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扬,离我远点…”

    “不。”

    男孩没有妥协,有力的臂膀托住她的肩,隔着校服外套帮助女孩从他的臂弯里起来,双手撑地,缓缓坐直。

    女孩顿了几秒,侧头回望,凝视着眼前这个男孩的眼睛,那双深邃却认真、专注,每每在她身边眼里就再也装不下其他的眼睛:

    “你不怕我伤到你吗?”

    “你不会伤我。我也不会听你的话离你远点。”

    之前初中的时候,小班课间的走廊上,明扬曾无意间听关正飞和其他人聊天的时提过,关正飞家的管家年轻时当过特种兵,他和成越新从小就跟着那个人练格斗技巧。刚刚成越新如果要伤害他,凭成越新的本事,就算他的力气大过她也肯定不是她对手。可她始终都只是挣扎,却没有半点还手的意思。

    成越新突然没忍住,再次低下头,手死死地抓住那两搓草,就差把绿油油的小草们连根拔起。

    明扬叹了口气,温温柔柔地问道:“你哭了吗?”

    “才没有。”

    成越新赌气地用手背蹭了下眼角,语气里是被戳破后的尴尬里夹杂着一丝慌乱。女孩若无其事地抬起头转过身,抱着身前的双腿。

    明扬静静注视着她,过了一会,抬起屁股往前挪了挪,坐到了女孩身边,和她一起看着眼前历史悠久的古运河。

    “明扬?”

    “嗯?”

    河风温柔,卷动了谁的发梢。

    “我有躁郁症。”

    河水悠悠,带走了谁的忧愁。

    男孩沉默。

    成越新趴在自己的膝盖上,侧头望向坐在自己身旁的男孩。男孩紧锁地眉头还有又忍不住咬起的下唇,满脸写着“我不信”。

    成越新笑了:“为什么不相信。”

    “躁郁症是抑郁症的一种吗?”

    明扬没有回答成越新,反而认真地问道。

    成越新手指卷着自己的马尾,看着千年里运河里的水缓缓地流动,不在意地回答道:

    “算吧。其中一种。只是得躁郁症的人会发疯,犯病时时常神志不清做一些狂躁的举动,醒来又什么都不记得,也有点像是神经病。”

    “不是神经病!!”明扬磨着牙回到:“你为什么老在否定自己,你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有多好吗?为什么不能对自己多点自信呢?成越新,你很好,非常好。你不笨,你很努力,你很认真地去做每一件事,还很善良很温柔,你保护了身边的朋友,还‘救’过我!你为什么啊,为什么要这么否定自己。如果连你都是不好的,你让我怎么相信我这么久的努力都是值得的?”

    他真的讨厌死成越新自我否定的样子了,恨得牙痒痒。她为什么就是不知道自己有多优秀呢。

    她明媚大方,仪态端雅,善言善语,饱读诗书,书画武舞,不说样样精通但至少都能做到名列前茅。更别说她总是对身边的朋友无微不至,对陌生的人也常常充满善意——

    明扬还记得初三上学期的秋游,年级组织去了河瑭古镇还有生态园。那年因为模考的原因,秋游推迟到了十一月底,天气已经开始降温,日日清晨校园的草地上都能看到雪白的霜。

    他至今都忘不了在秋游要结束的那天傍晚,秋日绚烂夕阳下,在河瑭市生态园的后门,惊艳了他整个年少时光,在他心里始终像天使一样的女孩。

    那年秋游结束的傍晚,初三的一种师生都在生态园后门等着大巴师傅来接。在生态园的后门,挤满了小商小贩。在一众吃喝玩的摊位中,有一位穿着单薄、胡茬黑白交替,皮肤粗糙,帽子和手套还带着补丁的老爷爷,推着的那老式的黑色铁皮烤炉在卖烤红薯。

    他破败的穿着和旧地生了铁锈的烤箱,在一众年轻小商贩和木桌白布的衬托下,不禁让人觉得又脏又破。一排摊位,只有这个老人家的摊前没有学生,生意迟迟无人问津。

    老爷爷几次伸手,像是想主动招揽人,但不少学生往他那看了一眼,便绕道而去。明扬站在原地,摸了摸口袋里仅剩的三元,犹豫了半分钟,待他下定决定抬腿准备往那边去时,就看到成越新一脸乖巧地在和那个邋遢的老爷子开心地聊起了天。

    不知道女孩说了什么,把老爷爷逗地直笑,给她装红薯的时候好像执意不收她的零钱,但成越新没有妥协,硬是仗着自己年轻腿快,把票子和零钱一起扔在了老爷爷收钱的布袋里,拎起塑料袋里的三个红薯拔腿就跑。

    明扬看着成越新在不远处跟关正飞和邬焱说了什么,两个男生转身也去了老爷爷的摊位,没多久,那边人越来越多,老爷爷的身影渐渐被拥挤的人群盖住了。而另一边,成越新和白茉还有宁蔚星三人坐在大榕树下,一人捧着一个烤红薯吃地津津有味,时而欢笑时而玩闹。

    天边的彩霞映入眼帘,柔光穿透树叶的缝隙打在女孩们欢笑的脸上,坐在中间的成越新不知说了什么惹得宁蔚星乐倒在了她身上,她又顺势躺在了白茉腿上,好不可爱。

    ——

    时间回转。

    成越新看着明扬时而气愤时而担心地神态,忍不住弯起了眸笑了起来。他怎么这么好懂啊,总是这么真诚,弄得自己明明是无意间觉惹他生气的都觉得好有负罪感。

    “明扬,你太‘高看’我了。也许是因为四年前我帮过你,所以你对我自带滤镜吧。但我其实是个很糟糕的人,或许没有多久,你就会对我失望了。”

    “我说了不会。你管不了我。你……不对,你,你想起来了?”

    明扬刚想义愤填膺地反驳成越新对他这份“喜欢”的怀疑,突然反应过来,这个人,她、她是想起来四年前初一那时候停车场的事了吗?

    成越新笑着伸出手轻捋了一下明扬的刘海,并没有碰到他额前的肌肤:

    “你长高了,换发型了,还变白了,声音也一点都不一样了,真的不能怪我后来没认出你。男大十八变不是吗,明小扬?”

    明扬又红了脸,他恨自己不争气,总是能被成越新轻易调动情绪。

    “你不要再逗我了,你能不能告诉我,得了躁郁症该怎么办我想帮你。”

    成越新有点惊讶:“你不问我为什么会得病吗?不怕嘛?这可是精神疾病。”

    明扬莫名其妙:“我为什么要怕,你是病人,最难受的是你,我替你着急、心……不是,你想说的话自然会告诉我的,我不想强迫你。但生病我们一起努力去治好它就行了,没什么好怕的。成越新,也许你不信,但我真的很久之前就想在你身边了……不是,我说的是想跟你做朋友……诶呀,什么乱七八糟的。”

    明扬急得死命揉了揉头发,耳朵泛红。成越新被他逗的“咯咯”直笑。

    “别笑了~”明扬别扭地说道。男孩发丝有些乱,双臂竖起两只手掌交叉在脑后,他有点懊恼地垂着头。他的话语还有那羞涩的动作,在成越新眼里真的好甜好像撒娇。

    “别担心,知道你心疼我。我会努力的,你也说你要帮我的,有明神出马,什么疑难杂症都要跑了,不是吗?”

    “你还打趣!”明扬一下子直起身,恼羞成怒了快。

    成越新笑的人仰马翻,仰躺在草地上,暗戳戳地用手指头戳了几下男孩的肩膀,男孩不自在地往旁边挪了下。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成越新笑着说:“所以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不信我会得躁郁症?因为觉得我初中一直那么自信、甚至还算得上学霸,所以没有理由吗?”

    明扬沉默了一会,柔柔地说:“不是因为这些。因为你对喜欢你的人而言是光啊,光怎么会抑郁呢。越新,你真的很好,不要怀疑自己,好不好?”

    河风卷,叶起叶落,河面上荡起的涟漪不知是鱼儿在翻身,还是叶子在向河面招呼。

    明扬垂了眸,心里很是伤心。

    “好。”

    女孩隔了许久轻声回答到,荡入风中又寂静无声,传到明扬耳中又像一场幻觉。他一个激灵,整个人都开心起来。

    “傻死了,这有什么好开心的?”成越新忍不住跟着他一起乐起来:“行了,第四节课都快下课了,你陪我翘了一整堂课,不怕被老师骂吗?”

    成越新刚抬手看了眼手表。

    她之前给成臻打电话的时候,记得时间是四点一刻,和第二堂课下课的时间重叠。后来待她出来的时候,又遇到了搬着作业准备去老师办公室的明扬还有许诚,那时候大概率是第三节课快下课的时候,只有临近下课老师们才习惯让课代表们把当堂课收上的作业往办公室送。而现在已经第四节课下了,大学神既然陪她翘了整整一节课,怎么想她都是“罪该万死”。

    “许诚会帮我编过去的。‘好学生’在老师那的信用度是很高的,这还是当初你‘点醒’我的。”明扬有点臭屁道。

    “我可不是要你利用这个翘课啊。”成越新哭笑不得:“‘尽量要在事故发生前让自己处在有利地位’是自保还有绝地反击的一种方式,但‘滥用特权’就过分了。”

    成越新半开玩笑半提醒明扬,明扬有点委屈,他只是开玩笑嘛,他从来不逃课的,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

    “好了啦,只是提醒你一小下,不是在训你的。明小扬可是昌浦路的明神,怎么会逃课呢?你快回去吧,从刚刚我们出来那地翻回去。那里没有摄像头,铁见也生锈被人扳掉了,不会被发现的。”

    成越新发觉自己对明扬的语气也是越来越宠溺了,她还从来没对谁这么腻歪过呢。

    “那你呢?”明扬皱着眉头,始终都不想留她一个人。

    成越新晃了晃手机:“我刚刚给我家长发消息了,他下午来找我们班主任的,现在还在教师办公楼呢,我往前走到昌浦路路边岔口等他就好,估计他也帮我请好假了,我想我可能要先回去睡一下。”

    “那我陪你,等你走了我再回去。”

    成越新此生还第一次有犟不过的人,来回拉扯了几次明扬都不听她的,她只能妥协,让他陪着自己一起等成臻。

    另一边,在王赟办公室坐了一个小时,聊好了分班事宜,认识了一下成越新高二的各个任课老师后,便提着行李告辞。缪斯琰正在昌浦路上不远处的咖啡馆里等着接他和成越新回家。

    在成臻和缪斯琰汇合后没几分钟,他终于收到了他宝贝干女儿除一小时前给他“报平安”的那条消息后的另一条讯息:

    “成叔,我出校门了,我在学校东边第一个路口。[比心]”

    ——

    缪斯琰搂着成臻的肩,揉了揉他家宝贝的头发,被人家烦的直接躲掉。缪斯琰一点都不恼,上了主驾驶侧身帮他家亲爱的系好安全带:

    “你太累了,晚上送梦梦回青淮文盛之后我就陪你在那休息吧,不然开车回家还得几十分钟,折腾。明天你好好休息一天,后天再去律所。”

    “嗯。”成臻揉了揉眼皮,他确实身心疲倦到了一定的境界了,但他心里不安。梦梦虽然之前用消息给他报了一次“平安”,让他知道她还能给他发消息那就代表她意识很清醒,她只是觉得心情很糟糕不想任何人打扰,但成臻还是放心不下。

    前方成越新站在好停车的路边,缪斯琰停车开了车锁,眼尖地看到了成越新身后十米开外的男生,有些坏心眼地笑了笑:“行啊,上次那小子生病你陪他挂水,这回你心情不好轮到他陪你,年纪轻轻的感情挺深啊。”

    成越新刚上车就被缪斯琰打趣,又羞又恼:“缪叔你故意的!!”

    成臻打开了副驾驶的车窗,前前后后、来来回回地打量了一下明扬:“他就是明扬?”

    “啊?”成越新愣了,成叔怎么知道明扬的。

    “我们家天鹅真被这臭小子拐到手了?”成臻不可思议地指着窗外已经转身跑走的明扬,一脸愤慨地望向缪斯琰。

    缪斯琰吹了声口哨,开车奔驰上路。

    “什么呀啊啊啊,成叔你别瞎说!”

    她这些个叔叔怎么都不正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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