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娘出嫁后,家里就只剩下阿笑一个独女了,她既不会绣花也不会玩牌,闺阁中的女子平常也没有什么可以打发时间的其它事务,所以她把大把的时间都花在了掌家和生意这些事上。

    在祖母的教导下,几个月下来阿笑已经俨然有股当家主事人的做派了,每每铺子和药庄里的管事过堂汇报时,她犀利的问答都让一干老师傅冷汗淋漓,虽然年纪小,但恩威并施这一套学得有模有样,所以尽管有人心里不服气但又不得不打心眼里佩服。

    白氏看着每天早出晚归的女儿,心里很是心疼,想到女儿都快要出嫁了,该学的礼仪周全一样都没开始,免不了在心里把婆母暗暗责怪了一番。她知道自己软和的性子婆母一向看不上,后来生了阿笑后婆母也就没有再说什么了,但不管怎么说他们这一房因为自己也让大爷背了不少非议,这点上她觉得自己是亏欠的,可是现在关乎到女儿的终生大事,她决定等大爷回来后要好好地说道。

    七月刚转月,正是白芍采挖最好的时候,药田的颜管事早早就来口信说七月初要开采了。阿笑早上四时就起床准备出门,白氏知道她要去庄子上,便吩咐了宁姑随行,阿笑本想拒绝,但想到母亲那份心也就应了。

    苏闵这次是被祖母胁迫着随行,他原本就不喜欢这些生意,但耐不过囊中羞涩,他的那些个笔墨纸砚都得从账房里支出。比起天文数字般的账务,他更喜欢文学书画,他的一手水墨画尽得大伯真传,反观身为亲闺女的阿笑却只能说画的不错。

    宁姑泼辣麻利的性子很适合出行,一路上车夫黄叔被宁姑大嗓门吵的服服帖帖的,车也赶得比平时要稳当。阿笑好笑地听着他俩的一来一去,对着一脸生无可恋的二哥哥说道:“阿闵,你说宁妈妈和黄叔是不是天生一对?”

    歪坐在车厢一边正无聊的苏闵,拉着一双丹凤眼斜了她一眼,板着脸说道:“叫二哥哥!”

    “好,二哥哥。”软糯的嗓音甜甜地喊道。

    “这还差不多!我说你都要嫁人了,怎么还一天到晚往外跑,阿婆就不操心你嫁人的事?”苏闵抬眼看着她,疑惑道。

    闷闷地吐出一口浊气,阿笑朝他耸了耸肩,抖了抖两弯好看的娥眉,撇着嘴轻飘飘地丢出一句:“有什么好操心的!”

    一句话堵的苏闵无话可说,他摇摇头,轻叹了句:“世风日下啊,世风日下,女子不好好相夫教子,反倒天天往外跑……”

    气得阿笑抬脚就踢了他一腿,两个人在车里打打闹闹一番,车厢外的宁姑抹了抹眼角,心下松了口气,这样的小小姐才像个十八九岁的姑娘家!

    庄子不是很远,阿笑和苏闵在车上打了个盹的功夫就到了,七月间天亮的早,等他们到庄子上时日头已经从云端冒出,难得有机会看到小说里的日出,那种美景确实让人难忘。

    阿笑在田间呼了一口清新的空气,清晨里的山野间还余有团团薄雾,阳光透过薄雾就这么一束束地斜射了过去。

    药农已经在田间干了大半天活了,颜管事看到一大早赶过来的苏小姐,快步走了过来,“苏小姐,您过来了?”

    阿笑淡淡地应了声,无波无澜的神情紧紧盯着田里的场景,沉默到空气都变得紧张,颜管事白胖的脸上已汗如雨下,拘谨地掏出帕子擦了擦,右手不自觉地攥紧了湿濡濡的帕子,眯着泡肿的浊眼讪笑着,“您要不去凉棚那边歇着?这里泥多,怕脏了您的……”

    “不用了。我在这田埂上走一会儿,您忙您的。”阿笑打断他的话,看也没看紧张无措的颜管事,便往前处的田边走去。

    苏闵早已经歇在了凉棚那边,闲适地躺在竹摇椅上正翻着一本书,阿笑远远看着叹了口气,她想难怪祖母把所有指望都放在自己身上。

    这几片山的药材都是他们苏家的,他们这些药商也只是在农忙的时候过来盯一下,目的也就是对当年的药材产量和质量有个数,再顺便敲打敲打这些个管事。

    阿笑沿着羊肠小道般的田埂一路悠闲地往前走,最近事情繁杂,大哥哥要到省城处理生意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这些事也就落在自己肩上了,这几天的事理下来,也就到庄子上的监工是最轻松的。一阵松快,连脚步也轻盈了,她今天出门为了方便穿着一件鹅黄倒大袖镶蕾丝边的圆领短袄,右襟如意盘扣处挂着一串珍珠绿松石压襟,下着一条湖绿色重叠薄纱长裙,脚上踩着一双杏色矮跟攀带尖头皮鞋,背着手一步一小跳地走着,嘴里哼着《玫瑰玫瑰我爱你》。

    站在山腰处的柳汉泉正在野外采风,他在外留学的这些年里最喜欢的就是学着英国人拿着相机随处拍。正在调整镜头时,田间的少女就这样闯入了他的视野,赶紧按下快门,闪光灯的划过似乎惊到了她,转头看向他这边,愣愣地看了眼不远处的少女,原来是她!

    还没来得及跟她打招呼,只见她像只受惊的小兽提着裙摆就这样跑远了,一头黑长的头发在身后跳跃着,柳汉泉眼尖地看到从她耳边似乎滑落了什么东西,待她跑远后便上前翻找着,一把细粒珍珠发夹躺在青绿的草丛里,他拾起来掏出手帕仔细地擦了擦,望着消失在远处的背影,柳三少爷耳边甜腻软和的歌声似袅袅不散。

    凉棚里闲闲地翻着书的苏家老三看着惊慌跑过来的阿笑,凉凉地来了一句:“苏阿笑,你是路上被野兽追着赶了吗?”

    “苏老三———!”

    ……

    这次的巡察在苏家老三被迫扯着到处走的哀嚎中结束,晃晃悠悠地回到家时已经傍晚了。刚踏进院子,就看到一脸高兴的三姨娘正打着团扇在东厢房那边的游廊等着,看到回来的两个人,三姨娘赶紧从丫头手里接过一碗凉茶就送了过去,阿笑看着递过来的茶汤,很自然地接过用了一口,三姨娘道别了阿笑就带着儿子回去了。

    阿笑回到西厢那边,宁姑一进屋就赶紧吩咐小丫头们伺候小姐梳洗,待阿笑进了浴室,宁姑就去了太太房里。

    炎热的暑气让苏老太太胸闷气短,郎中过来看了后开了点药就吩咐让老太太这段时间静养着,这下阿笑肩上的担子更重了,苏坤彦还未娶妻,好几年前倒是订了门亲事,但他一直拖着不愿下定,二婶婶这些年已不大管事,每天都待在佛堂里抄着经书,阿笑想着不能再这样下去,家里还是得要有个能主事的人,回房后就给苏坤彦写了封信。

    远在省城的苏坤彦展开信,严肃的一张脸看到落款的姓名后嘴角微微上扬,眼底的温柔一闪而过。

    一旁的苏管事诧异地看着这位小主子,当年老太太把才七岁的大少爷交到自己手里时,郑重嘱托过让自己好好教导,他还记得当年那么个小人儿一脸认真恭敬地唤了声“师傅”,多年来商海里的打拼,大少爷性子是越来越沉稳,但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少,他很好奇是谁的来信让他能露出这样的神情,苏管家对这位自己一手带大的大少爷有着慈爱之心,无妻无子的他是真心实意地希望坤哥儿能早日有个归宿。

    阿笑没有等到大哥哥的回信,只是收到了一双城里人都喜欢的鹿皮靴子,款式是最时兴的,还有一套进口化妆品,阿笑气馁地叹了口气,收拾好东西后就出门了。

    云海镇虽然只是个镇,但因为地处交通要道,又是药材交易中心地区,所以这个镇的繁华也可以堪比有些地方的省城。

    阿笑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着,在一处绣庄门口停住,里面挂着一副绣品,血色纤细的花瓣张扬地开着,记忆里那道屏风浮现,她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见到这种花自己都会被吸引,像是它原本就是为自己而生。

    刚准备进去,一位穿着白色丝绸长衫的年轻男子先一步踏了进去,愕然地看着里面的那个人,心下便计较着,她觉得这个人太没风度了。

    还没等自己开口,旁边的男子便指着自己看中的绣品询问到:“老板,这副绣品帮我包起来。”

    温柔清润的嗓音传来,阿笑正准备理论的话到了嘴边又吞了进去,瞧了眼旁边的这个人,个子很高,是那种儒雅清俊的长相,薄薄的嘴唇泛着健康的红润,阿笑想有着这样嘴唇的人是善辩的,但过了便叫刻薄,想到这里,低头笑出了声。

    “这位可爱的小姐,很荣幸能得您一笑。”男人转过身噙着笑意对阿笑伸过来一只宽厚干净的手,“我叫柳汉泉,很高兴认识你,苏小姐!”

    阿笑倏地睁大眼睛,惊讶地抬头望着那个人,伸过手指稍稍碰了碰他的手心,算是礼貌地回握了。

    打包好的绣品递了过来,清润的嗓音温柔的说道:“苏小姐,这副绣品送给你,今天正准备去府上拜见令尊,不巧在这里遇见你。”

    昏昏噩噩地接过柳汉泉递过来的礼物,道了声谢便匆匆离开了,看着她离开的样子,柳汉泉觉得他的未婚妻很可爱,原本排斥的婚姻也不那么难以接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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