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珩正了脸色,郑重道:“父皇,这终非正途。”

    得!又叫回了父皇,庚武帝撇了撇嘴,将手一抬。

    一旁站着的王温立刻会意,叫人抬来了一把椅子,放到了庚武帝的正对面。

    庚武帝扬了扬下巴,示意周珩坐下说。

    周珩行了礼,才撩了下衣摆坐到了椅子上。

    刚一坐下,就欲张口制止庚武帝重设检校的想法,却被庚武帝一口打断。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别以为就你读过圣人书,你老子也念过!”

    说完,庚武帝悠悠的叹了一口气,续道:“可你要知道,你我父子只有两个人,四只眼,这偌大的朝廷和天下,总有我们看不到的地方。”

    周珩对于父皇的理论不能说认同,也不能说不认同,但是不管他认不认同,这事都由不得他说了算。

    看父皇的样子,是已经打定了主意,多说也无益。

    周珩起身同庚武帝行了个礼道:“儿子先去安排人南下了。”

    武庚帝见意见不合,便朝他摆了摆手。

    周珩见到后,低着头退下,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庚武帝看着周珩离去的背影,拿手捏了捏额角。

    “这小兔崽子,敢跟他老子甩脸子。”

    庚武帝这话一出,刚刚那个小太监就开始瑟瑟发抖,生怕皇帝一怒之下要让武英殿里的人头来平息他的怒气。

    可谁知……

    “行吧,随他去,哼,他不搭理老子,老子还不搭理他呢!”庚武帝此时嘀嘀咕咕的,反倒像是普通人家里特别可爱的老父亲。

    小太监的小脑袋里又不懂了,皇帝还能这么接地气哩?

    还不等他想明白,武庚帝就发话了:“来人,给朕磨墨!”

    小太监离的最近,在王温的示意下,赶紧低着头上前去给皇帝磨墨。

    武庚帝抬起手,拿笔沾了些许墨汁,待笔尖饱满后,在身前的宣纸上写下了几个大字。

    小太监大着胆子偷偷望去。

    乃是笔锋凌厉刚劲的九个大字。

    锦衣卫亲军指挥使司!

    周珩回到东宫后,召来心腹内侍张守。

    “去给我查查这两天是否有相府的人找过来?”

    周珩负手站在一处假山旁,低头望着脚下不过一尺处,波澜不惊的湖,沉声道。

    “小的明白。”张守见周珩再无别的吩咐,便低着头恭敬的退下了。

    张守走后,周珩望着这湖,嗤笑了一声,不知为什么,堂堂的东宫太子,一国储君,这笑里竟然带着些萧索的味道。

    三日后。

    还是上早课的时辰,此时离开课还有足足半个时辰。

    按照惯例,夏淮叶和陆清桉都是早早到了的,这没什么可让人惊奇的。

    但是,曹鸿翼……迟到嘛,这……也是个惯例。

    可今日他却早早的就蹲在了离夏家大门不远处的巷口处,这……才是最让人惊奇的。

    清晨气爽,初夏的风让人心旷神怡,路上的行人都带着和颜悦色的笑。

    只有一个约莫六七岁的孩子苦恼的蹲坐在路边,唉声叹气。

    “什么嘛?还简单,小爷我翻了整整三天的书,硬是啥都没看出来。”

    这孩子背影看去,要比同龄的孩子更加健壮厚实,一双棋子耳耷拉着,手里扔着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小石子,随意乱扔,一副苦恼至极的模样。

    这时候一个瘦弱污脏的身影从小巷深处走来,慢慢靠近曹鸿翼。

    然而曹鸿翼还是什么都没察觉似的,接着嘀嘀咕咕:“老子还不如痛痛快快玩他三日,这搞得什么劳什子?”

    想到这如风一般逝去的三日光景,曹鸿翼无不唉呼叹哉。

    这时,曹鸿翼身后突然深处一只干枯瘦弱的手,眼瞧着就要放到了曹鸿翼的肩膀上。

    就在这个时候,曹鸿翼原本耷拉的眉眼一下子变得凌厉了起来,一把扔掉了手里的石子,微微侧过了头,右手向后伸去,虽未回头却一下就抓住了身后那人的手。

    同时,一声轻轻的□□传来,身后的人随着曹鸿翼转身的动作痛苦的跪倒在地。

    曹鸿翼转身看去,竟是个乞丐。

    于是当下便松了手。

    不嫌贫、不欺穷,这是曹家的铁则!

    若非刚刚这人出现的太过诡异,且是从习武之人最为忌讳的身后出手,曹鸿翼断不会对一街边乞丐下手。

    看着此刻跪倒在地的乞丐,曹鸿翼有些愧疚,当即屈身去扶,却被那人抬手挡开。

    “对不起。”曹鸿翼有些不知所措。

    那人颤颤巍巍的起身,嗓音有些喑哑但说出的话却文质彬彬:“无妨,我比你年长却被你制服,这并不是你的错,而是我的不是。”

    曹鸿翼见此人虽然衣着破烂,但话里话外却如此识大体,更加愧疚了。

    他抬头望着身前的人,因逆着光看不清来人的长相,又被这光晃得眼睛刺痛,只得眯着眼问:“不知你家在哪里?我马上就要上学了,待我下了课,马上去给您登门道歉。”

    家?

    听到这个字眼时,那人神情恍惚了一下,原本就凌厉肃然的眉眼变得更加暗沉。

    他已经没有家了。

    可这些又和这个孩子有什么关系呢?

    他不过是想利用这个孩子,去求一道生门罢了。

    他没有回答曹鸿翼的问题,反而问:“小公子刚刚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烦恼些什么?”

    此时太阳又往上升了几分,日光远移,恰好让曹鸿翼能看清面前的人。

    只见身前之人虽穿得破烂,浑身污脏,可眉眼却透着一股浓浓的书卷气。

    曹鸿翼是个简单的人,开心了就笑,不开心了就闹;若有人惹他了,就去揍人;若有人对他好,也会千百倍的报答回来。

    他或许并不是夏家私塾七个孩子里最聪明的那个,但他一定是最简单的那个。

    喜怒哀乐全都放到了脸上。

    就如同此时,你可以看得见他脸上的愧疚,也能瞧见他对身前人面貌的惊叹。

    曹鸿翼惊叹于这个人,一身的污脏却像书里写的不染淤泥的莲,苍白的眉目里仿佛藏的全是笔墨文章。

    曹鸿翼没什么心眼,那人问了,他也就答了,他将事情的始末原原本本的说给了那人听。

    就连三日前书塾下课时,张景澄在院子里坑他的话也学了去。

    末了,还叹了口气说:“早知道,我就玩三日了,反正都要被罚。”

    听到这儿,那人终是微不可闻的勾了勾唇脸上待了两分笑意。

    此时他们的姿势都是蹲坐在墙角。

    那人听完了整件事,转过头问:“我可以帮你免受罚写,但有个条件,你答应吗?”

    曹鸿翼本就愧疚于对一乞丐动手,心里正盘算着如何可以弥补,眼下见他竟提出这个,忙不迭的点头答应了。

    只是片刻后又犹豫道:“夫子说了,不能假手于他人,不然也是要被罚的。”

    曹鸿翼身旁那人低头沉思了一下,续道:“这也不难,我可以做到让你夫子看不出来,如何?”

    说不动心是假的,可是……

    曹鸿翼又一想到那堆写也写不完的字,头突然一疼,不管三七二十一,当即就答应了。

    于是……

    二人在巷尾处嘀嘀咕咕了好一阵,过后曹鸿翼看了看天色,起了身,拍了拍胸脯保证道:“放心好了,包在我身上。”

    那人拜首:“那就多谢小公子了。”

    曹鸿翼见到那人竟向自己跪拜,当即吓得连连摆手,弯身去扶:“不必,不必,本就是你在帮我,该是我谢你呢!”

    曹鸿翼将那人扶了起来后,对着他摆了摆手:“那我走了”

    那人本想做揖,却生生忍住,只对着曹鸿翼点了点头,挥了挥手。

    曹鸿翼这才拔腿向夏家大门跑去。

    而那个乞丐看着曹鸿翼的背影默默的攥紧了拳头。

    他只有这一个机会!

    希望他没有押错人家!

    否则……等待他的只能是死亡,不,他死了不要紧,可他身后那千百计的尸骸,又该魂归何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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