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同学从初二认识钟离,几乎一路都在被他带着。

    看贺兰同学学习不得其法,钟离很快就帮他了,不厌其烦的一遍又一遍。每次考完试,他都能帮贺兰同学算出来他能考多少在年级排名多少。

    这种方式要比奚落打击沉重多了,贺兰同学没有那个好胜心也被激励的不得不往前走。

    贺兰同学偏科严重,理科门门优秀,但文科他经常自暴自弃,选择题也会三长一短选最短三短一长选最长,实在看不出来就选c,那作文都成了钟离的笑话大全。每到郁闷,就把贺兰同学的作文拿出来读一遍,瞬间治愈各种不开心。

    到了初三,贺兰同学已经完全被他带飞起来了,钟离永远的第一名,他也能跟上他的步伐。之所以能被特招,也是钟离带的,他连面试老师会问哪些问题都能猜到,前几天就给贺兰同学洗了脑。

    当别人还在忙着中考,他们已经换了课堂和同学,学习高中的课程。但走捷径过来的假天才遇上一个班的真天才,他步履沉重,就连钟离都感到了压力,回过头来跟他讲:“兰兰,你三面楚歌啊!”

    他把自己排除在外,但兰兰很想说:“最诛心的楚歌不都是你唱的吗?”

    可这话他不能说了,他们走过无邪的初中,到了高中,贺兰同学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感情。也许这份感情早已萌芽,从他教他如何找到学习的乐趣,从他拉着他锻炼认真的说男人一定要strong,从他怒愤的推开在球场上“不小心”撞到他的对手,从他大手一捏滋了他满脸的牛奶,嬉笑的说:“兰兰你这样都要叫我邪恶了!”

    可他很快又说:“可你是我的儿子啊!”然后敛了敛脸上的笑意,望着贺兰同学的眼睛说,“多恶心!”

    贺兰同学敏感的察觉到了这是钟离给他的暗示,虽然他的表现是那么不经意,甚至他们还是像从前一样。

    钟离总是高调的恋爱,不介意三人行,约会也喜欢拉着他,还给他介绍过女孩。

    “不喜欢的话,我这个如何,咱俩换?女人如衣,与子同袍。”这样的渣言渣语他都能说出口。

    积极的要给贺兰同学开荤,每一次都把他逼的落荒而逃,可钟离却渐渐的不再嘲笑他了。

    钟离似乎也发现了,他的兰兰很多时候会像一个修行者,已经跨越了色相。人跟人是不同的,大约是遗传吧,有的人一生真的只会爱一个人。

    钟离知道的并不少,所以他也曾说过:“说不定我们也能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贺兰同学很少会跟钟离述说心事,就连这个话题他们都没有放在台面上说过,钟离也没发表过他冷淡王仲平该不该,甚至对长辈的事不予置评。

    有一年爸爸祭日,钟离和贺兰同学一起回了老家,别人都是送白菊,他坚持买了一大束的黄玫瑰,还在墓碑前拍着胸口说:“叔叔你放心,以后我代你之责,一定会当一个好爸爸。”

    “钟离离!”

    两个小伙子在老贺同志的墓碑前打了一架,但这也是这几年贺兰同学第一次在爸爸的墓前露出笑脸。

    不过很快立志要当个好爸爸的人就食言了,贺兰同学一脸讥讽道:“虎毒不食子啊,爸爸。”

    爸爸一脸深沉:“无毒不丈夫。”

    他们参加竞赛,有时候是队友,但很多时候都是对手。如果在后期遇上,钟离会教他如何得到高分,自己也会适当的让一让,但如果不巧,一开始就相逢了,那他真是手起刀落杀的一点不留情,还奉送一句:“儿砸,早死早投胎,来世我们还是父子。”

    乖儿子还得要为他捏一把汗,叫他稳下心态,千万别轻敌。

    钟离还参加过电视台录制的答题节目,结果太彪了,这种东西都是有内幕的,然后不得不被剧情杀。他死的时候,贺兰同学都忍不住吐槽一句:“你脑子里装的是屎吗?”

    他英雄气短一般的叹了一口气,深情道:“孤王的脑子里全都是你啊,兰兰!”

    当时题目问,钟离权为什么会被称作汉钟离?

    钟离嚣张的要死,还问这题目是不是故意放水。磨蹭了好长时间,连主持人都提醒他废话少说。当所有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时,他终是慢腾腾的赶在时间点之前作答。

    然后他答错了。

    那时他们学校有个绝对,上联就是:钟离不知钟离权何故汉钟离。叫“文豪”们发挥的那叫一个淋漓,老师都不得不感叹全是人才。

    钟离也不介意在贺兰同学面前暴露阴暗的一面。

    “那女的是个公交车。”

    “那你还勾搭?”

    “骚啊!”

    享受过后在贺兰同学面前竖起拇指,赞道:“妙绝!”

    但很快他就腻了,并且发表感言:“我发现所有女人都一样,吸引你之前各有各的好,可在一起之后就千篇一律的烦!”

    “我爸外面可能又有人了!”

    贺兰同学刚要开口安慰,钟离却又若有所思道:“我得要跟老钟好好谈谈,叫他悬崖勒马,要不然影响我和我的后代。”

    是的,其他都不重要,这才是关键。

    就连他娶朱云,也是目的明确。

    他第一次遇见朱云,在视频里就跟贺兰同学说:“这个女人,我一定要娶她为妻。”

    当时他的眼中放着光芒,激动又亢奋,仿佛就是遇见了他的真命天女。

    但是很快他就来了一句:“兰兰,你知道她爸爸是谁吗?”

    “你就不能纯粹点?”

    “纯粹?”钟离面带讥讽的望着贺兰同学,“兰兰,你要修行就好好做你的世外仙,我来凡尘一趟,就要好好的翻滚一场。当不了英雄,也要做个枭雄。”

    诸神之战,很多时候拼的就是运气。当发现有强劲对手时,他弄死人的手段也会不堪,他甚至有过在比赛前举报人的行为。

    并非是脑残的追随,贺兰同学的心中有对错的准则,他们也有过争吵。可他没有能力给钟离拨乱反正,因为他在他的心中从来不曾是强者。他会振振有词的给他讲“大道理”,讲弱肉强食,讲有光的地方就会有阴影,讲这个世界的残酷,讲男人要狠要嗜血要凶,否则就是被按趴下的那一个。

    “你只会遵循规则,而我要做那个制定规则的人!”

    从高二下学期开始,贺兰同学就越来越累了,他都有过坐在马桶上睡着的经历,可钟离还是那么神采奕奕,所有事在他做来都轻轻松松游刃有余。

    但他从来没跟钟离说过叫他放手,他还愿意带着他,他就要跑。就像那年校运动会他参加五千米,双腿不是自己的了,呼吸不上来了,感觉要死了,可他还是坚持着往前跑,因为终点有人在等他,会夸他:“兰兰,你真棒!”

    可是,可是他真的不行啊!

    “认识我这个朋友应该很晦气吧,你几乎所有的挫败感都来自我。可我就是个猪队友啊,你带不动就放手吧,我追着你其实也挺累的!”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态度很坚决,钟离太了解他了,情绪崩溃之下骂了很难听的话。

    他颤抖着咆哮:“老子是要登上世界之巅的人,手揽星辰摘日月,贺兰信,你算个叼!”

    可最后钟离却哭了。

    很多情侣分手,离别那一刻也会哭,不是还想挽留什么,更多的像是完成最后的仪式。

    所以贺兰同学倔强的没有哭,他不放手,他们就不会分。

    他们有过短暂的决裂,钟离忙着出国,而贺兰同学摒弃杂念,一心要走高考这根独木桥。

    成绩出来,老师没骂他,骂他垃圾的是已经在英国的钟离。

    贺兰同学笑了笑,说道:“还好吧!”

    钟离顿了片刻,然后道:“兰兰,我们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啊,一生何其短,我这辈子只想认认真真交你一个朋友,别疏远我。”

    钟离一直都是一个天之骄子似的人,这大约是他第一次为一个人放下了骄傲,低下身段示弱。

    贺兰同学该做的不是原谅,而是用更低的身段忏悔。

    “我错了离离,以后再也不会了。”

    钟离人不在身边,也在远程操控着贺兰同学,就算是老父亲也做不到如此。

    “兰兰,现在还不是放松的时候,真正的角逐才开始。赶快占领牌桌,位置都抢不到的话,就没人带你玩了。”

    钟离给他介绍了一位大二的学长,为了让人家有诚意带,钟离还叫他老子出了面。

    这是一个处处都充满了人情的社会,精英聚在一起,没人是傻瓜。既然贺兰同学只是个遵循游戏规则的人,那么指导者就必须教他读懂规则。

    当别人玩了一个暑假一脸懵懂好奇的进入梦寐以求的高等学府时,贺兰同学已经像个学长一样,知道学校的各个楼是什么楼,哪个老师的办公室在哪,哪个食堂的饭菜好吃,校门口的哪家理发店技术不错……甚至别人挤破脑袋,他轻而易举的进入了某个吃香的组织部。

    总有人浑浑噩噩,而他宁愿被人说呆也在拼命学习,何况他已经不用再逼着自己去学那些不感兴趣的东西了。而且他知道任课老师们的性情,也知道各门考试的重点,乃至哪些地方会故意设坑。即便基础没那么夯实,他也学的比别人轻松,还进步的有目共睹。

    一个学期冲到,连字都要优秀到无可挑剔。就像曾经的钟离。

    也许不公平,但成绩是硬性指标,竞赛选拔就是这么来的,之后培训,再之后参加竞赛。

    拿了奖,就开始有了明显的分层,院里老师有项目要找人挂名,组织部评选要优秀干事,成绩优异有奖的人自然顺利获评。评奖学金,靠的也是成绩、各类奖项、学生会工作等等。

    各类奖学金一拿,就此入选优秀生行列,重点培养。然后成为某某学员的一份子,然后各种机会倾斜而来,然后凭借各种荣誉称号继续冲击下一关,然后经验富足,简历瞠目,如鱼得水,躺着都比别人跑得快。

    可他还在一刻不停的奔跑。

    因为他要追上钟离,因为他要去见他。

    周围已经有人开始称他神,可只有他自己清楚,他是又一次的被钟离举了起来。

    去往英国,他已经知道了朱云的存在,也明白她对钟离的意义与分量。他跟自己说千万不能抵触这个女人,就算不喜欢,甚至嫉妒,也一定要藏好自己的情感。

    可是一见面,他所有的心理建设瞬间破防。他喜欢这个女人,并且接受了她与钟离天定良缘般的事实。

    朱云不是那种长相惊艳的女人,温和的笑容能让人放下戒备,穿着打扮也不会有视觉冲击感,给人的感觉很平和。

    兴许因为他是钟离的贺兰弟弟,所以她对他也带着姐姐般的包容和迁就。

    他对钟离有依赖,她说:“弟弟,你也可以信赖我。”

    他厌恶和他妈妈有共同特质的女人,可朱云几乎避开了所有雷区,他第一次做饭给她吃,她朝他竖起拇指,大呼:“牛批!”然后吃了一大碗,撑的弯不下腰。

    其实朱云也是个能很好控制情绪的人,他俩在性格上有很大的相似之处,只是贺兰同学没她那么爱笑,那么洒脱。

    当然,他俩在一起相处很融洽,并没有刻意的保持距离,哪怕不聊天,也不觉得尴尬,更不会为了找话题硬聊。

    是朱云让他重新定义了女性,也让他愿意了解女人。可他尝试过了,他只能接受朱云,还仅仅是一个对于姐姐的情感。

    朱云温和的语气说:“没事。”

    话不曾放在明面上讲,但他们三个人似乎都心知肚明,每个人都伪装的很好,也觉得这样的三人行没什么不好。

    后来回国,朱云和贺兰同学一起回来了。然后贺兰同学继续深造,钟离也回来了。之后贺兰同学换了个学校再深造,来到了他们所在的城市。

    也是那一年,钟离和朱云结婚了。

    宽泛意义上来说他们还算门当户对,但终究是钟离在高攀,尤其是不久后朱云的爸爸再次高升。

    钟离私下和贺兰同学说:“赌对了。”

    这个时候的贺兰同学已经很敏感了,他几乎能确定钟离是故意这样说的,宁愿把自己伪造成一个不堪的人,也要让贺兰同学明白他就是没有爱。对谁都没有。做大事的男人没有儿女情长,谁问他爱不爱都是可笑的。

    钟离开始创业,叫他先别来,前期太辛苦,他想护住他身上的那股不染纤尘的书卷气。后来渐渐开始走上了规模,钟离才说需要他的帮忙。

    他就来了,放下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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