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堆药杂乱无章地摊在餐桌上,连带着一支水银温度计,一瓶过了期的美林,以及一碗几乎没有动过的粥。

    钟景珩原本是想回来拿电脑的,开门却看到这样一副场景,因此换了拖鞋就往二楼走去。

    顾璟年的房门开着,往里看去黑漆漆的没有一丝光线,他礼貌地敲了敲门,见无人回应,稍等了一会儿便径自走了进去。

    昏暗的房间里开着温度适宜的空调,意外的却并没有人休息。钟景珩疑惑地拉开窗帘仔细查看,房间内不仅没有人,就连被子和枕头也不知去了哪里。

    凭着猜测,钟景珩转身走向了自己的房间。一开门,果然就看见了顾璟年将自己和被子团成一团,缩在床边的地毯上。

    他有些搞不懂顾璟年在做什么,等到走上前才发现对方只是安静地睡着。

    钟景珩蹲下身,掌心覆上对方的额头,触碰的瞬间便可以断定对方正在发烧。

    将手撤走的同时,顾璟年却费劲地醒了过来,对方的鼻尖和眼梢都像是哭过似的带着些红,无端在可怜里显出几分攫人的漂亮。

    钟景珩看着对方艰难地咽了口口水,烧得殷红的唇瓣翕动了两下,接着哑声问到:“我可以和你换一间房间吗?”

    他原以为顾璟年会说难受,会撒娇,却不曾想过对方会问出这个问题。

    因此,钟景珩也不说答不答应,反倒先问了一句:“为什么?”

    “要不然你睡床我睡地板也可以,我不想回自己房间。”顾璟年错当钟景珩想要拒绝,解释之余干脆又放低了些要求。

    本就没有要拒绝的意思,这下也不好再多问,钟景珩盯着对方沉默了半晌,末了毫无征兆地一把将人抱起来放到了床上。

    他在顾璟年诧异的目光里替后者掖好被子,转而起身,给仍旧等在楼下的李叔打了个电话叫他买药。

    顾璟年在李叔回来之前又睡了过去,再醒来时窗外的天已经彻底黑了。

    钟景珩趁对方睡觉的功夫将自己的被子和枕头都搬去了隔壁房间,参考书和那张小狗相片却依然留在窗边的书桌上。

    房间里只点了一盏小台灯,幽幽从书桌的方向散出一些光。顾璟年眯了眯眼,转头向光源看去,钟景珩的背影便连着拖长的影子出现在了视线里。

    “你不回你爷爷家吗?”

    两人对一些称呼总是格外严谨,就像钟景珩管顾婉书叫顾阿姨,顾璟年也总会在亲戚关系前加上一个人称用以区分。

    “嗯。”钟景珩的回应很轻,让人猜不出他究竟是否肯定。

    顾璟年只能从昏暗的光线里依稀看出一圈模糊的侧影,对方的轮廓笼着灯光细微地移动,跟随笔尖的轨迹一点点转向他无法窥见的角度。

    少顷,磁吸笔帽在盖上的瞬间发出‘嗒’一声轻响,台灯旁的少年合上作业侧身转向了顾璟年。他的半张脸映着灯光,半张脸落进黑暗,英气的五官被刻画得愈发明朗,不知怎么便掩去了平日里鲜明的疏离。

    “吃饭吗?”钟景珩在顾璟年睡着之后叫了外卖,因为不知道对方的口味,所以什么都点了一些。

    “我想在这里吃。”也许是身体不舒服的原因,顾璟年并没有起床,而是继续缩在被窝里,大胆地向钟景珩提出了要求。

    后者在这之后沉默了几秒,仿佛思考了些什么,继而平静地问到:“你会这样和宋元翊说吗?”

    “我会要他喂我。”

    钟景珩拿上来的东西不少,每样都用微波炉热过,有些还算不错,有些就不那么入眼。

    顾璟年挑食,不但挑味道还爱挑卖相,他盯着那些食物看了半天,到底也没挑出来一样想吃的。

    喉咙仍旧有些痛,他不想说话,只皱着眉头去看钟景珩,试图让对方领悟自己的意思。

    可或许是会错了意,后者却在接收到暗示之后就近端起了一碗汤,垂眸说到:“我喂你。”

    顾璟年没什么胃口,因此吃了一小点就又躺了回去。他睡不着也不想起床,蜷着身子躲在被窝里,只露出一双眼睛,倦倦看着钟景珩写作业。

    高中生的背影总是有些单薄的,但钟景珩长得高,于是便显得更宽阔些。

    他的手肘撑书桌,肩背舒展而挺拔,修长的手指微微曲起,按在参考书上现出分明的骨节,莫名带给人一种可靠且安定的氛围。

    顾璟年看了一会儿,不由想起了宋元翊,他伸手在枕头边上摸了个空,继而蓦地意识到,自己的手机还在隔壁房间里。

    钻出被窝跑下床,顾璟年发现自己似乎就只带了被子和枕头,地板被空调吹得有些凉,他踩上去,舒服得在原地停了下来。

    “你的拖鞋呢?”钟景珩又停下了笔。

    “在房间里。”顾璟年赤着脚站在床边,眼睛亮亮的,似乎比下午精神了不少。

    “我去给你拿吧,你在床上坐着。”钟景珩说罢起身往房间外走,顾璟年没有听他的话,踩着冰冷的地板一起跟了出去。

    微信里收到了不少新消息,置顶的宋元翊却只发过一条信息,顾璟年没有先去看他,而是点进了冒着红点的朋友圈。

    他往下拉了拉,几个小时前,宋元翊发了一张在滨城海边的照片。

    切回消息列表,顾璟年点开了置顶的聊天栏,对方发来的是一段一分多钟的视频,同样是在滨城的海边,潮声广阔而又清晰。

    宋元翊没有出现在镜头里,爽朗的音色却离得格外近,顾璟年听见他在视频的最后笑着说:“好想带你来看海。”

    【一块年糕】:你什么时候回来?

    【一颗元宵】:你昨天好像问过了。

    宋元翊回得很快,却并不是顾璟年想要的答案,他看时间已经到了九点半,干脆放下手机,洗漱了一番,打算去楼下练琴。

    事实上,钟景珩也跟了下去,拿着几份卷子和参考资料,俯在练习室的小冰箱上安静地做题。

    低音提琴的音色很容易就能让人沉下心来,不知不觉便过去了两个小时,大约是生病没什么力气,钟景珩觉得对方拉得似乎没有前天在自习室时好听。

    “生病也要练琴吗?”钟景珩收拾完了东西,站在一旁看着顾璟年小心翼翼把琴放回琴盒,脑袋里突然冒出了这个问题。

    “是啊,每天都要练的。”顾璟年笑了笑,语气里意外的并没有不耐。

    “你怎么没去江音附中?”

    江城一中没有专门的老师和乐团,而江音附中则约等于一张江城音乐学院的录取通知。只要稍有了解,即便是再一般的音乐生,也会选择去试试附中,而非连音乐课都只有两周一节的一中。

    “因为元元打算出国。”这个回答对于钟景珩来说实在非常奇怪,它几乎算是跳过了先前的提问,并且直接跃入了另一个话题。

    “你也想出国吗?”

    顾璟年突然被对方问住了,大脑迟钝地运作起来,浑浑噩噩思考着这个看似简单的问题。

    也许是感冒药的药效还没过,他在沉思许久后方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只想要和宋元翊待在一起,根本就没有考虑过钟景珩所提出的问题。

    良久,顾璟年茫然地对上了钟景珩的视线,并不那么确定地回答到:“嗯,我们从小就在一起。”

    好奇怪的答案。

    钟景珩暗自想着,可最终也没再多问什么。

    顾璟年有些畏光,开着灯就睡不着。两人回了二楼,钟景珩又摸了摸他的额头,见不再那么烫了就拿了书包去隔壁的房间。

    大约是怕顾璟年醒了口渴,离开前钟景珩还倒了杯水放在床头柜上。

    对方的房间里没有开灯,拉着遮光的窗帘什么都看不见,钟景珩关上门,黑暗里便只剩下了一股清爽的香气。

    他抬手在墙上摸索了一阵,指尖碰到开关,顺着弧度轻轻按了下去。

    灯亮起的一瞬,钟景珩在视线的前方看见了一部手机,巧合的正放在他即将使用的书桌的中央。他在走过去的几秒内快速思索了一遍要不要给顾璟年拿去,最终得出了否定的结论,他想对方大概已经睡了,开门也许会把人吵醒。

    整理书桌的时候,钟景珩不小心按亮了顾璟年的锁屏,他注意到那是一张对方与宋元翊的合影,在一个居民楼的楼道里,看上去和宋元翊弹吉他的视频里很像,是老旧且局促的。

    然而照片里的顾璟年却笑得十分开心,漂亮的脸上还浮着一层淡淡的粉色,他比宋元翊要矮一些,因此后者看向他时略微低了点头,眼帘自然地下垂,衬得那眼神格外温柔。

    钟景珩没有什么兴趣深入研究,他把手机放到门口的柜子上就又回到了书桌前,国庆的作业很多,几十张卷子,还要去上托福课和辅导班,根本没有时间可以让他浪费在一张与他无关的照片上。

    设下的闹钟在凌晨一点准时响起,钟景珩写完最后一题就收起笔进了浴室。顾璟年的沐浴露是白桃味的,被花洒一冲,雾氤氤散在不大的空间里,是很清淡的甜。

    他在这天夜里失眠了,也许是因为认床,也许是因为盈满鼻腔的香气。

    总之他一闭眼就会想到顾璟年,于是干脆就顺着杂乱的思绪延伸开去,任由对方的轮廓在脑海中清晰起来。

    不得不承认,钟景珩是认真观察过顾璟年的,虽然连他自己都想不起来究竟是什么时候,但他却可以肯定自己确实是这样做过的。

    就比如他能想起平时的顾璟年,漂亮得浑然天成的脸上带着些精致的娇气,靠着宋元翊聊天的时候总会笑得露出嘴角边的梨涡。

    又或者是拉琴时的顾璟年,垂眸坐在那把一人高的琴边,干净圆润的指尖按上琴弦,是他人难以企及的霁月清风,疏朗淡然。

    还有比赛场上那个爆发出难得一见的野性的身姿,向来有些病态苍白的皮肤在运动之后染上潮红,包裹住匀称修长的躯体。

    少年紧绷的下颌线,突起的喉结,微挑的眼尾,以及随着呼吸而不断开合的饱满唇瓣,一切这些,都被钟景珩意外地记录进了那颗极为优越的脑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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