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同学走到技术大楼,门禁卡又是一声“叮——”刷脸成功,推开厚重的大门,抬眼的玻璃门上写着:“科研重地,闲人免进!”

    迎头遇上人,大家都叫他一声“贺工”,也有人叫他“头儿”,他简单跟人打招呼,既不热络也不疏离,经久不变的温和表情,嘴角挂着浅浅笑意,目光也很柔和。

    他在这里有单独的办公室,先换了衣服,然后进实验室。中午叫他去吃饭,他说不饿,一晃就到了下午。

    他们实验室二十四小时不离人,忙起来也是没日没夜,但跟对了头儿,底下的人也有奔头。

    尽管贺工不争不抢,但拦不住有人偏爱,他们实验室的人福利待遇都很好,在公司也有着很高的地位,不会叫人觉得二十多年寒窗苦读,比不过几个会溜须拍马的。

    老板既然来了,肯定会过来,以前大家觉得老板是专业出身,关心是正常的,后来就发现并不是这么回事,他纯粹就是来找贺工皮的。

    大家老早就忙着收拾,至少叫老板信服他们从来严谨,等到下午三四点,果然来了。招呼打完,第一件事就是告状:“我们头儿中午都没吃饭!”

    钟离客气的笑脸一秒转变,冷声问:“小袁,你不会不明白我招你来是干嘛的吧?”

    贺兰同学一抬头,朝着钟离扫了一眼,示意他出去。

    然后钟离就带着小袁一起出去了。

    贺兰同学忙了一个多小时才出来。说实话,真的是故意的,明明内心一点不想晾着人,可就是逼着自己不去想,甚至还有那么点故意骄矜。

    从实验室到办公室只有短短几步的距离,他却像是跑了一场马拉松,一推开门,就看见钟离独自一人坐在他的办公桌后托腮打量他,片刻后感慨道:“唉,我家兰兰这么多年还是一点没变。”

    他也望着钟离,缓缓的呼吸,快速调整自己,少顷笑了笑,说道:“托你的福,谁让我有你这个好爸爸呢。”

    钟离扶额,忍不住笑道:“你可千万别当着王叔的面叫我爸爸。”

    贺兰同学目色渐变出一丝幽冷:“我还管他!”

    “兰啊!”钟离摸了摸贺兰同学的后脑勺,“心轻者上天堂。”

    “快打住,你个利欲熏心的老匹夫也配跟我讲这些。”贺兰同学夸张的yue了一声,换了衣服问,“干什么去?”

    “吃饭呐,你中午都没吃。”钟离说着哈了一口气,神态有些延时。

    贺兰同学:“中午还喝酒?”

    “咳,跟老俞他们在外面吃的,还有外面的人。”钟离说着挠了挠自己的眉毛,“老俞这个人,不太玲珑。也是没办法,人无完人。”

    贺兰同学不插话了,但突然想起来:“哦,我昨天跟你说的bug,走,带你看一下。我修复的很巧妙,到时候只要把系统升级就行了,不必再跟客户详细解释了。”

    “不看了。”贺兰同学本来伸手要抓钟离,被他不经意的让开了,“都说了你定,我又不懂。”

    贺兰同学看着自己抓空的手微微一怔,随即道:“你真把专业全都丢了?”

    钟离哂笑道:“你去问我们家老钟,还知不知道手术刀怎么拿?”然后又止不住的感叹,“所以说啊,有些东西是刻在骨子里的,基因早就决定了。”

    贺兰同学看了一眼钟离,又不接话了。

    钟离也不说了,拍了拍贺兰同学的肩膀把话题拉回来:“中午的菜还不错,我另外叫人打包了一份酱鹅头带给你尝尝,晚上我们喝一杯,酒我也带了。”

    “我不敢吃,怕重金属中毒。”贺兰同学笑笑,又问,“去哪吃?”

    “去你家,你再搞两个菜。”钟离搂着贺兰同学两人一起往外走,“不叫朱云了,她最近忙死,钟笑然也不管了,今晚就我们两个人。”

    “我家?”贺兰同学脚步略微一顿,但很快又跟上了,说道,“我家有人,不方便。”

    钟离不假掩饰大大一声:“呵呵——”

    “真的,室友,一小朋友。”贺兰同学说着彻底站住,拿出手机来翻找,然后递给钟离,“你看,就他!”

    钟离也跟着站定,没接手机,只是偏歪了一下脑袋。

    一个很简短的变装视频,里面的人由模糊到清晰,穿着红色的制服,jk短裙配黑丝,黑色的头发很长,剪了姬发和刘海,红色的瞳仁发痴,殷红的十指交于脸前,邪气十足的说了一声:“斯巴拉西!”

    比起樱岛麻衣,蛇喰梦子要浓墨重彩的多。

    钟离怔了片刻,在贺兰同学说到“这声音不是他的”时,他几乎同时发出肯定般的疑问:“男的?”

    “哇,离离你还是这么聪明!这都能看出来?”贺兰同学难得情绪波动大了几分,“我那天见到他的时候……”说到这摆了摆手,不说了。

    钟离眉头渐渐蹙起,声音发沉的问道:“你那地方那么小,怎么和人合租?”

    “他晚上不在,平常也不怎么在,他还是个十八线的小演员,虽然没什么作品但还是很忙的。”贺兰同学说着已经在前面走了,又回头对钟离说,“开我车吧,你都喝酒了。”

    钟离看见他的车,眉头蹙的更深了:“坐你车我都觉得掉身价,早就叫你换了。”

    嘴上这样说,人还是很自觉的坐上了副驾,但他坐上后发觉了不对,位置被动过,而且米白色的织物座椅上有一点疑似干血的痕迹。

    操,为什么会有血?!

    “我恋旧。”贺兰同学系上安全带,又道,“这可是我家离离的第一辆车啊。”

    钟离固执的把座位调回来,冷声道:“呵,你是要提醒我曾经有多落魄!”

    其实钟离这么多年一直走的顺风顺水,偶尔会因为张狂的性子吃点苦头,但他意志坚强,很快就能站起来。

    他虽然傲,但输得起,也放得下,以为他把尊严和颜面看的比什么都重,但其实也能屈能伸。他总是掌握着一套做男人的标准,例如英雄不问出处,例如自古英雄出少年,例如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例如……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反正话都是他讲,他想怎么讲就怎么讲,他都有理。

    “你怎么能这么想,那曾经见过你落魄的人都不联系了吗,小灰灰是家人啊,家人永远爱你!”贺兰同学开车上路,“说呢,去哪吃?”

    “就去你那里,给我介绍一下大佬。”钟离话音还是生硬。

    “他不在。”贺兰同学抿了抿唇,顿了片刻又道,“才认识两天,不熟。”

    听到这话,钟离沉寂了半响,突然问:“你那房子还没好住吗?”

    “快了,过几天就准备搬了。”贺兰同学打了转向灯,“那吃火锅吧,去买点食材。”

    到了店里,钟离推着车,贺兰同学认真挑选,有时候钟离有看中的了,刚要拿就被贺兰同学瞪了回去。

    在国外的那一年,强化了贺兰同学的生活技能,他似乎又找回了曾经的梦想。

    钟离想吃酸菜鱼,他为了新鲜买的活鱼,回来自己杀。一刀开膛,鲜红的血溅了他一脸,他用沾满鲜血的手眼也不眨的继续翻出内脏。

    钟离在一旁都心颤,愣愣的说:“兰兰,你好凶残好血腥!”

    他冷静的回了一句:“弱肉强食,男人要狠要嗜血要凶!”

    朱云也在一旁说:“我可能怀孕了,想吐!”

    他依然冷静的回道:“离离说你一年怀孕十二次,换一个。”

    完美无缺的酸菜鱼做好,钟离和朱云都没有胃口,至此他做饭他俩再也不看了,端到饭桌上,吃起来是香的就行。

    买好去付账,贺兰同学收拾东西,睨了一眼没眼色的钟离,平静的口吻:“老板,付钱。”

    钟离一边付钱一边扭脸看贺兰同学:“兰兰,你是不是缺钱?”

    贺兰同学:“不缺。”

    “那你干嘛跟人合租?”钟离道,“我有一笔钱,明天到帐,先划点给你用着。”

    贺兰同学:“就算我是你儿子,也早成年了,能自食其力了。”

    “诶,兰兰你在我眼中永远是宝宝。”钟离扬了扬眉,换了语气说,“我现在已经脱离了低级趣味,钱财身外物,你不要也是送别人。男人永恒的追求,你猜是什么?”

    钟离本想自问自答,贺兰同学抢先一步:“权力。”

    钟离又来振振有词:“学而优则仕!我有什么错?”

    贺兰同学瞅瞅他,本想说“你身上还有多少文化人的影子”,但却刹住口,跟他辩证,他马上就会来一句“水至清无鱼”。

    其实钟离一直也没变,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啊!

    钟离:“兰啊,你别鄙视我,你是没体会过那种站在云端之上的美妙。”

    贺兰同学噘嘴:“不稀罕,我怕风大。”

    钟离嘿嘿一笑:“云端之上哪有风,我们要做搅弄风雨的操控者。”

    贺兰同学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钟离离你现在都已经这么无知了吗?请把你无知的话再说一遍。”

    离离:“我说没有就没有,老子站在外太空!”

    兰兰:“站在外太空你就没办法搅弄风雨了。”

    离离:“贺兰兰,你就非给我抬杠?”

    兰兰:“钟离离,你现在是被权欲熏了心,整天被一群无知的人洗脑。”

    钟离冷笑一声:“冬虫不可语夏冰!”

    贺兰同学怒斥道:“是‘夏虫不可以语冰’,就是你们这些讲话不负责任的人,带坏一代小朋友,还洋洋得意沾沾自喜。”

    “阿西,你当老师当上瘾了?!”钟离不服气的“切”了一声。

    贺兰老师指了指手,眯眼道:“时刻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别叫人抓到把柄啊,大人物!”

    哥哥变成弟弟就失去了温柔体贴,东西全都给钟离提着,一个人在前面走的飞快,怠慢一点敢追不上来,他就能消失不见。

    钟离都习以为常了,反正这些毛病也是他惯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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