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晚晚自习下课
“赶快去啊！”
“你俩别推啊！你丫的，我自己会走。”
许诚和全伟航两人就差架着明扬走了。
一晚下课的时候明扬装头疼，无论许诚和全伟航怎么催，都死活不愿意去16班找成越新还水杯。被许诚戳破之后还死不承认，开口闭口都是“害怕尴尬”、“还没做好心理建设”、“二晚再去”，借口一个接一个都不带重的。
听的全伟航这个神经大条的人都无语了，直bia叽嘴：“原来明神这么怂啊。”
“可不是，喜欢就喜欢，搞不懂你怎么能怂成这样。”
许诚和全伟航两人一唱一和的，让原本就对自己的“忐忑”有点窝火的明扬一下子被激怒了。都是年轻气盛的少年，谁能受得了一直被说“怂”！
“我二晚下一定去！我不去你们压着我去！”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谁不去谁是狗！”
可二晚快下课的时候，明扬就后悔了。他见到成越新怎么说？
他现在一想起清晨回学校的时候，伍斌跟他说昨晚他发烧迷糊不清时一直在喊成越新名字，就抑制不住地心如擂鼓，羞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更别说听伍斌那口气，他好像还误会成越新和他谈恋爱了。
成越新难道没否认？还是她否认了老师没信以为她在找借口？
啊啊啊，反正他好像总是给她带来麻烦，她会不会已经开始反感他了？但是她还把水杯借给我了，那证明她对我是不是也有点好感？不对，她一直对别人都很好，她肯定只是出于对同学的善意。
可是他该怎么道歉啊啊啊……难道还水杯的时候直接说：昨晚不是故意麻烦你的，对不起让你被伍老师误会了？
什么东西啊，估计她对他印象会更差了！！
明扬实在一筹莫展，纠结地都想直接从五楼跳下去。
成越新对他而言太完美，如果她是偶像，他就是她的脑残粉。在他的眼中和心里，她总是那么好，各方面都那么好，他没奢望过她能喜欢上自己，只是想如果有一天能有幸进入她的生活，也许就是他最大的幸运了。
从初一开始，他是追逐着、看着她的背影，才一步一步去前进，走到今天，成为现在的明扬的——
初一到初三，每次艺术节的各类比赛的决赛，学校都会组织各个班级分去各个阶梯教室、或者大礼堂充当观众。他每一年都会偷偷溜到演讲比赛的阶梯教室里，死命地钻出人群，直到站在能清楚看到台上演讲者的地方。
成越新每一年都穿着勾勒着她完美身材的小礼服，提着裙摆，一步一步端雅地走上台，双手于小腹前交合着握话筒，微带笑容，优雅地鞠躬。每当这时，他的心脏就抑制不住地跳动。台上的女孩，虽然样貌平平，但她的一举一动总能吸引住他全部的身心。
演讲的全程，女孩会左手拿着话筒，右手偶尔微抬，偶尔放在身前。
她的声音与他人相比，不像许多女孩那样透亮、温柔，也没有男生的变声期时的沙哑或者变声后的低沉、磁性，而是正常语音时嗓音里的中音透着高昂，轻声叙说时又低柔中又带着各种饱满情绪，总能情不自禁地让台下观众与她共情。
一场十多分钟的演讲，时而似倾诉，时而如絮语，时而鼓舞，时而发出壮志豪情，时而又展露出决绝和坚强。她总是从自己或身边人的经历入手，再以小见大，说到个人品质，说到社会温情，说到家国天下。你简直不懂，为什么同样是十三四岁的人，可她的思想深度、情感复杂能达到这种程度。
明扬还记得，初二那年昌浦路艺术节演讲比赛的决赛上，有一个河瑭市作家协会的委员来当评委，直接对她赞叹道：
“我不敢相信这是个十四岁的女孩亲笔写出来的演讲稿，虽然从文学的角度出发，这篇稿子的结构和内容算不上有多精彩，但你对文字的敏锐程度已经超越了许多自称为作家的成年人。你很清楚文字还有语言的力量，也很善于运用它们，知道怎样用它们来引起人们内心最深处的感动，从这个角度而言，你是个天才。”
所有人也许都已经忘了曾经成越新的耀眼，可他不会忘，也不可能忘。因为正是那份耀眼，让他知道“美好”二字的真正意义，让他觉得努力学习有了动力，让他坚信只要努力人是真的可以闪闪发光。
那个女孩，曾在昏暗的停车场，毫不介意他的落魄，透过他被饮料浇湿的杂乱的头发，直视着他的双眸，一字一句回答他的问题。
“我真的，可以不用拳头，就能报复他们吗？”
“我母亲曾告诉过我，拳头很有用，但当你不敢使用它的时候，它就是无用的。因为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他们使用不了拳头，暴力在很多情况下只会让人们陷入更糟糕的境地。
其实我觉得，如果能在一个方面拼尽全力做到最好，优秀到别人只能仰望你，那么大多数人都会偏袒你。大家都太主观了，都只愿意相信自己觉得美好的东西，那么只要你变得很好很好，好到让所有人都相信与你相对的事情就是不好的，那就可以了。“
女孩的双眸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烁着晶莹，里面有许多那时的他看不懂的情绪，但女孩语气里的深沉却让他很想哭。她好像很孤独，也很无助，可她的无助和她的厉害又并不矛盾。四年了，他总是一次又一次回想，一次又一次试图探清当年那个小成越新眼中的复杂。
是她帮助了他，告诉他如何在他认为糟糕无比的昌浦路坚持下去，告诉他不好的事情是有可能被改变的。
她是他的前方，也是他坚信不疑的美好，这份美好与他本人始终隔着遥远的距离，一旦靠近他就只能小心翼翼，半分都不敢亵渎。可他这两天都干了什么啊，他在女神心中的形象都毁完了吧！！
二晚下课铃一响，明扬起身就想跑，全伟航一个扑身就压在了他的背上，许诚也不甘示弱地一手拎着保温杯一手卡着明扬的一只膀子，二人合力把明扬往外面压。
“你真狗啊！！有什么好怕的啊！连还个水杯说两句话都不敢，行不行啊！我和全伟航都不可能帮你去还的，你赶紧的，自己去！”许诚都无语了。
“真的太垃圾了！你再也不是我心中的神了！又不是要你去当着他们班人面告白，有什么好怕的。给老子冲！”全伟航死死扣着明扬，有种今晚绝对要让他直面成越新的魄力。
“你两松手！！我去我去，我去行了吧!quot
高中男生之间瞎闹简直是家常便饭，一路从19班闹到17班，还有几步快到16班门口时全伟航和许诚才松了手。
明扬从许诚手里接过杯子，深吸了两口气，走到16班的前门，拜托他们班同学帮忙喊一下成越新。
成越新听到有人找也没在意，出了教室门看到站在走廊上的明扬，两人对视了一瞬，一个羞中带着尴尬，赶忙微微低下了头，另一个尴尬中带着纠结，也失去了往常的镇定自若。
成越新不知道明扬是不是真的喜欢她，但愿他不是，因为她真的不擅长拒绝这种“喜欢”。
她看人一向很准，明扬是个很好的人，而她从来都从心底里排斥伤害任何一个“好”人。
明扬鼓起勇气上前了几步，憋着口气开口说道：“成越新，昨晚，昨天…伍老师都跟我说了，谢谢你帮我喊了老师！我……还有…谢谢你的水杯。”
——
不远处，全伟航和许诚正偷摸着往这边瞧，全伟航急直接要晕倒：“平时经常上讲台讲题也没见他卡顿过啊，他行行啊？”
“闭嘴，小声点，这和讲题能一样吗。你都不知道明扬喜欢了成越新多少年，能主动讲话我都恨不得敲锣打鼓了。”
“窝草，至于吗，又不是大美女，要是换成你说的那个叫白茉的小姐姐我还能理解。”
“你懂个屁，嘘！！”
——
成越新接过水杯，礼貌又气地说：“没什么。你生病好了吗？”
“嗯，早晨烧就退了。”
明扬不自觉地咬着下嘴唇，现在这个距离他垂眸正好能看到成越新的眼睛。
“那你注意休息。嗯……谢谢你帮我订正化学学案，写的很详细，我们班好多人都抢着从我借，说要参考。”成越新浅笑。
明扬没有立马回应，他正静静地凝视着女孩直视他的双眸，感觉自己要溺死在女孩舒展又好看的眉目之间，她的尊重、温柔和体贴永远都刻在眉骨里，无论是对谁。
成越新被明扬直勾勾地盯着感到有点无措，她从未这么近距离地被哪个男生用这种眼神凝视过，那满眼的认真，和让没有过感情经验的她无法分出是否是喜欢的浓厚的情感，都让她的心脏飞快地跳动了起来。
“明扬……”
明扬听到成越新喊他的名字，愣住的同时回了神。
“对、对不起。就是还有点头疼，所以发了呆…对不起……”
所以他又冒犯了女神是吗？明扬抬起拳用手背狠狠地摩擦了几下鼻尖，往后退了几步，明显地有点慌乱。
“……没事。那我先回教室了。”
明扬用力地点了几下头，再抬头时成越新已经快步进了教室。
他懊恼地转身快步向通往实验楼的西边楼梯走去，他现在心里一片混乱，极度地厌烦自己。
“什么情况？”
“不知道……”
许诚和全伟航对视了一眼，赶忙跟上明扬，这兄弟看上去情绪不太对啊。
明扬直接从东楼和实验楼之间的西边楼梯上到顶楼，有一个被防护栏挡住，有墙隔风的平台，从铁护栏往下面看，可以看到成越新经常去吹风的那个台子。
明扬一屁股坐下，靠着墙，抬头看着一颗星星也没有的乌漆嘛黑的天，今晚这天真特么应景啊……
“兄弟，你咋啦。”全伟航看明扬情绪不对，小心翼翼地陪他坐下。许诚也沉默地坐在了他的另一边。
明扬知道他两跟了上来，没有阻止，是因为他现在真的很需要人告诉他该怎么做。而他们，是他最好的兄弟。
“你们不去上三晚吗？”
他自己本身就是生病请了一天假，不去老师也不会说什么，但全伟航和许诚逃三晚如果被老师抓到了，免不了肯定是一顿□□加检讨。
“管那些干嘛，你就说要不要我们陪你吧。”许诚烦的直接一巴掌伸到明扬脑门上，力度很轻很轻，像是碰了一下。
“许诚，我之前和你说过，我是怎么喜欢上成越新的吧。”
“嗯。我记得你说过，初一你刚来昌浦路，因为之前一直在村里上小学，所以基础很差，成绩不好，再加上普通话不标准，和城里孩子没有共同语言，就被排挤了。后来有一次你们班有几个人放学后在停车场欺负你，是成越新路过帮了你，她是整个昌浦路第一个愿意好好跟你说话的人，所以后来你就一直打听她、关注她，越来越喜欢她。“
“那天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
明扬忘不了那段日子，更忘不了那一天，无论回忆多少次，他都无不感激那一天成越新的出现——
2010年的9月中旬，从军训开始算起，明扬进入昌浦路已经整整一个月。
军训过后，班里几次周测，他语文成绩都不突出，而英语成绩很差很差，只有数学一直在前列，但因为英语常常考个位数，导致总成绩一直在倒数。他开始自卑，各种程度上。
因为是普通班，调皮不学习的男生也不少，他的方言普通话成为了大家的笑柄，总有一群人跟着他后面学他说话，还嘲笑他黑的像煤炭，嘲笑他英语白痴。
其实那时候的明扬并不算很黑，只是因为暑期帮母亲在太阳底下干农活，浑身晒成了小麦色，脸上还有好几处晒破了皮。但和城里一个赛一个白皙的孩子们相比，黑出了不止一个度。
他的母亲虽然只上过两年小学，但却是个勤劳、善良，性格极好，也十分聪慧的农村妇女。父亲在外打工的那几年，她不仅务农，还在镇上兼职，自己还每天抽空拿明扬的小学课本学习汉字，和明扬一起进步。
明扬受母亲的影响，自然也十分好学，脾气也好的出奇，懂事不说，在同学间也是个能带头一起玩闹儿的，就算和同学起冲突也会大大方方地道歉、和解。
可是来城里上学后，一切都变了。
他明显地感觉到昌浦路的学生和老师都很不怎么喜欢他，也只有那时的数学老师因为他成绩好会多关注他一下，其他人无论是老师还是同学都不曾对他抱有善意。他们眼中，他更像个异类，因为他的口音，因为他对英语的一窍不通。
那天，明扬在座位上做作业，直到班级里的人都走差不多了才准备收拾书包回宿舍。他已经整整一周没有在班里开口说话了，他始终忘不了英语老师点他站起来读单词时，因为他那别扭的口音全班哄堂大笑的情景。
可明扬没想到，他刚出教室，平时班里最皮的几个男生就猛地抢过他的书包，边跑边扔，一会像抛球似的抛到另一个人手上，一会嫌弃地像有什么病毒似的扔到地上用脚踢。
明扬边跑边追，气的破口大骂，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可倔强地死死不肯落下。
他追他们到教学楼后面的停车场，因为离放学已经有一段时间，所以停车场几乎没人。
明扬冲上去使劲推开一个人想要抢回书包，就被另一个人猛推到在地上。
那年明扬只有1米5出点头，身材瘦小，虽然膀子有力，但因为始终不敢真的动手打人，而被那几个肆无忌惮的男生来回推攘。
那几个男生一边开心地笑他“小黑皮”、“非洲人”、“乡巴佬”，一边在他的书包上又跳又踩。
明扬在那一刻感到了世界无穷的恶意，愤怒快要把他淹没，甚至想要冲上去狠狠地掐死眼前的人，而他唯一的理智，是耳边不断回想起离村时，母亲再三跟他叮嘱的话：“去了城里上学不要给姑姑添麻烦，好好读书，妈妈知道你一向懂事，妈妈也相信你一定不比城里孩子差。”
那几个男生把差不多满瓶的瓶装可乐使劲晃了晃，打开盖子一下子全喷到了明扬的头上和身上。
母亲的声音在明扬耳边越来越小，耳边全是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们觉得好玩儿的笑声。
他愤怒地抓起旁边花坛的大块石头，他现在好难过好痛苦，他不知道怎么逃离，他想要他们所有人付出代价，所有人都闭嘴。
“砰！”
就在这时，一个个头高高的女孩突然冲上来，一脚把踩在他书包上的那个胖男生踹倒在地，又转身飞奔几步，举起那辆一看就价格不菲的自行车往几人中间一摔，声音巨大，神情又凶又狠。
“你们想死吗？”
女孩往那一站，比在场最高的男生都要高出一些。
她把秋季校服外套系在腰上，身姿笔挺，嘴角挂着冷笑，像看一群小丑一样把在场的那几个男生都瞟了一圈，阴沉的语气一响直接把在场的所有人都震慑住了。
“草，你算老几多管闲事！”有的男生不服气，还想上去打那个女生。
“我劝你最好别动！”
女生猛地抬高声音一声呵斥，随后直接把自己书包摔倒地上。
“先不说就你们四个能不能打的过我，就算你们能把我干趴下，只要今晚我身上多出一块伤，我就能让你们所有人的家长，明天亲自压着你们到校长办公室，哭着跟我道歉。不信你们大可以试试！”
女孩偏厚的嗓门亮出来，声音又大又凶，和一般女生清亮偏柔的嗓音完全不同。她话音刚落，又把地上的自行车搬起来往几个男生的方向又狠狠地摔了一下。
傍晚夕阳的橙光铺满半边天空，停车场的路灯一闪一闪然后陆续亮起。
女生的大嗓门和一副比任何人都不怕死的狠劲儿，明显把几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吓住了。这个年纪的孩子最怕的是什么？还不就是老师和家长。所有欺负人的把戏他们都当成游戏和玩闹，一旦听到会把事情闹大，自然而然都感到了恐惧。
几个男生虽然觉得被一个女生震慑到了很憋屈，但谁也不想被保安抓到，一边吐着脏话一边往停车场外跑。一个男生边跑边“呸”地一下朝明扬方向吐了个口水，恶狠狠地说道：“明天你等着！”
谁料女生几大步冲向那个男生，一巴掌抓着他的头发猛地往下一拉，那个男生失去平衡一下子整个人上半身狠狠地摔到地上，男生想要翻身出拳反抗，被女生用腿肘死死抵住上半身，两只手瞬间折起男生的膀子，又喊到：“都给我站住！”
有两个男生还没跑远，突然地怒喝把他们吓得一浑身一抖，转头就看到他们同伴被死死压制住。
女生的手法和电视上演的警察擒拿囚犯的动作别无二致，被他压住的男生一阵鬼叫，一直在喊“膀子痛。”
“那边那人是我朋友，如果以后我发现你们继续欺负我朋友，我会直接找学校老师调今晚的停车场监控。你们想把事情闹大我绝对双手赞成，我叔叔是特警，他说过你们这属于校园霸凌，所以最好闹到警察也来，直接让你们家长把脸全部丢光！！“
女生手一松，腿狠狠往下一压后身子一起：“滚。”
地上的男生已经哭的眼泪鼻涕都混杂在一起，慌里慌张地和前面几个吓坏了的小子一起跑远了。但就算被女生欺负成这样，他们也绝对不敢回家告诉家长了，他们不知道欺负人能把事情闹得这么严重，万一真的被抓起来的怎么办。
女生拍了拍手掌，嫌恶地掸了掸自己的膝盖，小声嘟囔着什么。
明扬全程呆住了，心里正翻江倒海地接受着冲击。
“赶快去啊！”
“你俩别推啊！你丫的，我自己会走。”
许诚和全伟航两人就差架着明扬走了。
一晚下课的时候明扬装头疼，无论许诚和全伟航怎么催，都死活不愿意去16班找成越新还水杯。被许诚戳破之后还死不承认，开口闭口都是“害怕尴尬”、“还没做好心理建设”、“二晚再去”，借口一个接一个都不带重的。
听的全伟航这个神经大条的人都无语了，直bia叽嘴：“原来明神这么怂啊。”
“可不是，喜欢就喜欢，搞不懂你怎么能怂成这样。”
许诚和全伟航两人一唱一和的，让原本就对自己的“忐忑”有点窝火的明扬一下子被激怒了。都是年轻气盛的少年，谁能受得了一直被说“怂”！
“我二晚下一定去！我不去你们压着我去！”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谁不去谁是狗！”
可二晚快下课的时候，明扬就后悔了。他见到成越新怎么说？
他现在一想起清晨回学校的时候，伍斌跟他说昨晚他发烧迷糊不清时一直在喊成越新名字，就抑制不住地心如擂鼓，羞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更别说听伍斌那口气，他好像还误会成越新和他谈恋爱了。
成越新难道没否认？还是她否认了老师没信以为她在找借口？
啊啊啊，反正他好像总是给她带来麻烦，她会不会已经开始反感他了？但是她还把水杯借给我了，那证明她对我是不是也有点好感？不对，她一直对别人都很好，她肯定只是出于对同学的善意。
可是他该怎么道歉啊啊啊……难道还水杯的时候直接说：昨晚不是故意麻烦你的，对不起让你被伍老师误会了？
什么东西啊，估计她对他印象会更差了！！
明扬实在一筹莫展，纠结地都想直接从五楼跳下去。
成越新对他而言太完美，如果她是偶像，他就是她的脑残粉。在他的眼中和心里，她总是那么好，各方面都那么好，他没奢望过她能喜欢上自己，只是想如果有一天能有幸进入她的生活，也许就是他最大的幸运了。
从初一开始，他是追逐着、看着她的背影，才一步一步去前进，走到今天，成为现在的明扬的——
初一到初三，每次艺术节的各类比赛的决赛，学校都会组织各个班级分去各个阶梯教室、或者大礼堂充当观众。他每一年都会偷偷溜到演讲比赛的阶梯教室里，死命地钻出人群，直到站在能清楚看到台上演讲者的地方。
成越新每一年都穿着勾勒着她完美身材的小礼服，提着裙摆，一步一步端雅地走上台，双手于小腹前交合着握话筒，微带笑容，优雅地鞠躬。每当这时，他的心脏就抑制不住地跳动。台上的女孩，虽然样貌平平，但她的一举一动总能吸引住他全部的身心。
演讲的全程，女孩会左手拿着话筒，右手偶尔微抬，偶尔放在身前。
她的声音与他人相比，不像许多女孩那样透亮、温柔，也没有男生的变声期时的沙哑或者变声后的低沉、磁性，而是正常语音时嗓音里的中音透着高昂，轻声叙说时又低柔中又带着各种饱满情绪，总能情不自禁地让台下观众与她共情。
一场十多分钟的演讲，时而似倾诉，时而如絮语，时而鼓舞，时而发出壮志豪情，时而又展露出决绝和坚强。她总是从自己或身边人的经历入手，再以小见大，说到个人品质，说到社会温情，说到家国天下。你简直不懂，为什么同样是十三四岁的人，可她的思想深度、情感复杂能达到这种程度。
明扬还记得，初二那年昌浦路艺术节演讲比赛的决赛上，有一个河瑭市作家协会的委员来当评委，直接对她赞叹道：
“我不敢相信这是个十四岁的女孩亲笔写出来的演讲稿，虽然从文学的角度出发，这篇稿子的结构和内容算不上有多精彩，但你对文字的敏锐程度已经超越了许多自称为作家的成年人。你很清楚文字还有语言的力量，也很善于运用它们，知道怎样用它们来引起人们内心最深处的感动，从这个角度而言，你是个天才。”
所有人也许都已经忘了曾经成越新的耀眼，可他不会忘，也不可能忘。因为正是那份耀眼，让他知道“美好”二字的真正意义，让他觉得努力学习有了动力，让他坚信只要努力人是真的可以闪闪发光。
那个女孩，曾在昏暗的停车场，毫不介意他的落魄，透过他被饮料浇湿的杂乱的头发，直视着他的双眸，一字一句回答他的问题。
“我真的，可以不用拳头，就能报复他们吗？”
“我母亲曾告诉过我，拳头很有用，但当你不敢使用它的时候，它就是无用的。因为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他们使用不了拳头，暴力在很多情况下只会让人们陷入更糟糕的境地。
其实我觉得，如果能在一个方面拼尽全力做到最好，优秀到别人只能仰望你，那么大多数人都会偏袒你。大家都太主观了，都只愿意相信自己觉得美好的东西，那么只要你变得很好很好，好到让所有人都相信与你相对的事情就是不好的，那就可以了。“
女孩的双眸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烁着晶莹，里面有许多那时的他看不懂的情绪，但女孩语气里的深沉却让他很想哭。她好像很孤独，也很无助，可她的无助和她的厉害又并不矛盾。四年了，他总是一次又一次回想，一次又一次试图探清当年那个小成越新眼中的复杂。
是她帮助了他，告诉他如何在他认为糟糕无比的昌浦路坚持下去，告诉他不好的事情是有可能被改变的。
她是他的前方，也是他坚信不疑的美好，这份美好与他本人始终隔着遥远的距离，一旦靠近他就只能小心翼翼，半分都不敢亵渎。可他这两天都干了什么啊，他在女神心中的形象都毁完了吧！！
二晚下课铃一响，明扬起身就想跑，全伟航一个扑身就压在了他的背上，许诚也不甘示弱地一手拎着保温杯一手卡着明扬的一只膀子，二人合力把明扬往外面压。
“你真狗啊！！有什么好怕的啊！连还个水杯说两句话都不敢，行不行啊！我和全伟航都不可能帮你去还的，你赶紧的，自己去！”许诚都无语了。
“真的太垃圾了！你再也不是我心中的神了！又不是要你去当着他们班人面告白，有什么好怕的。给老子冲！”全伟航死死扣着明扬，有种今晚绝对要让他直面成越新的魄力。
“你两松手！！我去我去，我去行了吧!quot
高中男生之间瞎闹简直是家常便饭，一路从19班闹到17班，还有几步快到16班门口时全伟航和许诚才松了手。
明扬从许诚手里接过杯子，深吸了两口气，走到16班的前门，拜托他们班同学帮忙喊一下成越新。
成越新听到有人找也没在意，出了教室门看到站在走廊上的明扬，两人对视了一瞬，一个羞中带着尴尬，赶忙微微低下了头，另一个尴尬中带着纠结，也失去了往常的镇定自若。
成越新不知道明扬是不是真的喜欢她，但愿他不是，因为她真的不擅长拒绝这种“喜欢”。
她看人一向很准，明扬是个很好的人，而她从来都从心底里排斥伤害任何一个“好”人。
明扬鼓起勇气上前了几步，憋着口气开口说道：“成越新，昨晚，昨天…伍老师都跟我说了，谢谢你帮我喊了老师！我……还有…谢谢你的水杯。”
——
不远处，全伟航和许诚正偷摸着往这边瞧，全伟航急直接要晕倒：“平时经常上讲台讲题也没见他卡顿过啊，他行行啊？”
“闭嘴，小声点，这和讲题能一样吗。你都不知道明扬喜欢了成越新多少年，能主动讲话我都恨不得敲锣打鼓了。”
“窝草，至于吗，又不是大美女，要是换成你说的那个叫白茉的小姐姐我还能理解。”
“你懂个屁，嘘！！”
——
成越新接过水杯，礼貌又气地说：“没什么。你生病好了吗？”
“嗯，早晨烧就退了。”
明扬不自觉地咬着下嘴唇，现在这个距离他垂眸正好能看到成越新的眼睛。
“那你注意休息。嗯……谢谢你帮我订正化学学案，写的很详细，我们班好多人都抢着从我借，说要参考。”成越新浅笑。
明扬没有立马回应，他正静静地凝视着女孩直视他的双眸，感觉自己要溺死在女孩舒展又好看的眉目之间，她的尊重、温柔和体贴永远都刻在眉骨里，无论是对谁。
成越新被明扬直勾勾地盯着感到有点无措，她从未这么近距离地被哪个男生用这种眼神凝视过，那满眼的认真，和让没有过感情经验的她无法分出是否是喜欢的浓厚的情感，都让她的心脏飞快地跳动了起来。
“明扬……”
明扬听到成越新喊他的名字，愣住的同时回了神。
“对、对不起。就是还有点头疼，所以发了呆…对不起……”
所以他又冒犯了女神是吗？明扬抬起拳用手背狠狠地摩擦了几下鼻尖，往后退了几步，明显地有点慌乱。
“……没事。那我先回教室了。”
明扬用力地点了几下头，再抬头时成越新已经快步进了教室。
他懊恼地转身快步向通往实验楼的西边楼梯走去，他现在心里一片混乱，极度地厌烦自己。
“什么情况？”
“不知道……”
许诚和全伟航对视了一眼，赶忙跟上明扬，这兄弟看上去情绪不太对啊。
明扬直接从东楼和实验楼之间的西边楼梯上到顶楼，有一个被防护栏挡住，有墙隔风的平台，从铁护栏往下面看，可以看到成越新经常去吹风的那个台子。
明扬一屁股坐下，靠着墙，抬头看着一颗星星也没有的乌漆嘛黑的天，今晚这天真特么应景啊……
“兄弟，你咋啦。”全伟航看明扬情绪不对，小心翼翼地陪他坐下。许诚也沉默地坐在了他的另一边。
明扬知道他两跟了上来，没有阻止，是因为他现在真的很需要人告诉他该怎么做。而他们，是他最好的兄弟。
“你们不去上三晚吗？”
他自己本身就是生病请了一天假，不去老师也不会说什么，但全伟航和许诚逃三晚如果被老师抓到了，免不了肯定是一顿□□加检讨。
“管那些干嘛，你就说要不要我们陪你吧。”许诚烦的直接一巴掌伸到明扬脑门上，力度很轻很轻，像是碰了一下。
“许诚，我之前和你说过，我是怎么喜欢上成越新的吧。”
“嗯。我记得你说过，初一你刚来昌浦路，因为之前一直在村里上小学，所以基础很差，成绩不好，再加上普通话不标准，和城里孩子没有共同语言，就被排挤了。后来有一次你们班有几个人放学后在停车场欺负你，是成越新路过帮了你，她是整个昌浦路第一个愿意好好跟你说话的人，所以后来你就一直打听她、关注她，越来越喜欢她。“
“那天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
明扬忘不了那段日子，更忘不了那一天，无论回忆多少次，他都无不感激那一天成越新的出现——
2010年的9月中旬，从军训开始算起，明扬进入昌浦路已经整整一个月。
军训过后，班里几次周测，他语文成绩都不突出，而英语成绩很差很差，只有数学一直在前列，但因为英语常常考个位数，导致总成绩一直在倒数。他开始自卑，各种程度上。
因为是普通班，调皮不学习的男生也不少，他的方言普通话成为了大家的笑柄，总有一群人跟着他后面学他说话，还嘲笑他黑的像煤炭，嘲笑他英语白痴。
其实那时候的明扬并不算很黑，只是因为暑期帮母亲在太阳底下干农活，浑身晒成了小麦色，脸上还有好几处晒破了皮。但和城里一个赛一个白皙的孩子们相比，黑出了不止一个度。
他的母亲虽然只上过两年小学，但却是个勤劳、善良，性格极好，也十分聪慧的农村妇女。父亲在外打工的那几年，她不仅务农，还在镇上兼职，自己还每天抽空拿明扬的小学课本学习汉字，和明扬一起进步。
明扬受母亲的影响，自然也十分好学，脾气也好的出奇，懂事不说，在同学间也是个能带头一起玩闹儿的，就算和同学起冲突也会大大方方地道歉、和解。
可是来城里上学后，一切都变了。
他明显地感觉到昌浦路的学生和老师都很不怎么喜欢他，也只有那时的数学老师因为他成绩好会多关注他一下，其他人无论是老师还是同学都不曾对他抱有善意。他们眼中，他更像个异类，因为他的口音，因为他对英语的一窍不通。
那天，明扬在座位上做作业，直到班级里的人都走差不多了才准备收拾书包回宿舍。他已经整整一周没有在班里开口说话了，他始终忘不了英语老师点他站起来读单词时，因为他那别扭的口音全班哄堂大笑的情景。
可明扬没想到，他刚出教室，平时班里最皮的几个男生就猛地抢过他的书包，边跑边扔，一会像抛球似的抛到另一个人手上，一会嫌弃地像有什么病毒似的扔到地上用脚踢。
明扬边跑边追，气的破口大骂，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可倔强地死死不肯落下。
他追他们到教学楼后面的停车场，因为离放学已经有一段时间，所以停车场几乎没人。
明扬冲上去使劲推开一个人想要抢回书包，就被另一个人猛推到在地上。
那年明扬只有1米5出点头，身材瘦小，虽然膀子有力，但因为始终不敢真的动手打人，而被那几个肆无忌惮的男生来回推攘。
那几个男生一边开心地笑他“小黑皮”、“非洲人”、“乡巴佬”，一边在他的书包上又跳又踩。
明扬在那一刻感到了世界无穷的恶意，愤怒快要把他淹没，甚至想要冲上去狠狠地掐死眼前的人，而他唯一的理智，是耳边不断回想起离村时，母亲再三跟他叮嘱的话：“去了城里上学不要给姑姑添麻烦，好好读书，妈妈知道你一向懂事，妈妈也相信你一定不比城里孩子差。”
那几个男生把差不多满瓶的瓶装可乐使劲晃了晃，打开盖子一下子全喷到了明扬的头上和身上。
母亲的声音在明扬耳边越来越小，耳边全是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们觉得好玩儿的笑声。
他愤怒地抓起旁边花坛的大块石头，他现在好难过好痛苦，他不知道怎么逃离，他想要他们所有人付出代价，所有人都闭嘴。
“砰！”
就在这时，一个个头高高的女孩突然冲上来，一脚把踩在他书包上的那个胖男生踹倒在地，又转身飞奔几步，举起那辆一看就价格不菲的自行车往几人中间一摔，声音巨大，神情又凶又狠。
“你们想死吗？”
女孩往那一站，比在场最高的男生都要高出一些。
她把秋季校服外套系在腰上，身姿笔挺，嘴角挂着冷笑，像看一群小丑一样把在场的那几个男生都瞟了一圈，阴沉的语气一响直接把在场的所有人都震慑住了。
“草，你算老几多管闲事！”有的男生不服气，还想上去打那个女生。
“我劝你最好别动！”
女生猛地抬高声音一声呵斥，随后直接把自己书包摔倒地上。
“先不说就你们四个能不能打的过我，就算你们能把我干趴下，只要今晚我身上多出一块伤，我就能让你们所有人的家长，明天亲自压着你们到校长办公室，哭着跟我道歉。不信你们大可以试试！”
女孩偏厚的嗓门亮出来，声音又大又凶，和一般女生清亮偏柔的嗓音完全不同。她话音刚落，又把地上的自行车搬起来往几个男生的方向又狠狠地摔了一下。
傍晚夕阳的橙光铺满半边天空，停车场的路灯一闪一闪然后陆续亮起。
女生的大嗓门和一副比任何人都不怕死的狠劲儿，明显把几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吓住了。这个年纪的孩子最怕的是什么？还不就是老师和家长。所有欺负人的把戏他们都当成游戏和玩闹，一旦听到会把事情闹大，自然而然都感到了恐惧。
几个男生虽然觉得被一个女生震慑到了很憋屈，但谁也不想被保安抓到，一边吐着脏话一边往停车场外跑。一个男生边跑边“呸”地一下朝明扬方向吐了个口水，恶狠狠地说道：“明天你等着！”
谁料女生几大步冲向那个男生，一巴掌抓着他的头发猛地往下一拉，那个男生失去平衡一下子整个人上半身狠狠地摔到地上，男生想要翻身出拳反抗，被女生用腿肘死死抵住上半身，两只手瞬间折起男生的膀子，又喊到：“都给我站住！”
有两个男生还没跑远，突然地怒喝把他们吓得一浑身一抖，转头就看到他们同伴被死死压制住。
女生的手法和电视上演的警察擒拿囚犯的动作别无二致，被他压住的男生一阵鬼叫，一直在喊“膀子痛。”
“那边那人是我朋友，如果以后我发现你们继续欺负我朋友，我会直接找学校老师调今晚的停车场监控。你们想把事情闹大我绝对双手赞成，我叔叔是特警，他说过你们这属于校园霸凌，所以最好闹到警察也来，直接让你们家长把脸全部丢光！！“
女生手一松，腿狠狠往下一压后身子一起：“滚。”
地上的男生已经哭的眼泪鼻涕都混杂在一起，慌里慌张地和前面几个吓坏了的小子一起跑远了。但就算被女生欺负成这样，他们也绝对不敢回家告诉家长了，他们不知道欺负人能把事情闹得这么严重，万一真的被抓起来的怎么办。
女生拍了拍手掌，嫌恶地掸了掸自己的膝盖，小声嘟囔着什么。
明扬全程呆住了，心里正翻江倒海地接受着冲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