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方子对凌霄都一点作用也没有,正在圆圆一筹莫展的时候,茉莉跑过来悄声说:“她尿血了!”

    “什么?你看清楚了?”

    茉莉点头:“你不信自己去看。”

    陈圆圆吓得赶紧又去古琴师傅家,师傅问:“身上化脓还尿血?幸好你来得及时,否则活过了今天也活不过明天。”

    陈圆圆一面看着师傅写的方子,一面嘟囔着:“淡竹叶,丹皮,都有,白茅根也有,紫草和侧柏叶我们家应该没有,从来没听说。”

    师傅说:“这就是你家生病那位福大命大了,我这里还存有一点,可以给你一些。如今满城瘟疫,你再来迟点也没有了。”

    陈圆圆千恩万谢的出门去,就要去救凌霄。下了轿子直奔陈府,刚进门就倒了。陈茂背着妹妹继续跑,到了父母面前一五一十说了,杨夫人道:“傻孩子,你虽然比别人症状好些,也是吐了好几回的,哪有力气到处跑?”

    圆圆笑道:“她若能好,再跑几趟又算什么呢?”

    有了这个方子,圆圆端着药亲自去喂凌霄,别人都不敢凑近。喂了药,圆圆又给她用温水在化脓的地方轻轻擦拭,又时不时摸她的额头和手脚,一个通宵不敢合眼。

    翌日清早,圆圆摸着凌霄的身上渐渐有了温度,两颊也似乎有了些颜色,合掌连连念佛。

    茉莉心疼圆圆,硬着头皮接替她,去照顾凌霄。

    圆圆回房歇息,才刚入睡,茉莉就跑过来:“小姐,她好了!”

    圆圆迷迷糊糊睁开眼:“凌霄?你怎么知道她好了?”

    茉莉拍手道:“我支开别人看了一下,她不尿血了!”

    圆圆的困意一下子烟消云散,起身又去照料凌霄,眼看着她不再说胡话,不再踢打哭闹了,睡得安稳了,圆圆笑了起来。

    晌午时分,凌霄睁开眼睛:“你们怎么都在这里?我好像睡了一百年。”

    茉莉道:“我们好像醒了一百年,困死了!”

    凌霄说:“我好饿!”

    圆圆立刻令人去拿吃的来,又反复的在凌霄的额头摸:“真的有温度了,嘴唇有血色了,太好了!凌霄,你虽然好转了,药还是要喝,你身上都抓破皮了,化脓的地方还没结痂呢,还要好好的静养才对。”

    凌霄这才想起来化脓的事,大喊道:“我要镜子!我要照镜子!”

    圆圆道:“现在不照,好了再照,我怕你看了难受。”

    凌霄不依,茉莉拿了小铜镜递过去。

    凌霄看到脖子和耳下都在化脓,污秽又难看。她拉起衣袖看看手臂,又看看身上各处,趴着大哭起来。“我还怎么登台啊,这要是留印子了,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茉莉一把夺过镜子,忿忿地说:“你知道小姐为了救你吃了多少苦吗?你还在说死!要没有小姐,你这会儿已经死了!”

    凌霄哭道:“如果一直这样丑,我活着有什么意思!”

    圆圆伸手去轻轻抚着凌霄的头发:“不会的,你好好养着,还会一样美丽!你不好好养病才会留下一身印子呢!”

    听了这话,凌霄安静下来。

    经过灾情和鼠疫,陈家的日子已经和平民无异,而陈家还养着诸多仆从,陈松龄也不忍在这样的年岁遣散他们。没有了进项的陈家,开始把没被抢走的东西拿去贱卖或者典当,日子一天天紧了起来。

    杨夫人道:“外人只道我们还住着大宅子,以为还是先前那样呢,谁想得到我们也有这一天!”

    陈松龄道:“起码我们还活着,该知足了,会有转机的。”

    鼠疫渐渐退去,圆圆和金兰聚在一起,商讨着恢复玉峰班的事。

    金兰面露难色:“我们的班子死的死,病的病,怕是凑不齐了。”

    陈圆圆说:“能来几个是几个,我们不能就这样散伙了吧!”

    金兰说:“我已经六十岁了,身体也不好了,以前的太平日子也过去了。你以为灾情过了还会和从前一样吗?听说朝廷现在动荡得很,各处都是起义军,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打到我们这里来了。谁还有心情唱戏呢?”

    陈圆圆说:“那我去恢复班子,你帮我打下手行吗?”金兰说:“也好。”

    重新召集起来的玉峰班,人数不及先前的零头,愿意练功的也只有寥寥几个。陈圆圆每天想方设法,可大家总是那样垂头丧气。

    几天后,陈松龄说:“圆圆,不要去练戏了,要出大事了!”

    陈圆圆问:“什么大事?比旱灾还大?比鼠疫还大?”

    陈松龄说:“是的,咱们大明动荡得很呢,眼下皇太极在北边作乱,去年镇压下去的农民军张献忠又起义了,李自成的农民军势力来也头不小。圣上在筹军饷呢,哪头都拦不住。”

    陈圆圆说:“那我在家里和你们一起看看形势再决定。”

    陈松龄沉思道:“这次征军饷,我们家哪里拿得出来?就是卖房子,一时也没有接手的。”

    陈圆圆说:“哪里就到了那步田地?”

    一家人忐忑了几日,这天,一队官府人马闯到陈府,陈松龄不知何故,领头的官兵说:“陈员外,你已经享受几十年了,如今国家危亡时刻,是不是要做点贡献呢?”

    陈松龄跪地叩头道:“若是往年情形,我自然不会等到官老爷们来就会捐出去的。只是我们家在旱灾期间遭了流民抢劫,家里一无所剩,铺子也都被抢了。”

    官兵冷笑道:“是吗?我看你家的下人还挺多呢,这么大的宅院也还住着呢!”

    陈松龄道:“官老爷有所不知,这样的年月放下人出去,他们也是一个死,我实在是出于一份仁心。房子也只是空架子,能典当的全典当了。”

    官兵笑道:“是吗?典当了自然有银子,在哪里?”

    陈松龄道:“一家人每日消耗大,典当的银子总是几天就用出去了,您也知道,现在的物价可是翻了几番呀!”

    官兵拔剑抵着陈松龄的脖颈:“先前听说你和东林党那些人交情不错,还当你是个端方廉正之人,谁知你到底是小商贩的出身,一点家国之念都没有!你还不知道我们大明到了什么关头了吧?单说皇太极那边,前些日子多尔衮一路打到济南城,把当今圣上的亲弟弟德王也掳走了,后来也不知怎么杀死了他,还把济南城的财宝几乎抢空。那些农民军更是防不胜防,没有章法可言,还都自成一派。都像你这样不贡献军饷,为富不仁,迟早咱们都死在那些逆贼手里!”

    陈圆圆见状,跪地膝行到官兵脚边:“我爹爹的确今非昔比,不是不愿意,我们家被劫之前,他还广设粥棚救济灾民,没有一点私心。”

    官兵见了陈圆圆,收回了剑:“你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陈圆圆?早听说陈员外的女儿不一般,果然!陈圆圆,你红遍苏州城,接了那么多豪门大户的钱,你爹爹纵然没有,你能没有吗?”

    陈圆圆道:“先前是有,被那些流民劫得差不多了,余下几个碎银贴补家里了。”

    官兵呵道:“还不老实,我不想对你用武力,大家去搜!”

    搜了足足一个时辰,除了那些没被劫走的家具,没打坏又搬不走的物件,官兵们什么也找不到。

    领头的那个再次对跪着的陈松龄斥道:“没有国哪来的家?你和你女儿,不愧是商人和戏子,全无半点道义!那就通通逐出去,这大宅子总能卖几个钱!”

    一时间,陈家上下男女老幼,被众官兵推搡着,驱赶着,一直撵到大门外。

    陈圆圆回头看,她知道,桃花坞的美好生活,已经结束了。

    惊魂未定的杨夫人对仆从们说:“走吧,你们都走吧,我们也没有活路了,你们各奔前程吧!”

    许多丫头都是自小跟着杨夫人长大的,此时呜呜咽咽,都不肯走。

    杨夫人泣道:“我们也是没办法,大家有缘一起多年,落得这样的结局!走吧,各自寻个吃饭的地方去吧!”

    茉莉紧紧抱着圆圆的胳膊:“我不走,就算去要饭,我也要跟着小姐!”

    凌霄也挽着圆圆说:“我身上还没好,哪里都去不了,何况这么多年我跟小姐还有茉莉像亲姐妹一样,我不能走!”

    杨夫人道:“服侍小姐的只留下茉莉和凌霄,其余的都走。服侍我和老爷、少爷的,都不必留。”

    主仆六人如丧家之犬,在满目疮痍的苏州城流浪。

    圆圆说:“还是去金班主那里吧!”

    到了地方,金兰的住处已经贴了官府的封条,人不知去向。

    踌躇间,一位看起来年已半百的儒雅男子走上前来:“陈员外?”

    陈松龄定睛一看,又惊又喜:“钱先生,好久不见!你怎么在苏州?”

    那男子微笑道:“前年我就告病归乡了,只是这几年灾情多,也没来找你。怎么,你们这是?”

    陈松龄将遭遇的情形一一告知,男子蹙眉怒骂:“无耻!谁都对付不了,专门对付百姓!那你们这是准备去哪里安身?”

    陈松龄道:“没有去处。”

    男子思忖着,看了看陈圆圆:“这位就是令爱陈圆圆吗?果然是神仙人物!”

    陈圆圆点头称是,男子问道:“你是昆曲名角,想必也知道柳如是吧?”

    陈圆圆在脑海里飞速搜寻:“这人是谁?钱先生?钱谦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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