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江山茶缩了缩脖子,犹如惊弓之鸟,缓缓地往金向所在的方向挪。

    金向好像是注意到了她的异常,转头看向江山茶。

    瞬间,眸间一闪血色,他来不及思考,箭步上前,一把将江山茶拉到怀中。一个反身,却踩到了青苔茂密的石块,在两人失去平衡即将落地之时,将竹篓中的小镰刀抽出来,向着正靠近的竹叶青一掷——

    却不曾想,竹叶青一扭,躲过了致命一击,沿着金向的脚背往上蜿蜒,朝着小腿处咬了一口。

    “阿向!”

    天旋地转的那一刹,江山茶愣是没有反应过来,可看着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蜿蜒而来时,她迅速抽出自己的镰刀,刀背对着蛇七寸使劲一劈。

    “咔嚓”刀柄与刀刃分离了。

    竹叶青松口不过须臾,尾部不甘的扭动,终是,与镰刀一起,一动不动了。

    一阵折腾,江山茶呼吸重了不少,却没有歇着,她看向金向腿部的两个破洞,拾起了地上的刀刃,划开了裤腿。

    上头红肿的伤口处,两个牙印触目惊心,甚至于四周开始有了泛起水泡的迹象。

    她将多余的腰带解下来,一斩为二,取其中一条在金向膝盖上方打了个死结。

    本来这腰带是想着两人一天若是也没法采那么多药,上山拾些柴火也好,减轻江南晨的负担。

    谁又能想到这腰带有这用处了呢?

    随后,江山茶捻着刀刃,快步到山涧溪岸,将上边的污秽尽数洗净,再赶忙折来。

    将这些做完后,江山茶鼻子一吸,半跪于地,看着金向腿上的伤口,手上的刀刃始终没有落下。

    金向从来没见过这般认真细致的江山茶。

    她从来都是大大咧咧莽莽撞撞似小狗。

    而此时,她细睫轻颤,瞳孔放大,指尖泛白。

    她下不去手。

    虽生于村落,长在乡野,但江山茶从小到大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平常时斩只鸡都不敢,划伤手了哇哇直叫。

    她哪里能下得去手?

    金向视线一垂,自然明白她想要做什么,便夺过刀刃,向着伤口划了数刀。鲜血肆流。

    汩汩而下的暗红逐渐转变为猩红,流入鞋袜之中将藏蓝色染上了些许黑。江山茶也不闲着,从竹篓中拿出一株千针草,放入口中咀嚼,任由甘苦充斥着味蕾;再拿起了另半条带子,将咀嚼后的千针草放入包扎。

    见状,江山茶才瘫坐在地,如临大敌险后劫生,声音有些颤抖:“阿向,抱歉……”

    是她害了他。

    要不是她脚欠,又怎么会惹到蛇呢……

    她没什么能力。只是表面她淡定自若,可她早就慌乱了。

    手一直不受控的发颤。

    虽然金向有时候看上去像一个坦然又有些欠收拾的“伪君子”,她真的有时候想挥挥拳给他一下,但是如今涉及到性命安危,江山茶还是在意的。

    毕竟是年少不经事。

    金向瞅着她的神情,却也看出了几分真心。

    她即便再像个野孩子,也还藏着玲珑剔透细腻如沙的善。

    现在要做的,就是将金向带回家然后赶紧的找外婆治疗。而她只是一个女子,尽管金向出于生病瘦了不少,江山茶也是没有办法将他背回家的。

    拖拽的方式更是不可行。

    江山茶来不及想,如今只能是与阎王爷拼时间。她爬了起来,连身上蹭到泥土的地方都未曾留心。

    “阿向你先在这里等我,我去寻人把你背回家……”

    说罢,拔腿就跑。连最后几个字都散进了风里。

    完全没有注意到,在身后,多出了一道黑影。

    “向瑨王子……您这又是何必呢?”木骐看着金向腿部的伤口,啧啧出声。

    这小王子相较与其他的王子算是娇生惯养的,何时受过这等委屈?也是稀奇啊。

    “无聊。”金向剜了他一眼,语气极为冷漠,“迅速。”

    “欸欸欸,向瑨王子,您可不能这样啊。”木骐眼中本还藏着笑意,可见着金向极具威胁的眼神,只能是收起了笑容,轻咳一声。

    他蹲了下来,解开了覆盖在伤口的布带子,清理了伤口,从怀中掏出了一瓶药,尽数倾倒。

    口中还念念叨叨:“这小姑娘绑的结真……不好解。“

    “也是奇了。这姑娘平常时看着不太灵光憨憨傻傻的样子,竟然在关键时候竟还挺靠谱。只能说是掌握了一些有关医学的皮毛就这点好啊,关键时候还能救命。”

    “木骐,你什么时候能不废话,本王就放你离开。”

    木骐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听到这话,张了张口,终是噤声了。

    只要能离开,他木骐干啥不行?

    前几天木骐都找到姜向瑨了,说是要带他离开。可不知道这小王子怎么想的,偏偏就在这不走了。

    连带着他也没法走,只能跟在这里和姜向瑨瞎耗着。害得他成天就是在房顶吹着冷风看月亮。白天就是去跑跑腿。

    没劲。

    木骐将姜向瑨拽了起来,粗暴地甩到了自己的背上,再捡起掉在地上的竹篓,脸色极其的难看。

    明明他只是一个暗卫,怎么什么烂事都要收拾?真麻烦。

    “如今要去哪儿?”木骐见着背上的人也没有个指令,便不耐烦的开口道。

    “多话。回去。”

    江山茶尽可能狂奔,沿着原路返回。如今已经过了晌午,日光也没那么毒辣,可是透过叶间间隙,照在江山茶的脸上,仍觉着火辣辣的一片,脑袋晕晕乎乎的,嗓子也在冒着火。

    她停了下来,擦了擦鬓角的汗珠,撑着松木,喘着粗气。

    跑了不过一刻钟,可她觉得好漫长。

    脚步也越来越沉重。

    她回过头望,看着自己走过的弯弯绕绕,叹了口气。

    试着迈出数步,却不料踩到了一块草皮,江山茶脚底打滑,直直的摔在了地上,眼前一黑。

    江山茶见到了姜向瑨在和自己道别。

    他在一道河边,背对着她。

    好像是发现了她,他转过身来,表情还是和平常一样,唯一不同的是,他的嘴角好像带着一抹笑意,说道:“叮当……再见了……”

    阿向!

    江山茶朝着他奔去,大声的呼唤他,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出声。

    怎么跑都是在原地踏步,只能是看着姜向瑨缩成蚂蚁般的小点,消失在远处。

    她立在原地,呆呆地看着姜向瑨的方向。

    “他们家就是灾祸!”

    “可不是吗?他们家一搬来就是发洪水,将庄稼都害死了不少。”

    “天皇老子在惩罚他们啊,他们家女儿与外人偷-情,还有了种!造了孽的!连带着我们也受到牵连了!”

    “要不是有着乡长大人罩着他们,早就被赶出村了!”

    “就是!就是!”

    幼年时候听到的闲言碎语充斥在耳旁,如魔咒般,盘旋在头上。

    “真是晦气啊,还是离他们家远些。”

    “就是就是。”

    “山边江家那两个傻子呦……”

    江山茶看着手心,上面掌纹深深浅浅,却逐渐的糊成一团。

    紧张与害怕交织,心酸和内疚相杂,她掩面蹲下,泣不成声。

    阿向,抱歉……

    或许她真的有什么孽罢……

    “叮当?叮当……”

    是二舅舅。

    江山茶猛一睁眼,坐了起来,环顾四周。

    土墙依旧,夕阳斜照,昏黄的环境中,仍能清楚地看到桌边还放着没来得及收起来的针线盒子。

    她在房间里。她是怎么回来的呢?

    须臾,她翻身下床,往门口奔去。

    一来到院中,便看到江南晨在与一位身着藏青色袍子的男子蹲在门口边上,在下石子棋。

    “哈,我赢了!”木骐高呼一声,抬起眼来,便看到了江山茶,笑着打气了招呼:“江姑娘晚好。”

    听到江山茶的名字,江南晨也赶忙抬起头来,看着江山茶,说道:“叮当……”

    江山茶冲着木骐点点头,看向失魂落魄的江南晨,说道:“二舅舅……阿向呢?”

    他……还好吗?

    “他啊,你不必担心。”木骐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眼中亮晶晶的,“我们家少爷在我的力挽狂澜之下,目前还死不掉。”

    别说这点小伤,这祸害估计这几十年都死不掉。

    “这位兄台是……”江山茶打量了木骐一番,没看出什么端倪来。

    但是,很怪。

    “我啊,”木骐一副“问得好”的神情,双手交叠抱在胸前,“我叫木骐,是金家的小厮,来寻我们家少爷的。这些天出来找少爷都累坏了,准备在贵府住上两天。”

    你一个小厮怎么比你们家少爷还猖狂啊!

    江山茶笑笑,点了点头,心里腹诽着。

    倒也是有随主的味道了。

    “叮当,”江南晨小声地喊着江山茶,随后指了指屋内,说道:“担心。”

    江山茶的视线顺着指尖而去。她知晓,今日闯了这么大的祸,估计是少不了一顿罚了。

    她不知道的是,江婆婆见到晕着的她被一个完全陌生的人背回来是有多诧异与恐慌。

    如今江婆婆在与姜向瑨谈话,说是有事要与他商谈。

    她迈着腿,想要走进屋内瞧瞧,却被木骐拦住了。

    眉宇间尽是吊儿郎当,满不在意,“江姑娘,如今我家少爷正在与江老谈着呢,你现在进去,怕是有些不妥哦。”

    江山茶眼睫低垂,悬在半空中的脚顿了顿,落了下来。

    没事,他安好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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