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告了多日雪花变成了一场来势汹汹的冬雨落下,路崇宁逆着下晚自习的人来到辅导员的办公室。

    里面站的是上次送过他的那个司机。

    他推给他一份合同和一张卡,只要签了字,删除所有关于温省舟的照片和视频且保证没有备份,他就能得到一笔数值可观的钱。

    “签了吧,再有什么话你自己和孟总谈。”

    于是,他用一个名字换回了一张卡。

    蒋一凡回到车里,把签好的合同递给黎孟知,也把路崇宁的话带了回来。

    “他说的?五个月随叫随到?”

    认识的时间还太短,她还想象不到他说这话时的表情。

    前面的车灯直晃晃地破空而来,她偏下了视线,眉眼向西,眼前一片混沌。雨点淅淅沥沥地落在大道巷尾上,落在她心坎上都是湿漉漉的。

    “是的,孟总。”

    一个月10万的,他准备提供什么服务?

    她连着去了四个城市开各种会,排不出时间去会会他。

    路崇宁还一直在等着她的电话,他不知道蒋助有没有把话转述给她。

    再遇到她时,她照例被前后簇拥着,依旧绝然出众。

    进了包厢,她还是坐中心入座。

    穷奢极欲的声色场所,她身边围着的几个年轻的学生,听说是经理特意为她找来的。

    她却好像与周围的靡靡声色不相关,游潆在一切声色动静之外,宛若雪原上的一缕烟,他隔着那么远都能嗅到了这缕清烟下夺人心魄的冷意。

    她如坠烟海般旁观着这世间对她的鲜活爱意,世间殷勤都簇拥于她周身,可始终无人能触及到她的半分盛情,永远冷静。

    自然也不会为他停留过半分。

    领头老总成了捧场人,做尽姿态,他示意她旁边的男生,便见那个小年轻生硬地抓起酒杯举起到了她的面前。

    转眼就是一阵哄笑,“王总啊,你这是从哪儿找来的学生啊,成年了吗?”

    黎孟知也跟着懒散地笑,那男生瞬间失语,再也不敢乱动,举着杯子退到了旁边。

    王总似乎找到了主场,不厌其烦地吹嘘着自己。

    黎孟知无意间和路崇宁对上眼,眼里的笑容敛了起来,扑面而来的压迫感令他不得不移开视线,她敲了敲桌子,“可以了,王总,让他们出去吧,我们开谈谈细节。”

    “好好好!”他求之不得。

    紧接着,黎孟知就指着角落里的人,对所有人说:“他留下。”

    路崇宁立刻就成了焦点。

    一半人出门散去,只剩他一人单膝跪在矮桌前面,听着两边人来来回回扯一个数字。

    其实黎孟知根本就是在神游,跟这王总的拉扯快一个小时了,

    路崇宁就这么蹲着,扬着笑,又不见他累。

    “孟总?孟总!”蒋一凡就知道碰上这个路崇宁准没好事。

    大家都还在等着她。

    黎孟知撑着头,扫过对面的每一个人,“这价格还需要继续浪费时间谈吗?直接给个底价吧。”

    路崇宁暗暗松了口气,她终于从他身上移开了视线,他小幅度活动一下双腿,悄悄打量着这场实力悬殊的较量。

    她睥睨烟尘,对方对点心思根本不够看,他甚至想要不是因为他在场,她早就拍屁股走人了。

    蒋一凡适时接过她的话,之后的交谈尤其顺利。

    她杯子空了,路崇宁及时续上了。

    还真是,给她换了个度数最低的。黎孟知笑了笑,算了,为难他做什么?

    她敲了两下桌子,宛如赦令般,“行了,你出去吧。”原本就应这样,他拿了钱就该老老实实地淡出她的视线。

    之后没多久,酒局也散了,她明天一早还得回北京,懒得去折腾开车回去,去了他们安排的酒店。

    她洗完澡听到门铃声响起。

    她裹着浴袍,冷淡又倦怠,她多少有点舍不得些被打扰的,所以多了些目下无尘的姿态,“你说是王总让你们来的?”

    三个人有些胆怯地站在门口,其中一个人说,“是,王总听说您房间里空调不太制热,让我们看来来。”

    她困得睁不开眼了,什么热不热的,倒是会找理由,“现在没事了,你们走吧。”

    “啊……这……这……”前面的两个大学生互相看了眼,更紧张了,“这……我们和王总没法交差啊。”

    她看到路崇宁站在他们后面,似乎正在努力把存在感降到最低,“交差?”

    合作都谈到80了,她也得让王总放放心。“那后面穿蓝色外套的留下,你俩走吧。”

    40分钟前,路崇宁被经理叫走,“王总有个肥差交给你,刚在包厢孟总只点了你,我给你开这个数,到时候还有两个大学生,让他们一起过去。你不是缺钱?”

    他猜经理肯定极力打了保票的,他一个新人,这第一次的价格经理怎么也得抬上去。

    这两个大学生立刻接受了黎孟知这个决定,王总也没让他们一定要进去,“那打扰您了,祝您有个愉快的夜晚。”

    两人便匆匆离开了。

    路崇宁还站在门外。

    黎孟知扫过他,“进来,把门关上。”

    小客厅里的灯没开,黎孟知脱掉了随手套的外套,抱着手臂倚在吧台边抽烟,身上就一条吊带睡裙,再小幅度的抬手也是满满春光绝堤。

    “喝酒了?”她问。

    路崇宁把客厅的灯都打了开,“没喝多少。”

    他站在她面前,包就在手边,体检报告递去她面前,“体检我做完了,没什么问题,你看一下。”

    她拿过来滑拉两下,“贫血?”她没了妆反而多了份倩丽,打完哈欠的眼睛闪着泪光,让人有动情一吻的冲动,“平时多吃点吧,不是还说要练肌肉?”

    她审视的眼神,他一秒都接不住。

    迎着68楼的晚风和细雪,他得开始今晚的工作了。人间星火,江山错落,这样的氛围多少让他有些心潮澎湃,这一切太美好了,美好到他有了贪念。

    “孟总,开始吗?”

    四目相对时,他勾起她的头贴了上来,她却偏过了头,“我没兴致,放开手。”

    他立刻放开她,退开到了安全距离,多少有些囧意。

    既然没这意思,为什么要让他留下来?

    他进浴室洗澡,她回了房间。等他洗漱完,她都快睡着了,小小软软的一团,他无法否认,他是有些疯念的。他伸手慢慢把她搂进怀里,她撑着眼看了他下,“别乱动哦,睡觉。”

    她如愿滚进了自己的怀里。

    黎孟知的手臂搭在他腰上,无意识地蹭了两下他的小腹,似好奇般地多摸了两下,好像是有点肌肉了,之后就安安分分地搭在了他的小腹上。

    路崇宁就被她身上的香味包裹住了,他有些难耐,撩人还不自知。

    两人相拥而眠,用最是深情的动作。

    八点不到,闹钟一遍一遍地响,路崇宁先醒过来,迷糊着蹭了蹭手臂下的后背,“知知……闹钟……”

    紧接着蒋一凡的电话到了,“孟总,您起床了没?去哪里接您?”

    她有着懵,忘了是在哪个酒店,“我发定位给你。”

    路崇宁离得近,听到她助理的这话就已经清醒了过来,大概能想象寻常日子里她过得有多活色生香,梦醒十分甚至分不太清自己在哪张床上了。

    挂了电话,她便没了动静。

    “知知,起床。”

    她糯着嗓子回应他,“嗯……什么?”

    “起床了,知知?”

    她睁开眼看他,“叫我什么?姐都不会叫啊?我大你几个月呢。”

    他决定迈入这一行时,就决定和那些没用的别扭和自尊告别了。五十多岁的女客户,他都能跟在后面叫一声姐,可他现在开不了这个口,在他认知里她终究不是那些庸俗的红尘客,“你看着小。”

    她浅浅勾了勾嘴角,还不太清醒,“是吗?”

    没关的卧室门内,黎孟知正在拉扯一条连衣裙,摸不到后面那个小小拉链的锁头,路崇宁就在坐在离她不足五米的距离。

    他的目光始终沉默地追随着她,“看什么?我这裙子有问题?”工作时间结束了,那是他不便参与的亲密,昨晚那些滚烫的企图心消沉的一干二净。

    他摇摇头,“没有,很漂亮。”

    早餐送了过来,没有人挑起话头都在埋头填饱肚子,两人仪态好到连刀叉碰撞的声音都没有。

    桌上就是最普通的酒店早餐,却见他眉眼舒展,翘起的嘴角显得整个人有了生色,不再拘着。

    黎孟知赶着回北京去参加林焕东婚礼,刚下车就碰上一群长辈正围着新郎官说话,林焕东瞧见她来,自然不会放过她,直接也把她拉进了谈话队伍里。

    “卫姨,沈叔,梁姨……妈。”

    “知知回来啦。”

    “卫姨,听说最近要在内地开演奏会了?”这是沈穆远的母亲,国际知名音乐家。

    “那你可得给我去捧场吧!”

    知知笑的热忱,“那我一定到场的,卫姨你放心。”

    梁姨轻轻贴了贴她手,“你这穿这么少的,快进去吧。”这是林焕东的母亲。

    黎家和林家往前数几辈都有交情,那是真正小时候叫着东哥长大的。

    新郎官一听就不乐意了,“我这也连个外套都没穿,拉我说这么久的话怎么就没人关心关心我!”

    “你少贫,今天你可是主角,结了婚可不能再混了,和你多交代两句,让你心里有点数。行了行了,快进去准备吧。”

    黎孟知和孟广蓉落在了后面,母女两自从她回国这两年只要碰上面就没有愉快过,她上次回家大吵一架,是以她撂下“你再生一个好了”结束的。

    新人来敬酒,郎才女貌,登对得很。

    女方姓柳,任职于某个时尚杂志,东子为了她和家里闹了好久,终于母凭子贵,一朝嫁入京城林家。

    她瞧着柳小姐的肚子说,“恭喜啊,东子,一步到位了。”

    24岁,没玩几年,是他们这群人里最早结束单身的。

    “知知,你别不相信,焕东选的这个老婆迟早有他后悔的。”今天孟广蓉是这么评价的。

    也只见过柳小姐一面,对她印象了了,甚至不大有好感的,可就算心里再认同孟广蓉的话,嘴上也是不愿意顺着她的,“怎么?您这是看不起我们普通群众吗?可小声点,别给旁人听了去?”

    顾着场合,孟书记丢不起这个人,却也就差点指着她鼻子,“我管不着别人,但是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人一个都别让我瞧着,让我帮你处理就不会给你留面子。”

    她浑不吝地挑挑眉,嘲弄道,“我保证完成任务。”

    孟广蓉气不打一出来,“别在我面前晃,不想见着你。”

    于是黎孟知原定三天的行程,第二天就走了,林焕东上车时她正给路崇宁打电话,她回来这两天没有过一顿舒心的饭。

    黎孟知长呼一口气后,调整了下身体向后倒进真皮后座里,“你在哪里呢?”

    “在家呢。”路崇宁这边有点吵闹声。

    “晚上有人去接你,过来我这边。”那边突然一声小孩子的叫声,她把手机拿远了些。

    路崇宁制止住吵闹的小孩,捂住了手机,开口时有些犹豫,“我……我有点事,去不了。”

    “推了。”

    那边已经挂了电话,一瞬间所有情涌都随着窗外下落的雪随之失重。

    新郎官依旧笑的如往常般裘马风流,“这小女孩叫起来这么大。哎!你不等阿远一起走吗?小舟和小白还在那拼酒呢!”

    她看都没看他一眼,闭着眼睛养神,“谁管他们?你上来干什么?不去陪你老婆?”

    林焕东笑容一耷,“送完你去。”

    她察觉到他话里的落寞,“你这抗争了这么久,如今美人在怀了,怎么这个表情?”

    林焕东转头看了她一眼,“知知,你觉得我为什么娶她?”

    黎孟知坐正了些,“到如今这个地步,不管为了什么,也改不了了。”一时之间两个人都深沉了许多。

    “你现在家里人不怎么管了?也不明白怎么就同意你去南边的!”

    她笑笑,没有接他的话。

    她日子太顺了,要什么都太容易总会使人厌倦的,总得找些有趣的事调剂下生活。

    黎孟知一点多出发,这会五点不到已经从硕放机场出来往市里开了。她开手机就收到路崇宁给她拍的手裹着纱布的照片。

    受伤了。

    这么看着这手上的伤确实是不太方便,还刚好伤在了右手。

    她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他得来陪她吃饭去啊,谁也不行,就得是他!这是她最直观的想法。

    路崇宁以为会去某个公寓或者小区,毕竟她刚回来自然得先回家的,车停在了凯悦门口。

    蒋一凡看出了他的疑惑,“孟总习惯住酒店,6308,上去吧。”

    “谢谢。”

    6308,门一开,他嘴边话都没离口,就愣住了。温省舟给他开的门,逮谁都得愣住,天天挂在微博热搜上人气男明星就站在了你面前。

    温省舟被他给逗乐了,“我今天很丑吗?不应该啊,我出门还抓了发型呢。”

    “你是温……省舟?”又看了他一眼,“是我刚没反应过来。”

    他笑了笑,“你来找知知吧?先进来。”又突然往前凑近他说,“站门口最危险了。”

    路崇宁侧着身让了一下他,顺势进了房间,“不好意思。”

    这个套房看着像是个长期落脚的地方,房间里除了刚给他开门的大明星,背对着他的窗前还站了个男人。他突然转头视线扫视了一圈,看着进了厨房的温省舟。

    路崇宁无所事事地眼神四处乱飘,黎孟知正好从房间里走出,他的眉梢唇角在夕阳的余辉下透着光,嫩到能掐出水,少年人的纤尘不染掠过她的眼底,又丢下一场惊鸿。

    沈穆远见温省舟还没出来,眼神一凛,寒气森然地把这人打量着。

    路崇宁强撑着才在与这男人的对视中不显得怯懦,她眼皮下敛,小男人在这群狼面前还是太嫩了。

    她路过他们,走近浴室。

    温省舟从厨房出来,居然给他榨了杯果汁,“小哥哥,等会儿知知吧,她在里面呢。”

    “谢谢。”话音刚落,就有重物降落的声音,十分突兀。

    “你不想待就走。”温省舟冲着和窗口抽烟的男人嚷道。

    是他把手里的手机扔到了玻璃餐桌上,可能是故意的吧。

    温省舟像是没注意到那人的眼神,不受任何干扰地转了过来,和他接着讲话,“长这么帅,是圈子里的新人吗?”

    路崇宁不自在地摸了下鼻子,“谢谢,我不是。”

    温省舟头发留长到了肩部,顶着张完美的冷淡脸却生了个如此热忱的性格,他注意到温省舟脖子上的皮肤有些发红,仔细再看看,衬衫的领口下方好像隐隐有一道牙印。温省舟的取向他知道,这两个人……

    路崇宁端起果汁,移开了视线。

    沈穆远从后面警觉地打量着这两个人,温省舟占据着这亮橙色山羊皮单人沙发,还在和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人讲话。

    他终于舍得移动一下位置,向这两个人走过去。

    “你摆脸给谁看?”温省舟把沙发上的外套砸到了他身上,“没事你就走吧。”

    清脆的一声拉链撞击眼镜的声音,沈穆远拉下脸上的外套,时间像是停滞了。

    他是标准的凶相脸,眉骨锋利,鼻梁挺立着,柔和一点的脸部线条也拯救不了他时刻透着诡诈的三角眼。

    “你们怎么还没走?”这时黎孟知擦着头发,恹恹地走过来,“要吵架去重开个房间吵,一点破事至于吗?都认识这么多年了,对方是个什么货色心里没数吗?都给我出去。”

    温省舟作势站起来就往门口走去。

    “等等,你留下,我走。”最后补了一句,“知知,你照顾他。

    “知道了,赶快走吧。”

    温省舟有些不满他的话,“谁要人照顾了!”带着些委屈,声音不大不小的,走出去的人听不见,但刚好他旁边的路崇宁听的一清二楚。

    他也意识到旁边有人,“不好意思,第一次见面就让你看到这种事情。”

    “没事,小情侣吵个架正常。”路崇宁有点尴尬地摸了摸鼻尖。

    黎孟知向来看热闹不嫌事大,给他们介绍道,“这是路……就叫小路吧,这是温省舟。”她一时真没想起他的名字。

    路崇宁看在她眼里,像是在提醒他之前做过的事情,他慌了一下,还得稳住,温省舟还在这儿呢,看来他还不知道他偷拍那事的,他得补救一下,“您最近刚上的那部电影演的真好。”

    “啊?电影?最近的《影煞》不是五一上的吗?这马上都要快过年了。”他拍拍路崇宁的肩,对于这种拍在马腿上的马屁显得毫不在意。

    路崇宁想他这一年真是忙昏了头,以后这种事他真的得少做,又不擅长,惹笑话!

    “行了,一起去吃饭吧,吃完了回你组里拍戏去。”黎孟知回房间去吹头发去了。

    因为温省舟身份特殊,直接坐电梯去了65层“悦府”,这两个地道北京人一定要尝尝挂炉果木烤鸭,“可能没有北京的好吃。”

    “没事,尝个新鲜。”温省舟问起了他的身份,他说他是n大的学生,其他的什么也没敢说。

    “不错啊。”温省舟冲着黎孟知笑的暧昧,这歧义众多的眼神让路崇宁有些无措,他手上的伤连拿筷子都不利索。

    “你手怎么了?被划伤了?”温省舟十分自然地握住了他的手腕,“怎么伤在手心了?你空手接白刃了?”

    “不吃就赶紧滚蛋。”黎孟知恼了他一句。

    “得,我不讨人嫌了。”

    这才刚吃了一半,“我走了,小路,回见。”温省舟不理对面警告的眼神,凑在路崇宁耳边,说“小心知知,她不是什么好人。”

    路崇宁眼睛盯在他身上,直到走出门,耳朵还是红红的。

    “他就这样走没事吗?”

    黎孟知碰了碰他手上的伤,“能有什么事,别看了,再看你和他一起走算了。”

    路崇宁收回心里那些弯弯绕绕,眼下才是他今天要真经应付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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