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亦戈看着眼前的场景,看着那名唤做祁萝的女子,只觉得一股悲凉之意蔓延全身,她定定地站在原处,竟一时失了神。

    一边是长廊,长河,烟柳,熙熙攘攘,繁华喧嚣,等待成空,刹那年华虚无。另一边是青衫,烟雨,石阶,无尽的道路,一人埋没在这一片清冷孤寂,仿若失了心魂。

    为何变成这样,为何是这样,这其中的缘由是什么?可是,这世间的事与她何干,这样的两人又与她何干?为什么自己会在意起来,明明不过一个故事罢了……

    “看到宋景与祁萝的模样,你应该猜到了吧,明祭之日这天,宋景站在亭廊之上等待,但那乌色的木船之上却没有了那名唤做祁萝的少女的身影。

    宋景并没有等到祁萝,遇见祁萝,两人自然也没有什么一见倾心,更何谈朝朝暮暮。祁萝一直被困在这,独自一人走着这没有尽头的台阶,一次又一次地自己给自己递伞,每一次递伞便是一次新的开始。

    临水亭廊上宋景每一次的等待,始终是等不到在雨林石阶上的祁萝的。”

    华亦戈低了低头,脚下的石板犹如在一片混沌之中,看不清。宋景与祁萝两人分别所处的场景透露着未知与诡异,他们看不到自己与厉宁白,而自己与厉宁白如局外之人立在一旁窥看着这一切,由文字所描述的话本到亲眼所见一幕幕真实的场景。

    “听你说原来话本上的描述,这故事应当是个圆满的结局,但现在你给我看到的却是这样,两人犹如笼中困兽,各困一方。你想让我看到的应该不止是这个吧。”

    厉宁白拉着华亦戈,离开亭子,走下台阶,走到雨雾中。清冷雨雾中又多添了两人的身影,连绵不绝的雨飘落在两人的身上,却未能够淋湿他们衣衫半分,四周还是寂静潇潇,间歇可听隐隐钟声。

    “这世上有太多令人唏嘘的故事,而他们的故事也是属于其中的一个。一见倾心,本是世上无比美妙之事,可是,又怎么敌得过命运作弄。亦戈你可觉得他们还会在一起,或者还能在一起?”

    华亦戈走在他的身侧,厉宁白身上的气息林中的气息混杂在一起,若近若远,若有若无。“既然两人并未相遇,那么之后便不会再有什么故事了,就算有,以现在他们的处境,似乎是在一个困局之中,又何谈在一起?”

    华亦戈与厉宁白两人一直往石阶下走,终于迎面相对祁萝。华亦戈看向祁萝,目中空洞,面上无悲无喜,一心只顾走在这石阶上,对周身之事不顾不管。

    华亦戈二人可以看到她,而她看不到他们。二人衣衫在空中迎风轻拂,穿梭于雨雾,惊扰了一片冷寂,就这样徐徐而行,不动神色经过了祁萝的身侧。

    “这其中是有因果关系的,即使是现在的模样,但他们还是相遇了,不过宋景见到祁萝时,已是十年之后的明祭之日了,此时许多事情已经变了。”

    说罢,厉宁白抬手一挥,衣袖在空中白雾轻抚,破开白茫与青翠一片,周遭的场景发生了变化,雨雾退散,山林隐去,世界一片清明澄澈。

    他们来到了十年之后,宋景与祁萝迟到的初遇的场景。

    在明祭之日前后,按照以往,本应是绵绵烟雨,连日多雨的季节,但却在这几日连连放晴,光照和煦。而此刻阳光铺撒在临江两条街道,这街道从清晨开始便就喧嚣起来,来来往往的人,四处可见,一副热闹的光景。

    宋景坐在亭子里,他面色有些苍白,眉头微皱,整个人显得有些阴沉忧郁。日光斜射进亭子里,地面凉亭柱子的影子与他自己的影子重叠,只能看见一部分的轮廓。

    许久了,他几乎没有变换过动作,一直安安静静地坐着,眼睛瞳光暗淡,漫无目的地看着来往人群。

    不远处是一座石桥,在河岸两处各自有一排柳树相互依偎,一边倒映水中摇曳,一边在地面置下了阴影,时不时有些叶子因风掉落。从桥的另一头,远远地有一抹淡青倩影,那是祁萝,穿越往来人群,慢慢地向这边走来。

    在亭子里,宋景旁边还站着一个人,像是仆人的模样,他神色畏缩不安,带着不安,小心翼翼地在一旁伺候着。

    街市的喧闹之声在耳畔连绵不绝,无故引起宋景焦躁的情绪,一口气闷在胸口,发泄不出,只能生生压在心底。未过多久,宋景只感到喉咙难以忍受,忍不住咳了出来,一阵一阵的,许久才停下。

    他面庞因剧烈的咳嗽有些发红,眼角上也有些发热,他这般病痛体弱的样子,已经有些时候了。近日他的身体情况更加的不适了,本应卧躺在床,好好休息,只是今日不知为何,他想出来看看。

    阳光照射有些炫目,宋景的眼神却越发的迷离了。

    不远处有一家药铺,时不时有人进进出出,只见一人,似是为难犹豫,踌躇了好一番,才向宋景这边走来。感觉到有人来到自己这边,宋景回过神来,见到来人,发觉是旧时熟悉的身影,是昔日十分要好的那一位友人,只是不知从何起,他们已有很长时间不往来了。

    “许久不见……”友人犹犹豫豫,像是斟酌着什么,好一会才开口。见到昔日的好友,友人心情稍稍微妙,宋景已变了太多,曾经温润如玉的宋景早已不见,成了另一个人。

    见到他时友人就想躲开,只是宋景目光在看向他这边,在其注视之下,不好不过来。宋景乃是当今君王的入幕之宾,得力谋臣,但同时性子也变得阴郁,彼时温文尔雅,淡然清雅的翩翩公子,如今变成了冷漠凌冽,桀骜偏执的恶人,令人退避三舍。

    宋景有些意外,回过神来,时过境迁,他许久没见到这位友人了。

    友人不知宋景为何会出现在此处,但见到宋景现下面色不好,面容微微憔悴,眉眼上显得有些忧郁。想着是否是因为他身体有恙,过来找自己诊治。

    虽然两人昔日是好友,但今时不同往日,尽可能把握分寸的开口道:“宋公子前来此处,是否是需要在下诊治?”

    “无妨,不过是小病,过几日便好了。”宋景知道友人似乎会错了自己出现在这里的来意,但想到不远处便是他的医馆,便了然。

    自己突然出现在周围,他们应是怕自己有什么举动,殃及池鱼。同时不禁自嘲地暗自苦笑,这也不意外,昔日的好友竟惧怕与疏离自己,不过他也不在意,毕竟他们早已不往来,而自己的名声也不太好。

    “若是如此,那便好。”友人是医者,怎会看不出来他的病情,可知道宋景的所作所为,难免生了隔阂,除了小心应承,却想不出其他要说的话了。

    “我们有些时日不往来了,我记得十年前你我二人在此处一同游玩过,好像也是在今日这般特殊的日子。离天黑还有一定的时间,不知现下你是否空闲,能否与我一同在这河畔周遭游玩,也可叙叙旧。”宋景突然笑着开口道。

    友人意外出现勾起往日的回忆。十年前举世无双的景公子,扬名千里,志向淡泊,可偏偏命运作弄,十年前明祭之日的夜晚,遇到了当朝的三皇子,如今的天子。

    临江阁楼,以诗会友,才高八斗,千杯百盏,高谈阔论,锋芒落入三皇子眼中,一步步被逼走上庙堂之路。如今的自己,位高权重,处于云端,却也成了世人口中助纣为虐,利益熏心,罪大恶极之人。有些人避之不及,厌恶唾骂;有些人萦绕四周,阿谀奉承。

    可又怎样呢,他是不在意的,做出了抉择那一刻起,功败垂成,即使坏人该有的罪名一个不落,到最后也不过难逃身死化作一堆累累白骨。

    这个曾经交情甚厚的友人,性情正直纯良,如此疏离自己自是理所当然。

    “这……”一旁的友人有些犹豫,宋景说要与自己游玩,不知他真正的意图,只怕不是简单游玩,不知会让自己无辜卷入什么事端,中心有些退怯,没有立刻作答。

    “闷得有些久了,今日难得出来散散心,你难道不愿吗。”宋景语气轻柔,却是不容抵抗,友人只得硬着头皮点头。

    宋景拂了拂身上的尘土,对上友人说道:“这里也没什么可看的了,我们到别处看看,走吧。”仆人见状欲想要搀扶,可宋景先他一步起了身,走出了亭子,走向祁萝所在的那条路的方向。

    此刻走在路上的祁萝,她已褪去少女的青涩,与在林中石阶上看到的判若两人。那时她虽处于一片寂静冷清之中,但看得出模样清纯明媚,芳华如花。

    现在的她衣着朴素,打扮简单,手上拿着一个空篮子,模样虽然还是很好看,却俨然多了份成熟与端庄。

    他未娶,她也未嫁,两人缘由各有不同,一个是封固自我,厌恶亲近,只想心无旁骛谋权成事;另一个是不奢望,不奢求,只盼只身平淡度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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