竟然还闹着要随管家去苏家谈婚事,后来问了随行的仆人才知道他那天去的正好是苏家的山头。

    已经八月底了,离阿笑出嫁的日子只剩不到十天,祖母已经在八月中旬就不再让她料理家事了,给她请了个妈妈便学起了出嫁女儿该学的事务,在出嫁前一天,白氏拉着她哭了许久,阿笑免不了又安慰了一番。

    迎亲的队伍在下午四时过来接新娘,苏家嫁女柳家迎亲,观亲的人络绎不绝,这场婚礼对于两个镇来说都是盛况空前的。依旧是苏坤彦背着阿笑上的花轿,不同于其他人,苏坤彦脸上毫无喜色,背着阿笑的步调比起窈娘出嫁也慢了些,有人看到还开玩笑说坤哥儿舍不得这个妹妹出嫁,而一旁的苏管事听到却心里惊了惊,倒了杯茶水兀自喝了起来。

    婚礼流程繁冗,好不容易进了新房,新郎又被拉去敬酒。屋里只剩下新娘端坐着,阿笑听到远处传来的笑闹声,紧张疲惫袭来,就这样靠着雕花的栏杆睡着了。

    柳汉泉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依靠着床栏睡着的新娘,他没有叫醒她,而是俯身在她面前看了许久,隔着红头盖他想像着她睡着的样子,想到匆匆见面的三次他眼里盛着温柔,伸过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少女的肩膀很柔软,可能是太累了吧,没有醒来,他又轻声唤了唤:“苏笑,苏笑!”

    声音轻柔,像是一阵和煦的微风吹过,假寐的阿笑耳朵里麻麻痒痒的,她知道自己不能再装下去了,“嗯”了一声便慢慢坐直了,抬眼透过那层红色的纱幕,暖色的灯光下那个人正笑眼看着自己,心里像化开的春雪,暖意融融……

    九月的天气是微凉而干燥的,柳家规矩并没有想象中的大,但是作为新妇,阿笑仍然恪守规矩,早早地就起了床,柳太太屋里的大丫鬟雪梅一大早便进了屋里来检查喜帕,看到上面点点血迹,雪梅面露满意,道了声喜便又出去了。

    正在梳头的阿笑一脸赫然,而一边正闲散地看着书的柳汉泉,却只是风轻云淡地看了眼扬长而去的雪梅一行人。

    新婚夫妇黏黏糊糊的日子过了这么一个多月,从国外来的一封信打破了他们的小日子。柳汉泉读完那封信后,抬头看了眼不远处正在看书的妻子,脸上划过一丝犹豫,他突然觉得屋里太闷了,起身便出去了,关门的响声打扰到沉浸在书里的阿笑,她拧着眉头看了眼已经合上的漆木门,带着疑心她起身看了眼丢在书桌上的那页纸,内容不多,英文的,她只看见了信头“darling”和署名“yourdevoted(ivyli)”,应该是个中国女子!

    自从收到那封信后,阿笑白天再也很少看到柳汉泉,每天他都是匆忙的,也很少再见到他脸上的温存,似乎过去的那一个多月是一场春梦,阿笑也失落过,但祖母告诉过她情爱不过是人的欲念,偏执则不达。所以阿笑收起所有的□□,学着做一个合格的妻子。

    初冬里的天气是阴冷的,外面萧瑟的如同百年的枯枝,阿笑最近很是怕冷,疲倦到每天都睡不够,心绪也敏感的总想哭。柳太太似乎发现了她的异样,请了个大夫给她把了脉,当老大夫抖着花白的胡须笑着给柳太太报喜时,阿笑听着周围人高兴的话语,她心里平静的像不是自己怀孕。

    柳汉泉知道这个消息时已经快要上到北平的火车了,是老管家一路跑过来告诉他的,他听到后只是笑着应了应,交待了下请他帮忙好好帮衬着些阿笑,便头也不回地上了火车。老管家诧异地在月台那里站了很久,他还是没能留下少爷,想到那个苏家的孩子,怜惜地摇摇头便离开了车站。

    端坐在窗台前的阿笑,听到丫头吞吞吐吐地告诉自己柳汉泉去北平的消息时,惨白着一张脸抚着自己的平坦的小腹,良久无话。

    柳家似乎是知道什么,补偿似的提携着苏家,苏老太太很高兴,让苏坤彦给阿笑送来了一些补品,阿笑没有见到苏坤彦,是柳太太安排了管家直接接见的。看着桌上摆放的大大小小的盒子,阿笑白着一张脸苍凉地笑了笑。

    第二年开春,柳家来了贵客,柳老爷高兴地让太太请几房子女出来见见。当阿笑抚着显怀的肚子出现在正屋厅堂的时候,看见来人一阵心悸,关灏安就这么随关老爷坐在厅堂里,他似乎瘦了,没有以往的意气风发,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商人应有的冷峻,看向自己的眼神似是带着疏离冷漠。

    阿笑下意识地抚上心口,极快地低下头,她个子小站在一众兄弟姐妹里并不明显,心里祈求着他不要看到自己!可是命运总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亏欠的人,“是阿笑吧?”

    关老爷低沉的嗓音打破了她期望中的侥幸,低头闭了闭眼,认命地咬牙抬头答道:“姑父,您来了,安表哥,好久不见!”笑意不达眼底,她是很不情愿这样的情形下见到那个人的。

    “阿笑,都嫁人了啊,姑父才从北上回来,你姑母托我给你带了些礼物,待会儿我让人给你送过来。”然后又转身对一旁的关灏安说道:“灏安,你原来不是跟阿笑感情很好的吗?怎么都不跟她打声招呼?太失礼了!”

    没有回应,关灏安只是靠在座椅上搅弄着修长的手指,一脸冷漠。柳老爷尴尬地笑着说:“啊,年轻人么,关兄不要多责怪孩子,好久不见,先去吃饭,咱们桌上聊。”

    阿笑给柳太太道了声身体不舒服就离开了,柳太太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心下有所计较,也没多言便去照顾客人去了。

    这顿饭吃的是很开心的,至少在合作上柳老爷又多了助力,酒欢人散时,一直沉默寡言的关灏安突兀地说道:“柳三少爷不在吗?表妹婚礼时错过了,今日上门拜见,小侄正想认识一下,以后两家也算是亲戚,可以多走动走动。”

    柳老爷听到后尴尬地笑道:“犬子在北平那边,家里人手不够,有些事需要他去坐镇,前些天来信说下个月将归。”

    “我家表妹秉性纯良,还望柳叔叔能多加照顾,小侄在此先谢过了。”言之凿凿,似是恳请也似托付,听得柳家心里一顿闷气,他们柳家的媳妇哪有外人操心的事!

    柳太太心里堵着慌,这不明摆着是老三媳妇跟这个表哥有首尾吗!里里外外的这么多人,他一个外男也能说得出口,柳太太顿时心里对阿笑有了些想法,她想这闷口葫芦不出气还好一出就是个惊天响雷。

    而一边的柳老爷却在心里盘算着,他觉得苏家这女娃娶的好,看关家这架势以后这掌权的也就是那个关二少了,老□□正也不喜这个媳妇,北平那个也马上也要生了,家里不差孙子,苏家那个养好了正好以后还可以做个顺水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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