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沈玉衡进洗手间洗澡时，耳边忽然回响起朱杨的那句拷问：胸肌腹肌们还在吗？
自从受伤后，上肢没法参与训练，很多下肢动作怕牵动受伤部位也都暂停了。
他能做的就是放弃一切电梯，全靠爬楼保持体力。肌肉锻炼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哦不，用进废退。
他打量着镜中的自己，虽然还没什么赘肉，可胸肌腹肌线条远不如前，沈玉衡有些不快。
还得上两天药呢，这线条看着不行啊。
沈玉衡绝非自恋狂，手机里压根没有自己的肌肉自拍，更别说发朋友圈了，平日里参加体育活动也从未搞出什么撕掉上衣之类的直男式炫耀。
他把健身目的清醒地定位在强健体魄和磨炼意志，所以除了关系比较近的几个人，好多人都不知道沈玉衡有健身习惯。
可现在，他鬼使神差地有些焦虑。
沈玉衡环视了小小卫生间的有限场地，考虑到伤口仍未痊愈不宜进行复合动作训练，他把马桶盖放了下来，坐在马桶上来了二十组举腿——经典的腹肌孤立训练。
动作结束后，他又照了照镜子。
嗯，充血状态的腹肌线条清晰不少，他放松地长出了一口气。
一抬眼，他和镜中的自己四目相对了。
沈玉衡，你幼稚不幼稚啊！多大的人了！以前还嘲笑李致谈起来爱脑子就烧的不轻，自己怎么还……
为人师表的沈老师摇头自嘲着笑了笑，去洗澡了。
上药时，沈玉衡还是把脸撇向窗外。
他一边享受着晓北辰的照顾，一边说：“擦脸油我每天都抹，那一瓶都下去不少了。”
晓北辰停下手中活动抬头观察了一下沈玉衡侧着的脸颊，说：“嗯，现在也不起皮了，而且看着也不油，这个牌子挺适合你的，用完了再照着买就行，超市一般都有这款。”
沈玉衡自知“病人”的身份再有几天就用不了了，于是厚着脸皮想抓住最后的机会再讨些福利：“我只认识实验室的那些瓶瓶罐罐，抹脸的这些，我就没弄明白过。等用完了我告诉你……你给我买吧。”
还没等晓北辰回应，沈玉衡又补了一句：“我肯定给钱。”
药很快上好，晓北辰一边把外套递给沈玉衡穿上，一边笑说：“又不贵，我有那么小气嘛。”
沈玉衡拆完线后已经几近恢复，他接过外套，追问：“那用完了你给不给买嘛？”
晓北辰忽然想起了小时候的自己。
她自小因为饭量优异，身体素质很好，轻易不生病。好不容易生一回病，就仗着有病在身撒泼耍赖，力求能磨来些平日求而不得的食物。
她无奈地笑着安抚说：“买买买，沈老师这个冬天的擦脸油我都承包了啊。”
沈玉衡得逞似的把衣服拉链拉上，脸上的笑容颇有儿时晓北辰打完点滴磨来两只烧鸡的风采。
沈老师想把以后所有冬天的擦脸油都承包给你，他暗想。
“衡哥，今晚你事情多吗？”
“还行吧，怎么了？”
“之前作业有道题的算法，我换了一种思路，想请你帮忙再看看。”
“嗯。”
餐桌变身成晓北辰的书桌，书本文具一摊开，好好学习的架势十足。
她熟练地把本子翻到某一页，本子上的字很好看——是她一如既往的风格，而重点处也都用不同颜色的笔标了出来，这笔记的认真程度，应付高考也不过如此了。
沈玉衡和晓北辰交替写下自己的想法并讨论起来。
优秀教师绝非浪得虚名，几个来回，晓北辰恍然大悟，从笔袋里搜罗出一支红笔开始记下知识点。
这时，晓北辰的手机响了，是她母亲打来的语音。
晓北辰匆匆接通，就把手机放到笔袋里，然后在本子上继续疾书。
“晓北，吃完饭了？”
晓北辰头也不抬地答：“嗯，吃完了，正学习呢……你跟我爸遛弯回来了？”
“嗯，刚到家，你这是在哪儿呢？”
晓北辰依然没有抬头：“我在家呢。”
“你是在家吗？旁边的小伙子是谁啊？”
晓北辰一听不对，赶紧抬头，怎么是视频啊！
“哎，怎么变视频了？刚不还是语音吗！明明黑屏的啊！”
晓北辰赶紧慌乱地拿起手机，但是，晚了。
晓北辰母亲清清楚楚目睹了沈玉衡站起身并走向书房——大小伙子无疑。
入室盗窃案告一段落后，晓北辰跟母亲如实讲述了事情的经过。只不过她隐瞒了小偷还没抓住，以及自己住在沈玉衡家。
每当母亲提出要好好答谢沈玉衡时，晓北辰左顾而言他地说每天会来帮忙上药，恢复的不错云云。
“我和你爸刚到家，刚才还没来得及开灯，所以是黑的，现在开灯了。”
晓北辰把头发往耳后别了别，说：“哦……往常不都是语音的嘛，怎么突然改视频了？”
晓母：“我就不能看看我闺女了？小没良心的——刚问你呢，你是在家吗？旁边的小伙子是谁啊？”
晓北辰声音发虚：“哦，我来给沈老师上药，这就该回去了。”
晓母又问：“那刚才的小伙子是沈老师吗？”
晓北辰心虚地答：“是……沈老师他晚上要看论文写论文，很忙的，你别打扰他了……”
好几次晓北辰母亲都跟晓北辰说，这种见义勇为不多见了，基本等同于救了女儿一命，自己还负了伤。
老两口多次表达想来晏京向沈玉衡当面致谢，都被晓北辰拒绝了。
人家沈老师日日忙到半夜，哪有时间应付这些煽情桥段，何况想想那场面就尴尬的不行。
“我们要去，你不让，非说自己能搞定。我们说怎么着打个电话道个谢吧，你也说不用。让你给沈老师单位送个锦旗，你又说老土……现在都照上面了，我们身为父母都不让当面道个谢，你这孩子……”
“人家沈老师那是高风亮节，再说了，跟你也没什么共同语言啊，多尴尬啊……”
中年妇女底气十足的音量绝非听筒模式可限制，加上晓北辰的几次解释，人在书房的沈玉衡猜到了母女二人的聊天内容，他鬼使神差地站起了身。
晓北辰拿着手机，也站起了身，想逃回大屋关上房门自行了结这个不合时宜的视频通话。
房间本就不大，沈玉衡三两步就迈到镜头前：“阿姨您好，我是沈玉衡。”
这句温和的寒暄，春风化雨般浇灭了母女间的争执。晓北辰看看沈玉衡又看看手机画面，不知所措。
“给我吧。”
沈玉衡从晓北辰手中接过了手机，从容地坐在刚刚给晓北辰讲解题目的位置上，晓北辰见事已至此，也便坐回原位。
仗着手长，沈玉衡把手机放远了一些，他和晓北辰便同时出现在画面中。
“沈老师，一直很想当面感谢你，真的……”晓母突然面对沈玉衡，竟也不知该如何表达，除了“谢”字，不知说什么好。
沈玉衡反倒有些不好意思：“阿姨不用谢，真没什么的，晓北有事，我不可能不管啊。”
“沈老师，来过我们宁市吗？”
“阿姨，您太客气了，叫我‘小沈’或者‘玉衡’吧。我还没去过宁市。”
“行，那就叫‘玉衡’吧，听着不见外。我们宁市不远，通高铁了，一个半小时就到，山清水秀不输给南方，有空过来玩，就住我们家，阿姨给你做好吃的。”
如此拙劣的答谢……晓北辰满头黑线地看了看沈玉衡，沈玉衡竟然还挺开心，点着头说：“好啊，一直想去都没机会呢。”
“伤口怎么样了？晓北粗心大意惯了，也不会照顾人，干什么都非常粗莽……”
沈玉衡瞟了一眼身旁的晓北辰，对着镜头说：“没有啊，晓北很细心，我从没被这么细心照顾过。今天已经拆线了，大夫也说伤口恢复得不错，不用担心。”
“细心什么啊，做个饭都不会，做什么都是浪费粮食。”
“晓北做饭进步很大，挺好吃的，每次我都能吃完。”沈玉衡说完，表情像在面试。
面试官很满意：沈老师的涵养真如晓北所说，非常不错。
“沈老师，听晓北说，你是a大的老师？”
“嗯，我是在a大教书。”
“听晓北说，你也是a大毕业的？本科也是a大的吗？”
“嗯，本科到博士到工作，一直都在a大。”
“哟，真是高材生啊，我们家晓北从小学习也不算差了，那高考上a大连想都不敢想，阿姨知道考a大有多难。”
沈玉衡忙谦虚：“我从小到大也就学习还行，所以连工作都不敢离开学校出去闯。晓北的工作，换成是我，肯定比她差很远。”
“你不用抬举她，自己闺女自己知道，平时一点女孩温柔样都没有，性格脾气还倔的很，谁说都没用。”
“阿姨别这么说，我觉得晓北很好很可爱，不矫情不骄矜，无论聊天还是相处，都很开心很舒服，”说到这里，沈玉衡又望向晓北辰，眼中尽是温柔。
这一眼，晓母看在眼里。
“玉衡，今年多大了？”
“三十二了。”
“有对象了吗？”
“还没有。”
“这么优秀，女孩子不都得抢着要吗，挑花眼了吧？想找个什么样的啊？身高、长相、学历什么的有要求吗？”
经常被这类问题拷打的沈玉衡竟然有些紧张。
他又偷偷看了一眼晓北辰，答：“没有什么要求，就想找个聊天聊得来的……”
想找个不矫情不骄矜的，像晓北这样的就很好。
可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尴尬到一直搓手的晓北辰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抢过手机：“妈，你没完了，公园相亲那一套别往沈老师身上套，沈老师这么优秀，什么样的找不着？就你认识的那些庸脂俗粉，我都看不上……”
“人家玉衡都没说什么，你激动个什么劲儿！”
“沈老师还得挑灯夜读呢，哪有空跟你聊这些八卦——没事儿我就挂了，别耽误沈老师时间。”
“怎么没事，没事谁稀罕搭理你……”晓母以为俩人还没确定关系，所以晓北辰不好意思，便也没再纠着找对象的事情不放。
晓母白了晓北辰一眼，接着说：“上次我和你爸不是报了个老年旅行团嘛，体验不错，这次他们又有个更长的线路，欧洲五国精品深度游，来回二十五天，不过赶上春节。”
晓母本来是问晓北辰春节假期什么安排，如果假期够用的话，可以跟他们一起报团，正好也散散心。
如果晓北辰去不了，那他们索性也不参团了，踏踏实实跟女儿一起过年。
团费也不便宜，艰苦朴素惯了的老两口还是有些舍不得。
现下看到沈玉衡，虽然没聊太多，但是晓母莫名地为晓北辰开心，什么散心不散心的，竟然有人能看上自己那臭脾气的闺女，祖坟冒的青烟一定浓得迷眼睛了。
晓母当机立断改了主意，语气不容任何商量：“想通知你，春节别回来了，别耽误我跟你爸出去玩。”
挂了电话之后的晓母，脸上的皱纹都舒展了，她跟晓父开始念叨：“我看这个沈老师很不错啊，a大毕业，大学老师，又是搞科研的，人家这可是真正的知识分子。哎，你看他坐着都比晓北高不少，身高肯定差不了，模样也不错，清清爽爽的。说话也稳重，人还挺谦虚……”
“人家孩子的事儿，你管得着嘛，看见个不错的小伙子就想拉回家当女婿，也不问问晓北愿不愿意。”
晓母白了老伴一眼，说：“你闺女那死脑筋，随的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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