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杨白羽不理他,梁程也有些无趣。

    他摇着扇子,奚落:“你知道为什么你从小没朋友吗?就是因为你太沉闷。”

    杨白羽眼皮微掀。

    “你知道为什么你这么大还没姑娘喜欢你吗?就是因为你太聒噪。”

    “你说什么呢?谁没有姑娘喜欢了?我……我在京城的时候,那花月楼,怡红院,秦云阁,哪家的头牌姑娘不知道我?”梁程跳脚,“你没去过京城,说了你也不懂。”

    杨白羽不语。

    梁程道:“那也难怪,你这身娇体弱的估计坚持不到京城,别半路上就出个好歹。”

    杨白羽看向他。

    “不会说话可以闭嘴。”

    “你怎么在云纱面前不会这么凶神恶煞呢?这会儿倒是跟我顶嘴一身的劲。”

    梁程扇子一收,恍然,“我知道了,你故意在她面前装作容易被我欺负的样子,她才会帮你骂我对不对?杨白羽,你真是奸诈狡猾之人。”

    杨白羽将轮椅转向,朝长廊另一头而去。

    梁程紧追几步。

    “喂,邓园提供的午膳在那边,你真不吃?”

    杨白羽头也不回继续往前走。

    梁程气道:“拉倒,我自己去。”

    他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转个弯再穿过垂花拱门,拿起墙边放的几把桐油伞中的一把,很快不见了身影。

    杨白羽则转了个弯停在了长廊一端的入口处,那里需要下几节台阶,他没办法一个人办到这样的事。

    邓园入园需要请帖,所以客人所带侍女小厮等皆不能入内,园中自有安排的侍女随处候立,可以及时给客人提供帮助。

    见杨白羽的轮椅停在台阶上,不远处便有侍女小跑过来。

    “这位公子,需要帮忙吗?”

    杨白羽垂了垂眸。

    “不需要。”

    “已到了午膳的时辰,公子可用过了?奴婢可以推您过去。”

    “不需要。”

    侍女神情有些讪讪,便没再说话,到一边去了。

    杨白羽独自缩在长廊一隅,凉风夹着水汽时而拂过,洇湿了他的发丝,有些凉意。

    过了一会儿,他摊开右手,手心躺着一颗大白兔奶糖。

    他慢慢剥掉糖衣,将奶糖放在嘴里。

    不知道云纱午膳吃的什么。

    -

    云纱觉得自己今天真不应该出门,或许天气预报和黄历她总该看一个,至少也不会这么狼狈。

    她撑着伞跟在严永盛后面走,硬是走了一个小时。

    好在天上只下雨不打雷,不过这雨也是下了蛮久的,虽然不算特别大,但坏在有风,一旦有风,就给伞造成了很大的阻力,不但举步维艰,还遮不住飘落的雨丝,等她堪堪停在衙门门口时,浑身上下早已湿透。

    腹中的饥饿感提醒她,她中午还没来得及吃饭,却走了一个小时的路,脚已经酸胀得不行了,如果没有感觉错的话,她的右脚小脚趾和左脚后脚跟分别磨出了一个水泡。

    确实有些诸事不顺。

    谭氏是走惯了路的,每次进城有条件的或借或租个牛车驴车,但多数情况下都是靠走的,走一上午进城完全是常有的事。

    所以走半个时辰到衙门,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事,而且她中午溜进风月楼堵云纱之前,也吃过饼充饥了。

    严永盛对二人道:“在门口稍微等一会儿,叫你们进去再进去。”

    谭氏与云纱大眼瞪小眼,谭氏哼了声,冷笑:“你等着吧,我不信地契还能归你,就算春草是你丫头,那春草也是我嫡亲的侄女,你没道理拿她的田产。”

    云纱没精力跟她吵架,她只想赶紧结束这边的事早些回去,去风月楼之前她跟杨白羽说,她会去邓园外等他,如他这般性子应当是往心里去了的,若她没去,他应该会很失望吧。

    也不知那梁程的小厮有没有把话带到。

    她朝另一个小厮招了招手,他走进了些。

    “姑娘有什么吩咐?”

    “你也辛苦了,中午想必没来得及用膳吧。”

    云纱从腰间荷包摸出十文钱给他,“去买点什么吃吧。”

    小厮接过,有些愣:“那姑娘呢?”

    “如果有什么饼之类的,你可以给我捎一个回来。”她不好意思地笑笑。

    小厮忙拿着钱走了。

    不过云纱还未等到他拿着饼回来,就被喊去衙门里了,小厮回来时被拦在外面进不去,无法只能在外面干等着。

    这是云纱第一次走进州衙,不算大,但还蛮威严。

    在原身的记忆里,也没有进州衙的经验,如果州衙算是市公安局的话,那对于云纱两世来说,依然是第一次。

    她有些忐忑地站在堂下,看得出来谭氏比她还要紧张,她更没有进过这种地方,在她的意识里,这就是个让人伸冤喊冤的地方。

    云纱深呼吸了两次就不怎么紧张了。

    很快一位身着官服,面有长髯的中年男子从后堂走了出来,谭氏跪下便拜了起来:“州府大人,青天大老爷呐……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云纱怔了下,只是弯腰行了个礼。

    严永盛的声音响起。

    “不要胡喊,这不是州府大人,这是县丞赵大人,州府大人日理万机,就你们这点小事,也见不着州府大人。”

    云纱抬起头,见严永盛不知何时也换了衣服,大约是之前的长袍湿了,穿在身上不舒服。

    只见他在公堂一侧坐下来,面前铺纸,手中提笔。

    然后对赵大人说:“大人,此二人是卑职临时起意带回衙门受理的,所以还未有诉状,我是否需要现写一份?”

    赵县丞有些漫不经心地落座。

    “我先问吧,边问师爷边写就是。”

    “好的。”严永盛点头。

    云纱有些讶异,这满脸络腮胡的严永盛,竟是个师爷,她属实没有料到,原以为他是个班头牢头之类的呢,果然人不可貌相,怪不得他那么会写文书。

    啪——

    赵县丞拍了惊堂木。

    谭氏与云纱俱是一惊,齐齐望向主位之人。

    赵县丞沉声道:“堂下二人,有何纠纷,一一说来,若虚言诓瞒或恶意诋毁者,领二十板子,可知晓了?”

    云纱垂首:“是。”

    谭氏大惊,忙道:“大人,我可没有说假话啊,我说的都是真的,不信你可以去问我男人,还有我弟我侄子……”

    “闭嘴!”

    赵县丞没好气:“本官还不知何事呢,你就吵吵嚷嚷的,现在开始陈述你们二人身份户籍和纠纷细节,由严师爷记录在案,若有假话,定打不饶!从你开始,一方陈述时,另一方不可打断不可插嘴。”

    他指了指云纱。

    云纱松了口气,开始冷静清晰地说起整件事。

    “春荣兄,方才那篇文章写得真是精彩啊,许久未见这样绝妙的佳作了!”

    “没错,连邓老爷也是赞不绝口,可不厉害嘛!”

    “看来就等会试,春荣兄去那京城一鸣惊人了!到时候衣锦还乡,可别忘了咱们的同窗之谊啊!”

    “哈哈哈哈……哪里的话,现在还为时尚早,说不定诸位兄台比我厉害,到时候反倒是我求各位兄台提携了。”

    这些话由远及近灌入杨白羽耳中,他抬起眸子左边看,见一行人正打着伞穿过庭院走来,说说笑笑,当中那人一脸得意的样子。

    几人上了台阶,见门口一肤色苍白的羸弱少年,坐于轮椅之上,不由有些讶异地互相对视了一眼。

    很快,他们也不在意,自顾收了伞。

    王晖收伞的时候动作不知有意无意,稍微大了些,伞面上的水珠飞溅,落在杨白羽身上脸上。

    他蹙起眉,盯着他。

    王晖微微一笑。

    “不好意思啊,没注意,不如这样,这位小公子,您告诉我家住在哪儿,我赔您一套衣服就是。”

    “春荣兄,你这是做什么?不就是几滴雨水吗?谁还在意这个,你说呢,小兄弟?”

    “就是,要不是他坐在这儿挡人的去路,也不会溅在他身上。”

    “……”

    杨白羽眼神微冷。

    “我的衣服,你赔不起。”

    王晖脸色微沉,又扯了点笑。

    “不过一套衣服而已,杨二公子如此盛气凌人,有些过了吧?”

    杨二公子……

    在场的其他人怔了怔,忽然望了眼,窃窃私语起来。

    “是那个三四岁就名动良州的神童?”

    “嗤,什么神童,伤仲永罢了。”

    “话不能这么说,那篇《良禾赋》你我四岁时能写得出来?”

    “那倒也是,我四岁字都没认识几个呢……”

    “那又怎么样,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也没听说这位神童再有什么文章诗作,可见天纵奇才毕竟罕见。”

    文人之间的名气总是通过文章诗作等流传开来的。

    当年杨白羽三岁就会写诗做文章,着实让杨文大大长了脸,以杨家本身在良州的名气,杨白羽“天才”“神童”的名头就轻易传遍了良州。

    杨文与《伤仲永》那位父亲差不多,外出赴宴也时常带着小杨白羽,不过谁也没想到他五岁时会有那场意外,从此性子大变,连说话都很少,遑论什么写文作诗。

    当年王晖这批人也不过是十来岁的少年,正值意气风发,谁也不服谁的时候,突然出现个三四岁的小娃娃压在他们头上,他们当然不爽,便要了这位“神童”的诗作文章来传阅批判。

    其他诗作倒还好,唯有一篇《良禾赋》写得甚妙,以他的年纪,确实无甚可指摘的。

    后来杨白羽不再出现在众人视野中,原先几年常有议论猜测的,或惋惜或奚落,随着时间过去,也渐渐不再被人提起,仿佛只是一个传说而已。

    可如今这传说中的主人公忽然出现在自己眼前,倒让这群人不禁生出些奇幻之感。

    杨白羽搭在双腿上的手微微蜷起,盯着王晖,嗓音冷淡。

    “我不过说实话而已,王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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